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低垂，般若想著多年前關於明朝的曆史知識，可惜書到用時方恨少。忽聽得夭夭在門外請安的聲音，她轉回身看著朱棣和雲姨娘走進來。朱棣問道：“玲瓏，可好些了？”般若微微一笑嗯了一聲。一眼瞥見雲姨忐忑地望著她的表情略略放鬆了下來。又聽她嗔怪道：“玲瓏，怎麽見了王爺也不請安。”

  ??朱棣轉身對雲姨道：“雲姨，我說過在這府裏你就是我的姨母，我就是你的棣兒，是玲瓏的棣哥哥，不是什麽王爺。”

  ??雲姨對道：“王爺，尊卑有序。我隻是娘娘身邊的一個丫頭，服侍王爺是我應盡的本分，怎麽可以僭越呢？”

  ??“母妃來了這裏後，也隻有你一路跟著她，不離不棄。她在世時又何嚐不是待你如親姐妹，自她死後，也隻有你是真心對我和五弟。即使你嫁給水將軍後，仍是一心一意照顧我們。何況水將軍……”他欲言又止欠疚地看著雲姨娘。雲姨娘聽到此處淚流滿麵道：“那是他們的命啊，更何況你已全力護得我和玲瓏的周全。”

  ??般若聽了一頭霧水，也不敢問。可是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朱棣，叫他“朱棣”肯定不行，朱棣又不允許叫他“王爺”，想到他比自己實際年齡要小十幾歲，般若就實在叫不出口“棣哥哥”這三個字來，所以也隻有先含含糊糊地蒙混過關。沒想到朱棣也不以為意，待她仍是無微不至。

  ??過了一日，朱棣命人叫般若換了衣裳隨他出門去，一聽可以出門，般若才有些開心。成日關在高高的院牆裏，實在把她給悶壞了，也不知道明朝的街市是什麽模樣。何況對著雲姨，她也怕多說多錯，倒不如避出去還輕鬆些。

  ??這時候的都城就是現代的南京。她從前出差去過，可每次都是匆匆地當日往返，隻遠遠見過中山陵，久聞的夫子廟、莫愁湖、紫金山，卻從不曾去過（當然這時候還沒有中山陵）。

  ??雲姨不放心她大病初愈，叫她出門帶上夭夭。夭夭聽得帶上她，比般若還興奮，急急換了衣服，一臉喜色地跟著上了馬車，朱棣帶了幾名侍衛騎著馬走在前麵。上了街，她們兩個掀起簾子一個勁地往外看，街市雖不寬，卻也熱鬧非凡。夭夭更是指指點點地說這家是京城最有名的果子店，那家又是京城最大的綢緞莊，一路上吱吱瓜瓜的沒個停。

  ??馬車直接進了一座府第的角門，看樣子與朱棣是相熟的。正想著這是何人的府第，隻見一個十四五歲的華衣少年急走了出來，見著朱棣叫了聲“四哥”，又蹲下身對般若說道：“玲瓏，好象長高了些呢，隻是臉色不好，可有好好吃飯？”見般若一臉迷惑地望著他，他訝異地望著朱棣，朱棣皺著眉對他搖了搖頭。他輕歎一聲，道：“先進去吧，人已經來了。”

  ??朱棣牽起般若的手，低頭說道：“他是你橚哥哥，從前最愛逗你，你也最愛和他一起玩的。”

  ??朱橚是朱棣唯一的同母弟弟，隻相差了一歲，從小一起長大，兩年前才分了府第住的。

  ??朱橚等人進了偏廳，一個著官服的老頭在裏頭侯著，忙上前向朱棣朱橚請安。朱橚道：“周太醫，我們穿著便服，不用如此多禮。今日請你來，就是讓你好好幫她看看。”

  ??朱棣拉著我坐下，周太醫斜坐在一旁，讓我把手給他。

  ??朱棣道：“她上次下雨時跑了出去，後來在一棵被雷劈成兩半的樹附近發現，結果就一直昏迷了一個多月，前日醒了，卻再不記得從前的事了，你看看，可否是傷了腦子或是別的什麽地方？”

  ??般若想起穿越過來的那天也是雷雨天，那道閃電好象是直直地衝著她而來，莫非當時這個身體的小女孩也正巧被雷劈中，所以就來到了這裏。那如果再被雷劈一次，那是否就能回到現代了呢？她與玲瓏之間是互換了靈魂，還是隻有她的靈魂在這裏，而現代的那個般若其實已經死了？

  ??胡思亂想了一會，聽得周太醫已放開了她的手，正說道：“身子是已無大礙了，如果如王爺所言，此為失魂症，恕下官愚鈍，於此症沒什麽研究。從前也聽先師說過，此種病症實無良方。主要是看小姐自己了，說不定過些時日就會想起，也說不定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不過好在對身體倒也不會有什麽影響。”

  ??般若道隻是因為自己的靈魂進入了玲瓏這個身體，決不是大腦出了問題而導致的失憶，當然是查不出什麽毛病的，也是不大可如他所言痊愈的了。這個太醫說的也沒什麽錯。

  ??朱棣輕歎一聲，摸了摸她的頭。

  ??朱橚道：“如此說來，那也無法了。勞煩周太醫了。”喚了人送了周太醫出門。

  ??朱棣囑咐朱橚道：“玲瓏得失魂症之事，暫且先瞞著雲姨。我瞧著雲姨每日裏照管府裏之事，如今連小事上也費心費力，但愁眉卻不得一展，你有空也多來我府裏逛逛，抒解她心中鬱悶之氣。”

  ??“那是自然。”

  ??朱棣與朱橚把府裏大致的情形與般若說了一遍，因著玲瓏年齡小，故有些事不清楚也沒什麽大的紕漏。正說道夭夭與另一個這幾日回家的小蠻是貼身服侍的丫頭，般若便問道：“夭夭的名字是誰取的，這個名字到是新鮮。”朱橚笑著說：“還不是去年四哥教你念《詩經》，你背到‘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便說要把小桃的名字改了叫夭夭。後來大家也隨著你叫了。”般若也笑了，原來這個玲瓏也是個淘氣的。

  ??笑了一會，般若裝成不經意地問道：“那天我怎麽跑出去，結果昏迷的？”正在大笑的朱橚一下子收了笑聲，與朱棣交換了一個探詢的眼神。般若心中奇怪，仍笑著道：“告訴我真話，否則怎麽能瞞過我娘呢？”

  ??朱棣的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半響方道：“無論聽到什麽，你可以恨棣哥哥和橚哥哥，但萬不能再自傷自賤，傷害自己，好不好？”

  ??般若聽他說得鄭重，點頭答應了。

  ??原來這朱棣乃當今皇帝朱元璋的第四子，玲瓏的母親之前是朱棣母親洪妃的貼身丫頭，從小看著朱棣與朱橚長大的。當年由洪妃作主嫁給了水重章，朱棣幾年前被封為燕王後，另賜了府第，因年紀尚小，雲姨又有洪妃臨終托孤之請，也不放心小小年紀的朱棣，便一直在王府中，替他料理府中事務。

  ??雲姨嫁人後倒也夫妻恩愛，一連生了兩個兒子，但幼子水琮三歲時得了場重病，延醫請藥拖了一個月還是沒了。幸好雲姨當時懷了玲瓏，也算是中年得女，衝淡了不少悲痛之情。再加上長子水璉從小便老成好學，甚慰父母之心。

  ??前一年年底，水璉領了侍衛的職開始在宮中行走。那日，修建中的奉先殿忽然起了大火，等到發現時已無法撲救。皇帝龍顏大怒，下令將一幹工匠及當日值勤的侍衛全都，全都斬首，妻女流放。而當日正是水璉在奉先殿值勤，侍衛首領是水重章。

  ??朱棣入宮懇求皇帝，卻被朱元璋怒斥了下去，差點打了板子。後來還是朱橚去求了馬皇後，才保下了雲姨與玲瓏，但水璉和水將軍已被處決了。

  ??眾人就是因為玲瓏太小沒辦法接受，所以一直隱瞞事實。可半年後玲瓏卻知道了自己的父親與兄長之死的真正原因，悲憤之下一個人跑了出去，等眾人尋到時，已是昏迷不醒。

  ??等般若醒來時，已是午後時分，方才聽到的這些往事時，不由自主地眼中熱淚滾滾，漸漸泣不成聲，應該是那個玲瓏殘餘的感情在操控這個身體，隻覺得心中一陣陣的揪痛。後來哭累了卻睡著了。她翻了個聲，看見一個朱橚的丫頭坐在床頭打瞌睡。看到般若醒了，忙起身去找朱橚。

  ??隱約聽到朱橚吩咐了幾句，進來問道：“剛才午飯也沒吃，現在可想吃些什麽？”

  ??般若搖搖頭。他眼中的憂慮更重了：“別勉強自己，玲瓏。難過的話就哭出來。”

  ??般若知道他們身為皇子也有自己的無奈與無能為力。更何況他倆的年紀放到現代頂多是個高中生而已，其實隻是兩個生在皇家的可憐孩子罷了。

  ??便握著他的手說：“你們都別自責了。我沒有怪你們，更不會恨你們。你們已盡力了，和你們沒關係。”

  ??朱橚輕歎了一聲，抬眼望見朱棣站在門口看著他二人，眼裏卻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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