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進來一個穿件白色壓紫蘇花紋錦緞宮裙的麗人來，兩道細細的遠山眉，一雙水光瀲灩的美目，朱梓與她倒有六七分的相像。身形俏麗，但眉間卻似總有些抹不去的愁緒般。

  ??朱棣朱橚上前給定妃請了安，定妃柔聲道：“原來是你們倆個兄長來看他，這幾日梓兒是沒一天不念著呢。也虧得你們平日多照看他的。”

  ??朱棣道：“八弟一向乖巧，我們也應該多照顧他的。”

  ??朱梓拉著玲瓏道：“母妃，她就是我常和你說起的玲瓏。”

  ??玲瓏忙上前行禮道：“民女玲瓏見過定妃娘娘。”

  ??定妃拉了她看了一會道：“梓兒早說燕王府裏有個又漂亮又可愛的小姑娘。每次回來，都要念叨你呢，果真是個漂亮的小娃娃。”又問她幾歲了，家裏還有什麽人，又命跟來的大丫頭回宮裏取了兩個宮製的荷包，兩個金如意裸子來給她。

  ??朱棣忙讓玲瓏謝恩，又說道：“娘娘別見怪，玲瓏第一次進宮，也沒教過禮數。”玲瓏再次行禮謝恩。

  ??坐了一會兒，定妃見眾人拘謹，便道：“那你們先陪著梓兒再玩會兒，本宮就先走了，我在你們也拘束。”又對朱梓道：“母妃晚些再來看你。”

  ??等她出了門，半響玲瓏才道：“丸子，定妃娘娘真的好漂亮啊。丸子你若是女孩子，長大一定是美人。”

  ??朱橚敲她的頭，“又混說了。”

  ??又陪著他說笑了一會兒，一會兒一個小宮女端了藥進來服侍朱梓喝了藥。眾人怕他乏了，朱橚道：“你也好好歇著，過幾日我們再來看你。等你病好了，到時我再接你出宮玩去。”

  ??朱梓不舍，“四哥，五哥，你們再陪我一會兒吧。我一個人躺著又悶，你們多陪我說說話我還好的快些。而且玲瓏也不能日日進宮……”

  ??兩隻眼睛滿是哀傷地骨溜溜地望著眾人，見他如此玲瓏也不忍道：“橚哥哥，我們再陪他一會吧，下次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來看他的。”

  ??朱橚剛想開口，忽聽門外傳道：“皇後娘娘駕到。”

  ??朱棣與朱橚忙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玲瓏也急忙躲到朱棣背後。三四個人走進門來，朱梓也起身與他倆一起行禮，馬皇後道：“快免禮。梓兒你就別起來了，小心頭暈。也沒什麽外人，棣兒、橚兒也別這麽多禮了。”

  ??皇後命朱梓仍在床上躺下，她才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又命宮人給朱棣朱橚加了座。玲瓏立在他二人身後，偷偷地打量起這個有名的以賢德著稱的朱元璋的結發妻子。

  ??馬皇後穿了件石青色素紋宮裙，倒是讓人意外的樸素，梳了個平常的宮髻，頭上也隻有個百鳳釵。看得出年青時也不會是什麽豔麗的美人，但舉止端莊，眼神睿智溫柔，卻真正有一國之母的儀態。

  ??雖然微笑的時候眼邊有了微許的皺紋，卻有種別樣的親和力，也許隻有這樣的人，才會在後宮諸多美麗的妃嬪中卻讓朱元璋一直另眼相看。

  ??馬皇後柔聲道：“今日可好些了，聽陳嬤嬤說，這兩日你胃口不好，有什麽想吃的，就讓禦膳房做去。這幾日你父皇事多，也沒能來看你，今日出宮前囑咐我先來看看你，晚些時候等他回宮後再來。”

  ??朱梓先是點著頭，聽到馬皇後說起皇帝，不由紅了眼圈。

  ??馬皇後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其實皇上心裏還是很疼你的，每日都差人問太醫你的病況。你也知道，你父皇是一國之君，這些日子國事繁忙，很多事情都要他定奪，也許對你疏忽了些，但你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也一定可以體諒他的，是不是？”

  ??朱梓含淚道：“母後，兒臣沒有怪父皇，是梓兒惹父皇生氣的。”

  ??馬皇後憐惜地看著他道：“真是個乖孩子。”

  ??等到馬皇後走後，朱棣三人又安慰了朱梓幾句，便出宮去了。玲瓏想到朱梓即使病了，也不能和母親住在一起真是可憐。

  ??與朱梓相比，朱棣和朱橚更是連母親也沒有了，兄弟倆可謂是相依為命，在這爾虞我詐的皇宮中，他倆人之間的感情真是難能可貴的。

  ??忽然一個念頭忽閃而過，玲瓏輕輕拉了拉朱橚的袖子道：“橚哥哥，奉先殿在哪裏？”

  ??他與朱棣同時停了腳步，對望了一眼。朱棣柔聲道：“玲瓏，不見也罷。”

  ??朱橚道：“雲姨還在等咱們回去一起用膳呢，這時間也不早了。

  ??玲瓏心意已定，盯著他們道：“我隻想去‘見識’一下，我保證決不會任性妄為。”

  ??朱棣深知她若如斯說，必定是要去的，不由皺了眉道：“罷了。”

  ??出了東六宮，東南方向依次是柔儀殿與奉先殿。奉先殿是朱元璋與禮部尚書陶凱論及父母養育之恩，為了“晨昏謁見，節序告奠”而下令建造的。

  ??朱棣拉了她遠遠站住。日頭正斜斜地照著那奉先殿。

  ??奉先殿南向而建，前為正殿，後為寢殿。正殿有五門，殿前有五間軒室。上麵的黃色琉璃瓦，重簷廡殿頂，簷下彩繪著金線大點金旋子彩畫，在夕陽下有一種迷離的顏色。後殿為黃色琉璃瓦單簷廡殿頂，外簷彩畫亦為金線大點金旋子彩畫，望去端的是一派宏偉輝煌之處。

  ??玲瓏眼中含淚，心中暗自冷笑，隻是因為祭祀先人宮殿的一次意外起火，竟忍心殺害這許多的工匠與侍衛。即使建造的再金碧輝煌也掩飾不了那腥紅的血色。

  ??默默立了一會兒，玲瓏才道：“走吧。”

  ??出得宮門，朱棣與朱橚才鬆了口氣。朱橚抱她上了馬車，道：“心裏難過，你也就哭出來。隻是回去後別告訴你娘。”

  ??玲瓏點點頭，閉了眼睛靠在他身上，她心中已平靜了下來，但眼淚卻不自禁地流下來，怎麽也止不住，也許是屬於小玲瓏的心在哀悼她的父親兄長罷。朱棣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一時間沉默無聲，唯有車聲轆轆。

  ??過了幾日，玲瓏讓朱橚幫忙買些彩色的紙來，第二日便送到了她房裏。她把紙裁開，折了九十九隻千紙鶴，用毛筆填上眼睛。夭夭與小蠻在旁見她忙碌，便說要學了幫她做。玲瓏教了她們折法，讓她倆自己玩去，這九十九隻卻仍是自己一隻隻慢慢折就。

  ??忙了一日，終於大功告成，又將紙鶴每九隻用絲線串成。便拉了朱棣到房裏，他進門見到掛在門上的千紙鶴簾道：“這倒別致。這幾日門也不出的原來是在忙這個。”

  ??“這千紙鶴代表了希望與願望的達成。據說每一種顏色都有特殊的意義。我想把這個送給朱梓，你幫我帶進宮去送給他好嗎？”王府裏什麽都有，卻都不是自己的，隻有這個親手做的，才能聊表心意。

  ??他點點頭：“你也有心了。”

  ??“他身體可好些了？”

  ??“聽太醫說，也無大礙了，本就是皮外傷。再吃個幾劑藥，應該就好了。過幾日便可以去上書房念書了。”

  ??“皇上可有去看過他？”

  ??他點點頭。

  ??玲瓏哦了一聲，又問道：“皇上最喜歡你們兄弟中的哪一個。”

  ??朱棣瞧她一眼，“怎麽問起這個？”

  ??玲瓏笑道：“隻是八卦一下。”

  ??“八卦？什麽意思？”他皺了皺眉。

  ??“就是好奇一些奇怪的問題，叫八卦。”玲瓏心想怎麽又說了現代的詞，也就胡亂掰著糊弄過去。

  ??他輕笑了一聲：“既然是奇怪的問題，我也就答不上來了。”

  ??玲瓏嘟起嘴，纏著他要回答。

  ??“父皇對我們自然是一視同仁的。”朱棣淡淡一笑。

  ??絕對是敷衍。

  ??他扯開話題道：“你不是說想去秦淮河遊船嗎？等過些時日，八弟身體痊愈，我們再一起去可好？”

  ??“好。那你可得讓他安心養傷，否則就不帶他去了。”

  ??“那是自然。”

  ??又說了一會閑話，朱棣便回書房去了。

  ??朱棣走到院門口，聽到後麵有跑動之聲，回頭一看，卻是玲瓏跑了出來，朱棣以為她有什麽事忘了，便停下腳步等她。

  ??玲瓏氣喘籲籲跑到他跟前，沒頭沒腦地說道：“無論如何，你還有橚哥哥，還有我娘和我。”

  ??朱棣愣了一愣，“我明白。”捏捏她的臉頰，眼中全是笑意。

  ??這一日傍晚，朱棣讓人在園子裏的水榭上擺了桌子賞月，又請了雲姨過來同坐。

  ??朱橚十日裏倒有個三四日是住在燕王府的，平日裏在燕王府的時間比在自己王府還長。

  ??水榭四麵的窗戶大開，清風陣陣，仍有清香浮動。眾人坐了一會，吃著茶看看風景，閑話了一回，玲瓏央了朱橚吹簫。

  ??朱橚便讓人取了簫來，吹了一首《秋思》，悠揚委婉，有些淡淡的憂傷，在月夜裏聽格外清長悠遠。

  ??一曲終了，玲瓏連連拍手稱讚，雲姨倒了茶給他潤喉，朱棣也撫掌道：“橚兒這簫又進益了。”

  ??玲瓏正叫著“再來一個。”卻有下人來報說東宮來人了，朱棣召了來人問有何事，卻說是太子殿下請玲瓏，明日前去東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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