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小道枯草中間，一個穿著襤褸棉襖，腰間捆著草繩，臉色蠟黃身形瘦削的男子躺在血泊裏。

  他雙目空洞無神，口鼻留著鮮血，他的肚子被馬刀劃開好大一道口子，內中的器官流了出來。

  男子已經離死不遠了，頑強的生命力支撐著他的身體一陣一陣抽搐著，隻等咽下最後一口氣。

  在他的旁邊，他的婆娘也是撲倒在血泊中，半個脖子都被劈開了，女子死去的雙目圓瞪著，眼中滿是驚恐。

  他們是新壩鎮的鄉民，韃子來的時候他們拚命的逃跑，然而兩條人腿怎麽跑得過四條馬腿，最後為了兒女們逃得性命，他們轉身與韃子搏鬥。

  垂死的男子艱難轉移視線，在他數十步的地方，一個七八歲的男童被活活地用馬踩踏而死，幼小的身體被蔡成血肉模糊一堆，內髒腸子什麽的流了一地。

  男童的小臉上還帶著無比的恐懼和痛苦。

  而他們的女兒更慘，十三四歲的女孩被赤條條地剝光了衣裳，她的四肢被韃子活活釘死在樹木軀幹上，被這群畜生淫辱。

  聽著女兒淒慘叫聲，男子抽搐更烈，他的雙目緩緩流出了血淚。

  “恨呐……”

  這一家子的慘狀隻是這新壩鎮附近官道上的冰山一角，官道上和附近遍布著逃難百姓的屍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死狀也極慘。

  這片官道徹底成為了清兵們刀下的屠宰場，他們見人就殺，就東西就搶，見女子就淫掠。

  兵禍之下，受苦的永遠都是百姓們。

  清軍攻掠海州之後，分兵四掠鄉野，海州境內到處都是狼煙，四處都是哭叫，屍骸屢屢，曝屍荒野。

  ……

  這一日晚間，一支騎步交加的隊伍來到新壩鎮，但是他們還沒等著進鎮就被官道上遍布的屍體止住了腳步。

  “我嫩他娘咧，咋這麽多屍體呢？”

  “我類個乖乖，這是弄熊類？”

  “這裏有情況，可能有官兵和匪寇，快去稟告俺們掌家的。”

  這支隊伍中大都是河南口音，他們明火執仗，看著眼前的慘狀都竊竊私語起來。

  隊伍中間，一騎奔過一杆將旗麵前，拱手稟告：“稟兩位掌家的，我們前哨兄弟發現情況，有大批老百姓被屠殺，死得都很慘。

  “ 哦？我們去看看。 ”

  一聲清脆如黃鸝音悅耳的女子聲，一曼妙身影驅馬從燈火陰影下顯現出來，卻是個女將。

  這女將一身紅衣戰衫，係著大紅色篷，背著交叉雙刀，帕巾包著秀發，穿著一身紅，配著火辣的身材，盡顯女兒家的英姿颯爽和秀美。

  許是長久趕路的緣故，這女將美豔的臉上和秀發都沾著一些泥漿，這女子是小袁營七掌家董君巧。

  在董君巧旁側則是一粗壯魁梧的漢子，這漢子披著一身鑲鐵麵甲，手持著一柄寬刃挑刀，看著勇武無比，這漢子則是三掌家袁正倫。

  二人驅馬趕到前哨，看到官道上的慘烈景象也都吃了一驚，饒是他們走南闖北打了好多仗，對眼前的慘烈景象內心還是震動不已。

  他們小袁營自詡義軍，心存良知，隻殺貪官汙吏和地主豪紳，從不肆意殘殺百姓，更別如此大規模屠殺百姓了。

  看著官道上的百姓們的屍體，不下有千人，究竟是什麽人這麽喪盡天良，這麽殘害百姓們。

  洞君巧默默下了馬，踩在血水泥泊裏，身側眾人也都跟著下馬，一個年歲較小的小袁營馬兵下馬的時候踢到了一個東西。

  他低頭一看驚恐大叫一聲，一腳就將那東西踢了出去，這東西竟是一顆圓滾滾的人頭，人頭滾落到眾人麵前，眾人定睛看去，是一年輕婦人的模樣，人頭眼珠暴突著，滿臉的血汙，尤其是這婦人的眼神，讓人望之心悸，十分嚇人。

  哪怕他們都是打了老仗的流賊，猛然碰見也是心頭一顫。

  這年輕小袁營馬兵對著婦人人頭手誤無措，隻是一個勁兒道：“大姐，俺錯了，俺真不是故意的。”

  旁邊一老賊直接給了這年輕馬兵後腦勺一耳光，大罵道：“瞅你那一點出息，一顆人頭就把你嚇到了，慫死了。”

  董君巧突然捧起了婦人頭顱，快走了幾步終於找到了婦人的屍身，等她看到了婦人屍身模樣時身體猛然僵住，兩行清淚自麵頰流了下來。

  擺在她麵前的無頭婦人屍體整個屍體早已僵硬，屍體的懷中還死死抱著一個死去的嬰兒，嬰兒雙手在空中奮力抓著什麽，保持著掙紮的姿勢。

  婦人屍體的胸腔處還插著一杆長槍，長槍直接洞穿了婦人和嬰兒的身體，饒是如此婦人仍舊緊緊摟著自己的孩子，這世間沒有什麽力量能夠將她母子分開，哪怕臨死這一刻。

  不止董君巧一個女子，小袁營眾人看到眼前景象也都唏噓不已，特別是有家室有孩子的人更是看不得這些。

  董君巧將婦人的頭顱放在斷了的脖子處，然而怎麽也接不上。

  身後袁正倫上前歎息道：“這大姐這是有滔天的怨氣呐！”

  董君巧遂罷手，她雙目通紅恨聲道：“究竟是什麽畜生對可憐的婦孺百姓們下此毒手，要是讓我董君巧知道，定不能輕饒他們。”

  一賊這時奔了過來道：“掌家的，俺們在死人堆裏找到了一個活口。”

  董君巧道：“快，將他帶上來。”

  過了不久一個瘦削的老漢被帶了上來，這老漢滿身的血水，整個樣子迷迷瞪瞪的，顯然是被嚇慘了，口中止不住念著什麽。

  直到一賊給了這老漢好幾個耳光這才把他打醒了過來，老漢醒過後就放聲大哭起來，他們一家隻有他一個老頭存活了下來。

  董君巧凝眉問道：“老漢，我且問你，是什麽人對你們下毒手的？匪寇還是官兵？”

  老漢驚恐大叫道：“是韃子，是韃子，那群天殺的畜生啊……”

  “韃子？居然是韃子？”

  “我的娘咧，啥情況，韃子居然打到這裏來咧？”

  “這也太能吹了吧，這北邊的韃子居然打到了南直隸境內？”

  小袁營眾賊聽到韃子都騷動起來了，北邊的韃子入寇他們自然知道，聽說還打到山東，但是出於意料的是這韃子攻掠太快了居然跑了南直隸海州境內。

  董君巧和袁正倫也是麵容一肅，頓覺此事不簡單，這韃子入寇他們更是清楚，去年底他們可是打著援救魯王的旗號一路向東劫掠。

  他們小袁營在睢寧後就止主了攻掠步伐，開始在四方境內打糧劫掠，宿遷、沐陽、海州都是他們攻掠的範圍。

  袁正倫破口大罵道：“朝廷和官軍也太廢物了，這麽多官兵居然能讓韃子攻到南直隸境內，再照這樣下去，韃子恐怕都能打到南京城下自個兒建一個小朝廷了。”

  眾賊都是點頭讚同，大罵著朝廷和官軍，同時他們也憋屈不已，生出一些同仇敵愾的心理。雖然他們是反賊，同朝廷作對，但好歹也是同根同族，仍由這些外族百姓肆意欺負同胞百姓，誰能受得了？

  董君巧又盤問了老漢一些情況，這老漢是從海州城逃難出來的，對韃子情況也是知曉一些。這攻進海州城的韃子有六七百，都是騎兵，凶悍無比。

  聽到這兒，董君巧這顆玲瓏心瞬間活泛起來了，她看向袁正倫道：“袁大哥，怎麽樣？這票幹不幹？”

  袁正倫稍一思索，洪聲大叫道：“幹！怎麽不幹？俺們小袁營是窮人家的隊伍，號稱義軍，現在碰到外族蠻子殺我百姓，淫我妻女，官軍既然不敢管，那我小袁營管，讓海州城的這群韃子瞧瞧，這大明還有一支敢和他們交戰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