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省城的時候，忘塵送我到了溪源縣的長途汽車站，我們像哥們兒一樣手挽著手，一直從鄉裏走到了縣裏。

  ??“我走了，你自己回去小心點兒！”上車之前我還不放心忘塵。

  ??“沒事兒，我這人沒別的能耐，可是我能記住路！”忘塵很調皮地跟我說。

  ??大客車還是開了，看著忘塵的身影越來越遠，我竟然不自覺地落下淚來。

  ??走的時候我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忘塵，我知道忘塵不會胡亂花錢。我的書包裏隻帶走了那本菜譜，其他的東西，連同那本古書和裝著首飾的小布袋，都讓我留在了我家炕櫃那個裝著藥品的抽屜裏。

  ??到了省城，我想先去張盼娣的農家菜館跟她說一說那本菜譜的事兒，沒想到張盼娣見到我就跟我說：“根子，你看你身上髒的，趕緊給我回家好好洗洗去！”

  ??麵對我媽對我的嫌棄，我還能說什麽，隻能回家去洗澡了。

  ??洗過了澡，我從冰箱裏那些東西熱了下，胡亂地吃了口之後，倒頭就開始睡了起來。

  ??叫醒我的人不是我媽張盼娣，確是我爸李衛國。

  ??“根子，你醒醒，爸問你點兒事兒！”李衛國對我說。

  ??“爸，我媽咋還沒回來呢？”我迷迷糊糊地對李衛國說，“爸你今天回來的好早啊！”

  ??李衛國看見我醒了，就對我說：“我把你李伯伯介紹到省城大酒店去了，今天他第二天上班兒，我看沒什麽事兒，就先回家了。”

  ??“我說他怎麽昨天沒回紅旗鄉呢，原來他有了新工作了！”我嘟囔了一句。

  ??“你李伯伯那邊兒手續還沒辦完呢，等他手續辦完了，就該來省城大酒店上班了，有他來啊，我就有更多的時間準備廚藝大賽的事兒了！”李衛國的興致很高。

  ??“爸你還真去參加廚藝大賽啊？”

  ??“那當然了！不僅要去，我還要和你李伯伯比試一下呢。我到要看看到底是他老李厲害還是我這個小李更勝一籌。”李衛國信心滿滿地說，“對了，你把老李女兒的事兒說給我聽聽，他跟我說了一些，我總感覺他有些什麽事兒背著我呢，還是他不想跟我說？”

  ??我很仔細地把事情始末跟李衛國說了。

  ??“唉！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李衛國歎了口氣，“沒想到這樣一位廚藝高手，這人品也是太差了啊！”

  ??“廚藝高有啥用啊！那個塗師傅，就是李伯伯的師哥餘大成，他看上去就不是個好人！”我十分讚同李衛國同誌的說法。

  ??“就是可惜了，”

  ??“就是啊，春花姐當初為了找李伯伯才上了餘大成的當，你不知道餘大成那幫人有多壞，他們把一個小男孩，也就比我小個一兩歲的小男孩，他們把虎子給弄得又瞎又啞。現在虎子跟春花姐都在紅旗鄉呢！”我想跟李衛國說忘塵的事兒，想了想沒敢說。

  ??“不僅是把你李伯伯的女兒給害了，而且餘大成還有一本兒師父傳下來的菜譜呢。我做滿漢全席的這個本事啊，都是你李伯伯教的，你李伯伯也隻是憑著記憶講給我聽的，後來我又去圖書館找了很多資料，這樣才照貓畫虎地把一百零八個菜都做全了。”李衛國無限惋惜地說。

  ??“爸，你說的菜譜，是不是，是不是這個？”我從書包裏把菜譜掏了出來。

  ??“這是什麽玩意兒？你從哪兒弄來的？”李衛國漫不經心地接過菜譜翻弄了兩下。

  ??“這個，這個是，說是看戲的書呢，你不要我拿出去買了，還能換錢花呢！”我想夢裏的小女孩不會騙我，這書應該值幾個錢。

  ??“這，這是，這真是康熙年間的書啊！這，真是和我有緣啊！”李衛國的眼睛雪亮，興奮得有點兒手舞足蹈了。

  ??“我說是看，看戲，”

  ??“不是什麽看戲，是康熙！那兩個字有點兒難寫，你不認識！”李衛國又開始賣弄他有文化了，“根子，你，你告訴說，你跟我說實話，這書，這書是你在哪兒弄來的？”

  ??“是我，是我偷來的。”我的心咯噔一下，心想這下子完了，李衛國會不會因為我偷書而打我呢？

  ??“兒子，你可真是我的寶貝兒子啊！你可真會偷啊！哈哈哈！”李衛國開始發狂地笑了起來。

  ??“爸，爸我也不是想去偷，我隻是無意間發現了這個，這本書，我真不是誠心要去偷別人的東西的！”我趕緊為自己辯解。

  ??“天意啊，兒子這是天意啊！”李衛國沒有責備我，反而拍著我的肩膀說什麽“天意”。

  ??“你們爺們這都是怎麽了？根子你爸這是怎麽了？”張盼娣拖著疲憊的身軀走了進來，“這麽早回來也不知道做飯，我可是在菜館吃了飯了，你們爺倆看著辦吧！”

  ??張盼娣沒說李衛國，也沒說我。

  ??“我，我去給你們做飯去！”我站起身來走向廚房。

  ??“行啊兒子，你去吧，去吧！我先看一看這個書。”李衛國沒有過多的客氣，也沒再搭理我們母子二人，轉身走進了書房裏。

  ??“你爸這是咋的了？根子！”張盼娣跟著我走進了廚房。

  ??“媽！我給我爸弄了一本滿漢全席的菜譜回來，之後他就變成這樣了。”我壓低了聲音對張盼娣說。

  ??“我說他怎麽這麽不正常呢！原來是你給他弄回來本兒菜譜啊，你還挺知道你爸為啥事兒鬧心呢！”張盼娣突然改變了話鋒，“你這玩意兒在哪兒弄的？你爸這兩天兒為了廚師大賽的事兒都快魔怔了，你可別忽悠他，怎麽說他也是你親爹啊！”

  ??“是我撿來的，我無意中撿到的！”在張盼娣麵前我沒敢說那東西是我偷拿的。

  ??“根子你可得跟我說實話，如果不是我們家的東西，我們堅決不能要！”張盼娣很認真地跟我說。

  ??“我知道了媽，有這麽正直的媽，我怎麽會偷拿別人的東西呢！”我回了一句。

  ??“你這麽說一定是你偷的！”張盼娣看穿了我的小心思，“我跟你說啊，我不準你做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你跟我說從哪兒偷的，我們得把東西還給人家！”

  ??我被說得沒了主意，隻能把我得到菜譜的全過程說給了張盼娣聽，不過我隻說了得到這本菜譜的全過程，至於那六千塊錢和別的東西我可不敢提，我還得留著那些錢給忘塵呢！

  ??“你說那個餘大成是李銀利的大師哥？”張盼娣問。

  ??“是啊，你說他多不是人啊！他竟然連李春花都不放過，他也太不是東西了！”

  ??“你爸這兩天還求著李銀利呢，他想讓你李伯伯再教一教他那個什麽滿漢全席，我都沒見你爸這麽巴結過人。”張盼娣說，“要不是你救了李春花，你李伯伯還不願意教你爸呢！這下好了，有了菜譜你爸就不用跟人家低聲下氣地說小話了。”

  ??張盼娣再沒問我菜譜的事兒，也沒再讓我把菜譜還回去。我想就是她讓我還，我也還不回去啊，餘大成服毒自殺了，難不成我還把菜譜燒了給他啊！

  ??飯都做好了也沒見李衛國出來，張盼娣有些急了，於是對我說：“根子，叫你爸過來吃飯了！”

  ??“爸！我媽叫你出來吃飯！”我對著書房扯開嗓子喊。

  ??“來了來了！”李衛國從書房走出來的時候，手裏還沒忘拿著他那本寶貝似的菜譜。

  ??“你這一天都魔怔了都，要不是我攔著你，為了討好李銀利，你都快把紅旗鄉的院子給人家了都！”張盼娣嗔怪著自己的丈夫。

  ??“嗬嗬，求人不如求己啊！這回啊，說不定誰求誰呢還！”李衛國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

  ??李衛國很快就吃完了飯，接著又走向了書房。

  ??“根子，這事兒沒有其他人知道吧？”李衛國突然停下來問我。

  ??“方才我跟我媽說了！”我老實回答。

  ??“你媽不是別人，我是問李銀利和他女兒知不知道這件事兒？”李衛國說出了重點。

  ??“他們不知道啊，他們也沒問過我這事兒啊！”我撓了撓頭。

  ??“兒子，這事兒你可千萬別跟其他人說，這本菜譜的事兒就我們三個人知道就行了，可別讓第四個人知道了。”李衛國好像想起了什麽，嘴角還帶著笑，“李銀利這老小子惦記了大半輩子的東西，今天我可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張盼娣看到自己的丈夫這個樣子，也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根子，以後對你李伯伯和李春花好一點兒吧！這事兒我們辦得心裏有愧啊！”張盼娣滿帶愧意地說。

  ??“咱家都讓他們住紅旗鄉的房子了，這還不夠好啊！”我故意這麽說。

  ??“能幫人家一把就幫一把吧！李春花他們也都是苦命的人啊！”張盼娣感歎著。

  ??“媽，其實為了把李春花從紫竹庵那裏帶出來，我還把以前一個認識的師姐給拉下了水呢。她為了幫我，她背叛了她師父，跟著我們一起跑出來了。”我說著還看了看張盼娣的臉色。

  ??“怎麽還有這樣的事兒，你怎麽不早跟我說呢？她那麽做還能回得去了麽？”張盼娣又一次對我大聲嗬斥。

  ??“媽，要不你收她做你的徒弟吧，反正你都有鄭三旺這個徒弟了，再多一個有什麽不可以的！”我看張盼娣沒那麽生氣，心想這事兒有門兒。

  ??“你，你這個敗家孩子，你說我，你說我說你什麽好呢！”張盼娣抬起了手。

  ??“媽，當時我也是沒有辦法啊！你要打就打我吧！”我抱住了張盼娣舉起來的手。

  ??“唉，行了行了，你這也是為了幫人，可你這也是害人啊！”張盼娣氣得不知說什麽好了。

  ??“就這麽說定了啊！樓下的菜館兒不是少一個服務員兒麽，過兩個月我讓師姐過來，然後你就收她做徒弟，行不行啊媽？”我開始耍賴了。

  ??“行行，吳明那兩口子還愁找不到找不到人呢，免費給他們幹活，他們還樂不得呢，明天你就讓你師姐過來吧，我跟吳明和趙霞說一聲，這飯店都快成了農家菜培訓中心了！”張盼娣答應下來。

  ??“明天可不行，師姐她頭發還沒想出來呢，怎麽也得兩個月以後再說。”

  ??要說我爸李衛國對李銀利也算夠意思了，不僅讓他們在我家紅旗鄉的房子裏住，而且還把李銀利介紹到省城大酒店工作，要知道李銀利的到來，還影響到了我爸的工資收入呢。我想這也算是對李銀利的一種報答吧，因為沒有他，我爸還真走不到做廚師這條路上來。

  ??在省城待了沒幾天兒我又待不住了，再次申請回紅旗鄉的時候，張盼娣和李銀利都沒攔著我，他們還特意給我拿了些錢，讓我給紅旗鄉的人買些東西帶回去。

  ??“塵哥我回來了！”進院門之前，我特意喊了一聲“塵哥”。

  ??“小刺蝟，你快進來，快點兒進來！”忘塵從屋子裏歡快靈巧地跑出來迎接我，“我就說你今天能回來，昨天我都做夢了！”

  ??“你這兩天總做夢，他要是明天回來，你今天晚上也會做夢的！”李春花開著忘塵的玩笑。

  ??“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喜事兒，虎子他，虎子他能看見一點兒東西了！”忘塵拉著我向裏屋走。

  ??我拿著一包東西，跟著忘塵趔趔趄趄地進了屋子，虎子也從炕上下來，摸索著向我走了過來。

  ??“虎子，虎子你別亂動，你小心點兒！”我很怕虎子再一次摔到。

  ??兩天不見，虎子臉上的擦傷已經結了痂。正當我仔細查看他傷處的愈合程度的時候，虎子一記老拳向我心口打了過來。

  ??“哎我去虎子，你想打死我啊？”我實實在在地挨了一拳，怨怒地對虎子喊。

  ??“他那是跟你顯擺自己的功夫呢！”李春花給虎子解圍，“虎子，小刺蝟他也是人，就是會功夫他也不禁打啊！”

  ??虎子聽了李春花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了起來。我一下子也想明白了過來，虎子看不見，他想對我展示下這兩天練習拳腳的成果，隻是分寸沒掌握好罷了。

  ??“沒事兒虎子，我抗打，我抗打！”我拍了拍胸脯，雖說心口還是有點兒疼。

  ??虎子可是一點兒也沒在意，他的手依舊在空中亂舞，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嗚嗚，抗抗”虎子一邊折騰，嘴裏也沒閑下來。

  ??“他跟你說他能看見東西了。”李春花又跟著解釋。

  ??我心說可不是能看見了咋的，不隻能看見了，位置拿捏的還挺準的呢。

  ??“哎呦，又帶來了這麽多的東西啊！這得花不少的錢吧！”李春花接過我手裏的東西說。

  ??“這些都是我爸我媽讓我給你們帶過來的，他們聽說了大家的事兒，讓我多給你們買點兒東西吃，恢複一下體力。”我趁機把李衛國和張盼娣對李春花的好給表達了出來。

  ??“這真讓叔叔阿姨費心了，你說我住著你家的房子，還讓你們全家這麽破費，這真是的！”李春花也跟我客套了起來。

  ??說實話我不喜歡這種假客氣，我覺得有些客套話說了，彼此之間的關係反而遠了。

  ??“你們幾個嘮吧，我去給你們做好吃的去！”李春花說著就拿起我帶來的那包東西走出屋子。

  ??“虎子你別鬧了，你安靜一下！你讓我先跟小刺蝟說說你眼睛的事兒！”忘塵製止了虎子的任性妄為。

  ??等虎子安靜下來之後，忘塵跟我說了事情的經過。

  ??我走了之後，忘塵按照我給他說的方法一個人在家裏修煉真氣。正好虎子感到有些無聊，來找忘塵和他一起練習拳腳。忘塵本來不想理虎子，可一想為什麽不讓虎子驗證一下自己的內力達到了什麽程度了呢？於是忘塵就循著穴位，給虎子按了起來。

  ??虎子被忘塵這麽一弄，哇哇大叫了起來。忘塵沒了主意就把李春花找了來，在李春花的幫助之下，她們才明白不知是忘塵按到了虎子什麽地方，虎子竟然看到了些光亮。

  ??我聽了忘塵說的話也是半信半疑，不是說我不相信忘塵，而是不相信虎子的感覺是真實的。

  ??“要是師姐在這裏就好了，她會針灸的，說不定她能夠治好虎子的眼睛呢！”我隨口說了一句。

  ??“怎麽沒有你師姐我們就不活了啊？我們現在不是活得挺好的麽！”忘塵這次沒有和我一起思念。

  ??我聽了忘塵的話沒有什麽反應，忘塵看見了就連忙改口說：“小刺蝟，不是我不想師姐蔣秀雲，我的意思是我們在外麵活得好，這也是，也是蔣師姐想要看到的事情啊！”

  ??忘塵這麽說我還是能夠接受的。

  ??“小刺蝟，我的內力不足，要不你試一下看看，看看虎子他還能不能看到一些光亮？”忘塵開始鼓動起我的來。

  ??“我啊？我看還是算了吧，我看最好還是，還是等，，，”我沒有說出“蔣師姐”這三個字。

  ??“還等啥啊？虎子都等了這麽久了，我師父說過，有些病是等不了的，如果錯過了治療的時機，以後想補救也來不及了。”忘塵還是想讓我給虎子治眼睛。

  ??我心裏想當年我都把一頭驢給拍死了，如果虎子真讓我弄出點兒事兒來，我怎麽和李春花交代啊！

  ??我正想著呢，虎子卻摸索過來拉著我的手臂不放。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還是忘塵問了一句：“虎子，你是不是想讓小刺蝟給你按一下？是不是還想看到昨天看到的光？”

  ??虎子連連點頭，我卻依舊舉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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