第232章 善者不來
作者:
峰雪打火機 更新:2021-08-09 11:04 字數:6686
第二天天剛亮,老嫗的那隻酸與大鳥撕拉刺耳的叫聲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大鳥叫起來沒完沒了,堡內到處都是咒罵聲。
??眾人見睡回籠覺已是不可能,隻得穿衣洗漱,下去吃飯了。
??除了歌伎雪梅和那個小孩,所有人都在大廳裏了。
??小二搬出了熬粥的大釜,一碗一碗盛著,放在銀台上。
??壯子和段越用大托盤碼好粥,又撿了一盆粗麵餑餑,抬過去一一分給眾人。
??那對夫婦依舊並排坐在一起,吸溜吸溜大口喝著粥,麵前已摞了一疊喝完的空碗。
??昨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醉漢,今天倒是清醒了,他不再一刻不離手地牽著那個單手單腳單眼的獸人小男孩,而是湊到老嫗麵前,逗弄起那隻大酸與來。
??老巫師把餑餑撕成一小塊一小塊,按進粥裏,待泡軟後再吃。
??隨後,小孩和歌伎也都下了樓,分別坐在卓展他們旁邊的兩張桌子前,喝粥吃餑餑。
??那獸人小男孩見醉漢不再管他,便四處望望,拖著脖子上那個長長的鐵鏈,一跳一跳地向卓展他們過來。
??獸人小男孩一撮紅色的額發探出桌麵,窄窄的小臉上單純又明媚:“哥哥,姐姐?”
??“喲,小家夥,來湊熱鬧了,喏,給你!”壯子撕下自己手裏的半張餅,遞給了小男孩。
??“謝謝哥哥!”小男孩接過餅,大口大口地咬了起來。
??看他瘦弱的身型和吃東西時狼吞虎咽的樣子,看來平時醉漢是不會讓他吃飽的。
??卓展一直盯著這長相怪異的小男孩,很感興趣。
??獸人小男孩發現卓展在看他,使勁咽下了嘴裏的餅,抬頭問道:“哥哥,你有事問我嗎?”
??卓展一愣,隨即馬上點了點頭:“嗯……就是想問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呀,叫桑桑,老家是北山桑榆國的,所以主人就這麽叫我了。”
??“你那個主人呢,叫什麽?”赤妘探頭問道。
??“我也不知道,他愛喝酒,大家就都叫他老酒。”
??“那……你……是你那個主人買來的?”卓展知道這樣問很不禮貌,但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考慮再三,還是問了。
??桑桑搖了搖頭,他回頭望了望正在逗弄大鳥的主人,低聲道:“當我還是一個小嬰兒的時候,主人從我爹娘那把我偷來的。”
??卓展很驚訝,他見小桑桑說的如此鎮定坦然,看來並不在意自己是被偷來的這件事,於是便不再關照桑桑的情感,不客氣地問道:“那你沒想過回去找爹娘嗎?”
??桑桑再次搖了搖頭:“我從沒見過他們,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樣子。而且桑榆國那麽遠,我隻有一條腿,沒法走。”
??卓展和赤妘相互看了一眼,心裏有些不好受。
??赤妘探過身子,把自己剩下的半碗粥推到小桑桑麵前,輕聲道:“那……你和你那個主人,是怎麽生活的啊?”
??“我會表演啊,我會講傳說,還會鑽火圈,還會潛水憋氣,我會的好多呢。主人帶我一個城池一個城池的走,能賺好多貝幣呢。”桑桑認真又得意地說道。
??卓展這下明白了,這桑桑和老酒兩個人,彼此就是“飯票”的關係。老酒靠著桑桑的怪異樣子表演才藝來賺錢,桑桑則靠著老酒的施舍活命,兩人誰也離不開誰。
??一開始他還有些同情桑桑的遭遇,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桑桑就是在這樣的依賴的環境中長大的,早已習慣了現在的生活方式,此時若是讓他脫離了老酒,才是斷了他的生計。
??桑桑這是典型的受害者對加害者產生心裏依賴,甚至惟命是從,這個就是現世那邊所謂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除非有人保證以後能負責桑桑的後半生,否則,這種畸形且親密的關係是無堅不摧的。
??就在這時,遠處那個醉漢老酒跟老嫗大吵了起來。
??卓展他們趕忙回頭,小獸人桑桑也拽著鐵鏈,一溜煙跑了回去。
??眾人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這二人的爭吵。
??大概意思就是醉漢老酒跟老嫗吹噓自己的桑桑有多麽多麽厲害,會各種各種。老嫗不服,說自己這個不會說話的大鳥會的更多。於是兩人就較上勁了,誰也不肯讓步。
??歌伎雪梅聽完“啼啼啼”笑了起來,她理了理鬢發,陰陽怪氣說道:“既然誰都不服,就比試比試。我們伶人神女,都是這樣一個一個比過來的。”
??老酒一聽,立馬來了勁頭,一把拽過鐵鏈,就讓桑桑展示他那些才藝。
??就像桑桑自己說的那樣,街頭雜耍那一套,他全都會,而且演的繪聲繪色,很是精彩。
??可當老嫗手中那隻大鳥開始表演的時候,興高采烈的老酒和桑桑都沉默了。
??那隻大鳥竟會結繩算數,還會聽聲取豆,更會在一根繃直的繡線上打兩個滾而不掉下來,十分抓人眼球。
??老嫗很得意,正欲質問老酒時,厚重的木門卻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一夥匪氣十足的男人,一共七個人,各個都是彪形大漢,不用說,也知道他們是來幹什麽的。
??可他們卻故意大聲說自己是過往商人,要去昆侖山采雪蓮的。
??壯子撇了撇嘴,擠眉弄眼道:“嘿,還商人,商人這個時候從這種地方過,不要命了?真是不坦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長得像不像商人。”
??壯子說話的時候,段越一直在掐他胳膊,她生怕那夥人聽到,再惹什麽麻煩。
??不過那夥人雖樣貌凶悍,但說話做事道還算規矩,沒與任何人發生衝突。
??上午的風沙小了很多,小二便將厚重的木門完全打開,用石頭倚上,換換古堡內嘔的有些餿濁的空氣。
??陽光出奇的好,天空意外的藍。
??堡內憋了許久的眾人都不覺望向門外,感受著透進來的美好。
??那夥自稱是商人的彪形大漢最先坐不住了,相繼走出門外,伸著懶腰,活動著筋骨。
??“趁著現在天兒好,咱們也出去走走吧,要不下午沙暴又來了,可就出不去了。”段飛提議道。他熱愛戶外運動,在屋裏憋著就受不了,更別說這密不透風的石頭堡了。
??“好啊。”卓展附和著,看了看邊上的赤妘,兩人會心一笑。
??除了小男孩和小二,石堡內的客人幾乎都出來了,感受著這荒漠中難得一見的風和日麗。
??不多時,蒼黃的沙漠與湛藍的天空間出現一個小點,小點越來越大,隨之傳來了嘹亮又怪異的歌聲,由遠及近。
??眾人都被這並不悅耳的調子吸引去了目光。
??隻見縷縷揚起的塵沙間,一匹渾身雪白四蹄踏黑的旄馬悠閑而來,上麵坐著一個一身白衣的男人。
??男人的發髻紮得很高,臉上的髭須刮得十分幹淨,整個人很是寡淨,隻有那穿越荒漠的白衣上沾了些許黃沙。
??“喲,這是又有新客人了。”歌伎雪梅用手帕掩著口鼻,散漫地說道。
??然而那白衣男子聽到雪梅的話,卻冷冷一笑,雙手勒韁,翻身下馬,闊步而來:“客人?別騙自己了,你們自欺欺人也要有個限度。”
??眾人一愣,見這男子說話不客氣,都瞬間警覺起來。
??那夥自稱商人的大漢中,一個人大喊道:“你是什麽人?為何如此出言不遜?”
??“什麽人?”白衣男子不屑地笑了笑,隨後整張臉都陰了下來:“跟你們一樣,想要拿到長生果和不老丹的人。”
??眾人大驚,雖然各色人在這個時候來到諸夭之野的目的都是如此,但大家心照不宣,誰也沒說破,這讓原本存在著競爭關係的他們能暫時的和平相處。然而白衣男子此時將話挑明,無異於破壞了這種平衡,這也意味著,他們彼此之間,即將撕破臉了。
??那夥大漢彼此對望了一眼,為首的一人繼續發狠道:“別把我們想的跟你一樣,我們隻是過路的商人,誰會對那種東西感興趣。”
??白衣男子一聽這話,登時火氣上湧,他的眼皮抖動了幾下,狠狠說道:“我生平最討厭說謊的人,信不信我殺了你。”
??那問話的大漢看了看男子空蕩蕩的雙手,一把抽出自己腰間的刀,大笑道:“雖說我們是商人,但也是敢橫穿這荒漠的不要命的商人,你想殺我們,哈哈,那也得有刀才行。”
??大漢說著便舉起手中的刀,大喊著衝向了那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的雙腳寸步未移。隻見他把手掌放在耳畔,做出傾聽的模樣,自言自語道:“什麽?你問我沒有刀怎麽殺人?那我就告訴你我的方法。”
??眼看著那雪亮的大刀劈頭而來,白衣男子鎮定自若,猛一抬腿,便踢起了對方的刀。然而就在下一秒,隨著大刀落下,白衣男子再踢一腳,那大刀竟直直刺入了大漢的胸膛。
??大漢的眼珠外凸,他僵硬地低頭,隻見胸前刀口處一片殷紅,瞬間暈染了整個前襟。
??“呃……呃……”還沒等他喊出來,便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這猝不及防的一幕讓所有人都魂飛膽破,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
??那夥商人更是大驚失色,臉色蠟白。他們彼此看看,咽了一口吐沫,知道自己是惹到硬茬子了。
??明明剛殺了一個人,那白衣男子就像沒事人一樣,信步走向自己的旄馬,解下插在包袱裏的劍,握在手中,自言自語道:“自己的劍,不能離手。”
??商人中一個連須大漢看了看周圍,大喊道:“兄弟們,剛才是大哥輕敵了,不用怕他,咱們一起上,看看是他的劍快,還是咱們的刀快!”
??白衣男子聞言慢慢地抬起頭,疑惑地凝視著那連須大漢,依舊把手掌放在耳畔,作聆聽狀:“什麽?你問我的劍快不快,那我便讓你看不清劍出鞘,便要了你的命!”
??說話間隻見他另一隻手握著的劍鞘一拱,一道寒光閃過,劍依舊好好插在劍鞘裏,而對麵,那個連須大漢的腦袋卻如生瓜般滾落在地。
??他的身體還直立著,脖腔裏不停地往外湧著鮮血,鮮血順著身體流下,卻並沒有立馬滲進幹硬的土地,而是順著土溝凹陷如小溪般蜿蜒開來,彌彌漫漫。
??“啊!!”段越大喊著,頭已被段飛一把攬進懷裏。
??而壯子則一直進握著她的手,喃喃安慰道:“不怕,越越,快忘了,忘了……”
??其他人也已是麵色如土,絞盡腦汁想著自保,不敢再靠前一步。
??鐵鏈嘩啦嘩啦響起,醉漢老酒將桑桑牽到了自己的身後。他憎目盯著那白衣男子,結巴道:“我……我認得他!他就是西山三國十六城都在通緝的要犯,殺人無數。名……名叫蚩虯,對,就是你,我在好幾個城池都見過你的懸賞榜。”
??“我也知道這個蚩虯,據說他一言不合就砍人腦袋,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對對,我想起來了,我在星城也看過他的懸賞榜。”
??商人大漢中也有兩個人認出了他,一群人靠成一團,手持大刀,不停地後退。
??那白衣的蚩虯不屑一笑,緩步走了過來,表情猙獰地望著眾人:“沒錯,你們說的很對,就是我,怕了吧?嗬嗬,沒本事的人怎麽敢被懸賞了還橫著走?”
??常言道,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眾人此時都明確意識到,這位不速之客,是個來找茬的狠角色。
??看著往這邊走來的蚩虯,醉漢老酒嚇得一把拔出了腰間配的破刀,擋在身前:“你要幹什麽?”
??蚩虯抬起手,用大拇指抿了一下眼角幹結的眼屎,盯著瑟瑟後退的刀,平淡道:“怎麽,你想跟我一較高下?那前提是你得有手握刀才行。”
??“啊!!!”
??劍鞘一震,寒光一略,眨眼間,老酒拿刀的手已被砍掉。鮮血如注地淌著。
??老酒鬆開鐵鏈,使勁捏著斷手的那隻胳膊,痛苦嚎叫著,撕心裂肺。
??“主人,主人!”桑桑完全嚇傻了。抱住老酒的那隻胳膊,眼淚簌簌流了下來。
??“哼,簡直欺人太甚!”段飛按耐不住,憤恨道。
??“誰說不是,裝逼也要有個限度。”壯子也不忿道。
??段飛和壯子的聲音立馬引起了蚩虯的注意。
??蚩虯眯了眯眼睛,饒有意味的看看段飛,又看看壯子,剛想朝這邊走來,卻被一聲刺耳的驚呼叫住了。
??蚩虯回頭,隻見小二正撲跪在地上簌簌發抖,兩隻眼睛似瞪出血來,盯著那地上的頭顱和斷手,“啊啊啊”直叫。
??小二本在堡內收拾打掃,聽到打鬥聲遍出來看看,誰知剛一出來就看到地上血淋淋的人頭和斷手,登時愣在原地,似是受了極大的刺激,眥目驚呼。
??小二殺豬般的叫聲令蚩虯很不爽,他皺了皺眉,神情很是不太煩,轉身就氣呼呼的往小二那邊走,持劍的那隻手已在推劍鞘。
??“啪啪——”
??還沒等蚩虯走到小二身旁,他握劍的手和後腦勺就相繼被兩粒石子打中了。荒漠戈壁的石子都很尖銳,蚩虯摸了一下後腦,有血。
??這血似是撥動了蚩虯最敏感的那根神經,他臉色一紫,怒不可遏,驟然轉過身來,盯著壯子手中的彈弓。
??“好啊,好啊,”蚩虯有些發瘋,嘴唇都咬出了血:“你們這夥人,剛剛我就瞧你們不順眼,既然想這麽快送死,那我就成全你們。”
??卓展他們相顧無言,神情凝重地望著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蚩虯。
??蚩虯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來回掃著:“有兩個女人,我不跟女人打。剩下的幾個……”
??蚩虯抬起手,陡然指向了一身裸著一身肌肉的盤長:“你,是這裏麵最厲害的,我要放在最後,慢慢收拾。”
??“其次是你。”蚩虯的手指向了高挑的段飛。
??“再次是你。”這次指著的是剛才把他大出血的壯子。
??“最弱的,應該是你。”蚩虯的手最終停在了看起來有些文弱的卓展身上。“既然你是最弱的,那就從你開始吧,看我是怎麽一個一個把你們的腦袋砍掉。”
??“我去,這哥們兒真會挑,挑了個咱們中最不好惹的。”壯子側頭跟段飛嘀咕道。
??“恭喜他,中獎了。”段飛附和道,一臉不懷好意的笑。
??卓展漠然一笑,信步迎了上去,淡淡道:“好啊,請吧。”
??蚩虯的眼睛流露出邪惡的凶光,邁開步子間,寒光再現,映天反日,一眨眼功夫,劍氣已直逼卓展。
??然而得意不過三秒。
??還沒等蚩虯反應過來,一座冒著寒氣的冰山竟拔地而起,高聳入雲,遮天蔽日。
??蚩虯的嘴巴無意識地張開,他仰頭看著這高不見頂、寬不見頭的冰山,驚駭得目瞪口呆。
??是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能來到諸夭之野搏命的卓展,也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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