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澤還在茶樓外麵，彼此間那猶如驚鴻一瞥般的對視，特別是感受到從其身體裏散出隱隱的一絲君王氣息時，就已經猜到對方必定有著一個非凡的身份，而今再看到麵前這位兩鬢斑白，氣質雍容，泰然而坐的老人，心中更加確定了幾分。

  ??正因如此，當他在冷風的口中獲知，就是懷源城城主萬文韜後，神色並未表露出太多驚訝，也是屬於情理之中，當然這與林澤過往的種種經曆和見識有著莫大的關係，再者他終將是不屬於這一世界，早晚是要離開這個世界的。

  ??茶桌上擺滿各種風味小吃，特別是還熱氣騰騰的蟹黃湯包，每一個都有碗口大，而且這湯包內的蟹子香味極為馥鬱，似可繞梁三日，令人癡醉。

  ??林澤不失禮節的向萬文韜行了一禮，笑嗬嗬的也不等到對方招呼，便徑自擇了一個位置，落落大方的坐下。

  ??林澤的這一個舉動，非但沒有遭至萬文韜的反感，相反的目中竟然不自覺的流露出一抹讚賞之色。此外他在讚賞之餘，還明銳的從林澤身體上嗅到兩股氣息。

  ??一股氣息雖然淡淡的，猶如似有若無，卻似曾相識，另一股則是殺戮之氣，這種如同亡靈纏身，久久不散的煞氣，早已形成一種盛氣淩人，一種一往無前的衝殺的可怕氣場。

  ??“怎麽會是這樣？”

  ??萬文韜渾身一震，心中暗暗驚歎，他再看向林澤時，目中的讚賞之色，已經換成了一抹強烈的詫異。

  ??僅管林澤身體裏散出的這兩股氣息，淡如遊絲，若隱若現，卻依舊讓萬文韜心神一震，特別是林澤身上的這一股殺戮之氣，竟然讓他這個殺人不眨眼，雙手早已沾滿血腥的之人，都感到心驚肉跳，足見林澤身上的這股煞氣，是何等的的狠厲，甚至這種狠厲，讓人不自覺的想要去叩拜。

  ??林澤扭頭朝著冷風咂吧咂吧眼睛，臉上的笑意不減，可他的這一副表情，卻讓冷風的心肝狠狠一抽搐。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胸口，似乎又在隱隱泛痛，年前那個風雪交加之夜的一幕畫麵，瞬間在他的腦海裏重演。

  ??冷風不禁老臉微微泛紅，想到那個風雪夜裏，他本是一時好奇，想要試探一下林澤的底細，兩人僅僅是簡簡單單的互擊了一拳，結果非但沒有摸到對方的底細，反而還落了一個受傷的下場。

  ??這讓一個曾經叱吒風雲，威風八麵的人物，在麵對一個在其眼中，仍如同乳臭未幹的小輩麵前，情何以堪？好在林澤的這種表情並未繼續，也沒有真的想要冷風當眾難堪的意思，多少讓冷風輕舒一口氣。

  ??“早就聽聞這家茶樓的蟹黃湯包，堪稱一絕，今日有幸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林澤一副既來之則坦然之的樣子，笑嘻嘻的取過一個湯包，輕咬一口，待咬出一個花生粒大的破口後，趁著蟹黃湯汁還是燙口時，吸了一口，一股極其香溢與味道鮮美的黏稠湯料，居然在口中凝而不散，回味無窮。

  ??“哈哈，這家茶樓的做出來的蟹黃湯包，不僅味道令人回味無窮，皮子更是薄如透紙，而且還可以當氣球吹，相當有韌勁，堪稱一絕，同時這每一個湯包的褶子，也很有講究，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二道褶子。”

  ??“哦-？”

  ??林澤聞聽後，俯身表情認真的開始將桌上的所有湯包皺褶，一一的細數了一遍，結果還真是如同萬文韜說的那樣，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十二道褶子。

  ??同時林澤還驚奇的發現，每一個湯包上的每一道褶子，都是那樣的均勻如一，仿佛是正欲含苞待放的花蕾，羞羞答答的將開非開，令人垂涎。

  ??“隻是有點遺憾，眼下不是吃蟹黃的黃金時節，湯包內的蟹黃，也是舊儲存下來，並非新鮮，因此，時下做出來的湯包味道，遠不如黃金時節做出來的湯包味道那麽醇厚，鮮美了，嘶……嘖，那種滋味，足以令人癡醉其中不言歸。”

  ??萬文韜說最濃時，眉飛色舞，神情充滿回憶，他好似完全忘記了來意，儼然變成了一個高級吃客一樣，竟一邊親自示範，一邊仔細交代林澤，蟹黃湯包應該如何吃法，才最為美妙。

  ??林澤則一麵仔細聽著萬文韜的解說，一麵瞪圓了眼睛看著萬文韜那似舔似吻，似允似吸，一副如癡如醉的樣子和完全忘我的吃法，直把林澤看的煞是垂涎欲滴，忍不可忍，隻好一口接一口的把饞涎往肚子裏吞。

  ??“咕嚕，湯包居然還能此般此法？咕嚕，咕嚕……。”

  ??“嘿嘿，林澤小哥何不與我這樣試一試，便體會其中的各種美妙滋味。”

  ??“好啊！”

  ??林澤擼了一擼袖口，依葫蘆畫瓢，有模有樣的學起萬文韜的吃法。兩人極盡享受的吃相，尤其是兩人口中發出的嘶哩呼嚕和嘖嘖之聲，赫然激蕩，像是在競相爭鋒，惹的一邊的冷風，海無界和求家兩兄弟四人，都饞的直咽口水。

  ??“嘶哩咕嚕嘖嘖，老頭，你再說說，哪家的甜品味最妙？”

  ??“自然當屬東城的淩人堂了，拿手的有栗子糕，雪泡梅花酒，冰鎮珍珠汁，蜜汁蓮藕和涼水荔枝膏，似膩還成爽，才凝又欲飄，令人流連忘返，愛不釋口，而淩人堂秘製的雪花酪，什錦冰盤和砂糖冰雪冷丸子，更是猶如玉來盤底碎，雪到口邊銷，涼沁心脾。”

  ??“咕嚕！除了甜品，還有？”

  ??“蘇姑堂的燴三鮮，麻酥油卷和筒子雞。”

  ??“會賢莊的水晶豬肘，桂花翅和佛手金卷。”

  ??“宜人居的軟炸裏脊，刺龍芽，蔥油鯿魚和龍井竹蓀湯。”

  ??……

  ??“這幾家店，規模雖比不上聚德樓，祥福樓和醉仙樓那麽氣派，但名氣卻不小，價錢又不貴，許多遠道而來的商賈墨客，無不慕名前往，怎麽樣，是否有興趣隨我吃一個遍？我保你從此連神仙都不願做！”

  ??說到吃，萬文韜眉飛色舞，儼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好似徹底的變成一個吃客，把藏在大街深巷中的各家酒館飯館，如數家珍一般娓娓道出。

  ??林澤聽得神情一愣一愣，他甚至都開始懷疑眼前的這個老頭，簡直就是一吃貨才對，豈是冷風之前所說的那個高高在上的城主？奶奶的腿，也太毀三觀了。

  ??“嘿嘿，若是要說美味，小靈河裏的那些魚兒，才是真真的人間稀有，天下第一！”

  ??不過林澤在聽到蔥油鯿魚時，腦海裏忽然湧現起古崖山下的古崖村，村莊的規模或許不到懷源城的十分之一大，卻是生他育他的地方，確是他甘願傾盡一生守護的地方，那裏不僅生活著他的爹娘，三伯五叔，林慧，林笑，以及三哥三姐等所有族中親人，還有一座師尊留給他的空間洞府。

  ??“兩年了，老爹，娘親，林慧，你們都還好吧？”

  ??林澤在心裏默默念叨，算一算日子，距自己離開家鄉，都已經兩年零兩個月零十三天了，目中不禁生出無限家的思念。

  ??隻是林澤卻不知道，此時此刻間，林慧正帶著冰鰻和妞妞，情緒有些低落的從幕府山下的林陽城黯然離開，三人在林陽城一待便是一個半月，可始終沒能獲得進入幕府山的資格，也未打聽到任何有關林澤的消息，仿佛林澤根本就沒有來過一樣。

  ??不僅如此，就算是林氏宗族的那一場驚天動地的族亂，居然在偌大的林陽城裏竟無一人提及，林慧她們更是也都聞所未聞，所有的一切全部被雪藏，不管是外來人員，還是本就長期居住在林陽城裏的居民，哪怕是那些曾經參與過族亂的林氏族人和散修，全部被林家第一老祖林長青用術法封印了記憶。

  ??三人出了林陽城後，不知是否因為心心相惜之故，還是因為心有靈犀，林慧竟鬼使神差的選擇沿著麻水河，順流而下，或許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幕府山上，林向天緩步走出天心閣，整個人明顯滄桑了很多，他默默的站在天心閣前，目注著林慧她們離開。

  ??正當他轉身將要重新回到天心閣內時，目光觸及廣場上那四座戰台，昔日戰台上那一道道鬥誌昂揚，英氣勃發的身姿，如今卻仿佛是恍如隔世，林向天沉默了。

  ??萬文韜嘴角微翹，臉上盡顯得意，似乎是要在林澤麵前炫耀一下，懷源城在他治下何其繁榮，何其昌盛。

  ??“小哥準備在此次武比中，拿一個什麽名次？”

  ??萬文韜端起手中的茶碗，輕輕吹了一吹後，抿了一口熱茶，不露聲色的把話引入正題。

  ??“人窮誌短馬瘦毛長，小子也沒有多大的誌向，若是運氣好，能得一個右庶長做做，就喜不自禁了。”

  ??林澤兩眼睛一眨一眨，看著萬文韜嘿嘿一笑，臉上有了一絲淡淡的靦腆，雖未明說，但在萬文韜和冷風眼裏，已經不言而喻。

  ??“你他娘個小舅的，又是這個表情！”

  ??冷風內心嘶吼，雙腿一哆嗦，若不是忌憚林澤那鐵石般結實的身體，以及泰山般的拳頭，他真想衝上扇一巴掌。

  ??萬文韜氣定神閑，目光好似無意掃過窗外河堤上黑壓壓的人群，審視了一眼人群中眾多或是背著劍，或是帶著刀，各型各色，器宇不凡的年輕男女，一雙眼睛裏立刻閃動起一抹精芒，說道：“冷風你有沒有發現，今年來參加武比的幾乎全都是年輕人，可實力卻要比往年強上許多。”

  ??聽到萬文韜的發問，不光是冷風一人，就連林澤和海無界，求家兄弟也都第一時間把目光聚集到河堤上的大片人群，細細觀察人群中的那些身背刀劍的年輕男女，無一不是意氣奮發，朝氣蓬勃。

  ??“的確與往年大不相同，嘿嘿，今年各宗門教派和各個家族，總算是舍得派出幾個驚豔弟子，一個個的全都是一副底氣十足的樣子，內斂與沉穩之餘，又不失桀驁，實力更是不容小覷。”

  ??冷風到底是浸淫大半輩子的權謀之人，不僅早已練就一套識人揣心的本事，目光還更加的毒辣無比，就算遠遠的一眼，他也能夠將那些武年輕男女看的透透。

  ??表麵上雖然全都靜如處子，實則一個個的內心裏早已磨拳霍霍，激蕩無比，他們無一不渴望在這一場轟轟烈烈的競技大武比中，能脫穎而出，成為最令人矚目的第一人。

  ??“骨子裏雖孤傲有餘，但可惜身上的血性卻不足，想必是被各自宗門和教派，或是各自的家族嬌寵慣養，缺乏曆練和磨礪。”

  ??林澤淡淡的掃視一眼，看出這些人裏確有不少懷藏不凡，同時也看出都是些生養在溫室中的花朵，涉世未深，沒有遇到過什麽挫折和坎坷。

  ??萬文韜和冷風二人，雖不知曉林澤有過多少次血腥而慘烈的殺戮經曆，也不知曉林澤有過多少次你死我活的生死角逐，可林澤這裏輕描淡寫的一句，落到兩人的耳中，卻似一道悍雷一般，竟令得兩人忍不住渾身一震。

  ??冷風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澤，好似對麵前的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子，與其說又有新認識，不如說應當另眼相看，甚至連他腦海裏都出現了一道的模糊身影，正在縱橫血海，殺伐四方的一幕畫麵。

  ??“哦？”

  ??萬文韜極力按下心中的激蕩，努力使得自己不露聲色，盡量保持語氣平和地說道：“小哥言外之意是這些個宗門和教派，或者說家族子弟，都是色厲內荏，外強中幹？”

  ??“打鐵還需自身硬，小子隻是說他們涉世不深，又缺少磨礪，若是哪一天真的遇到凶險，必然要不知所措，別無其他意思。”

  ??聽到萬文韜色厲內荏，外強中幹之說，讓林澤想起他還在古崖村時，初次遇見林儒生和林若鏈他們的情景。

  ??論修為境界和所擁有的功法神通，族兄林儒生和林養興都要比他強，可結果卻偏偏反被他壓著打，若是要究其原因，便是因為在那時的族兄族姐身上，缺少一股血性勁。

  ??一個人如果沒有一股不畏生死，不計退路，勢如猛虎血性勁，如果不能瞬間形成一道淩厲和霸道的攻勢，即便擁有的功法神通有多驚豔，手中的劍勢有多迅疾，也是中看不中用，外秀中幹，半點都起不到震懾對手。

  ??一步勇步步勇，一步怯步步怯！

  ??林澤仍深信這一道理，並且他也一直都堅持這麽去做，雖然勇容易令人身陷險境，勇卻是破開對手節奏的最直接的途徑，唯有打亂了對手的節奏，才能為自己更好的掌控節奏，才能為自己留出生存的機會，才能更好活下去。

  ??這時，大河上下響起哢哢的冰裂聲，震耳欲聾，並且還在愈演愈烈，仿佛是在這厚厚的冰層下，一條沉睡的巨龍被驟然驚醒，正自上而下沿著蜿蜒的大河，飛馳急奔。

  ??所過之處，冰層被撕裂成一條如同蔚為壯觀的爆破線一般，一塊塊大小不一，且不規則的冰淩，瞬間迸射到半空中，一撥還未落，一撥又騰空，互相競逐，交相輝映，竟在天空中形成一個又個驚天磅礴的冰淩浪濤，仿佛是欲以天空試比高。

  ??前所未有的驚心動魄，無與倫比的壯觀場麵，特別是看到那一塊塊比桌麵還要大的冰淩，被激射到半空中，在陽光的裏晶瑩剔透，閃閃奪目的一幕炫麗畫麵，立刻引得河堤上響起一陣又一陣尖叫聲。

  ??激動，興奮，觀看的人群，刹那沸騰。

  ??冰裂傳來震耳欲聾的哢哢聲，以及觀看人群的沸騰，也立刻吸引了林澤和萬文韜等人，當看到一撥緊接著一撥衝天而起的冰淩浪濤，冷風頓時目瞪口呆，海無界和求家兄弟，忍不住失聲驚呼。

  ??萬文韜霍地起身，在茶樓的流廊下，憑欄而立，臉上和目中全都是難以置信。

  ??林澤同樣站到憑欄前，不同的是他在看著冰麵被撕裂成一條巨大爆破線，無數塊大小不一的冰淩，瞬即掀起，飛射的半空的一幕畫麵時，心神竟怦然一跳，好似有一道光在腦海裏疾閃而過。

  ??“這就是沉睡於山川之下，江河之中的天地之力？厚積薄發，不醒則已，醒必撼天動地。”

  ??林澤若有所思，抬頭望了一眼茫茫蒼穹，又把目光看向城外的孤峰，他仿佛感受到孤峰頂上，一直是靜靜立在廟門前廣場中央的那個巨型香爐，這一刻，好似狠狠的震動一下。

  ??崖沿邊的兩棵參天古樹，整個樹幹紅光一閃，而留在廣場上是三具屍體，轉眼灰燼，唯一剩下的三身衣物，也被一陣突來的山風吹出山崖外，落進峽穀裏。

  ??“如此異象，究竟是預示什麽？”

  ??萬文韜神色一凜，從心底生起一股不安，他盯著林澤那張白淨的臉，忽然道：“林澤，我與你做一交易，你若能在此次武比一舉獲得魁首，我便提你為神機禁軍的大庶長，怎麽樣？”

  ??“神機禁軍？大庶長？”

  ??林澤被萬文韜的突然直白嚇了一跳。

  ??“不錯，大庶長可比右庶長，更加威風，簡直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萬文韜似乎無心再敘，也不等到林澤這裏答不答應，說完後轉身就走，隻不過他在臨走前，又深深的的看了一眼林澤。

  ??“小子，知足吧，你可知在這條大河下遊還有四郡？懷源城就如同四郡之都，是四郡之主！”

  ??冷風的傳音，在耳邊回蕩，林澤眨了幾眨眼睛，嘿嘿一笑，笑的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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