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在一個北風呼嘯的早晨，久違的第一場冬雪就這樣洋洋灑灑紛遝而來。

  ??紙片兒大的雪花被寒冬凜冽的北風催促著推搡著漫天飛舞。

  ??今年的初雪要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一些，但不得不承認，這場初雪也是幾十年來，前所未有的大。

  ??往年的初雪都是又平又緩下得極盡溫柔，極致浪漫。像這樣猛烈，甚至帶著一點點傷人狂暴戾氣的，還是她第一次見。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無論是唯美安靜的雪，還是這樣調皮暴虐的雪，隻要是雪她都喜歡。

  ??盡管這樣的天氣讓文馨感到壓抑，甚至感覺是什麽不好的征兆。說她迷信也好，思想封建也罷。但她仍就喜歡這場遲來的初雪。

  ??之前不小心被程煜誤傷的手已經恢複如初，沒有留下一絲痕跡，然而她跟程煜之間的關係卻一直有條裂縫橫亙在彼此心間，盡管她們已經相互妥協，原諒。

  ??文馨覺得這條裂縫就像是埋藏在彼此間的不定時炸彈，隻要她一日不弄清他心裏的秘密，不解決，這個炸彈遲早要炸。

  ??人們總是感歎於破鏡重圓的美好，珍惜它的美妙，而為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故意忽略那些細碎的醜陋的裂痕。

  ??文馨知道，自己和程煜之間現在的狀態是不對的。愛情，它是一場雙向奔赴，隻有一方努力是遠遠不夠的。

  ??她不知道程煜什麽時候才能明白這些道理，但是她現在的耐心還夠，脾氣也尚可，所以她還可以等。等他想清楚，跟自己坦白，然後有問題共同麵對解決。

  ??但她也知道，達成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他得在自己耐心耗盡之前成功頓悟才行。

  ??文馨不是程煜，她理解不了，也感受不到他內心的煎熬與痛苦。

  ??他何曾不想跟她推心置腹好好聊一聊，何曾不想把深埋在自己心底那深深的恐懼向她剖白，說出所有求得原諒。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他清楚地知道，她一旦知曉真相就是他們緣滅之時。

  ??就像青勾同紅衣之前說的那般，沒有人會願意同不信任自己甚至親手殺了自己的人說原諒，說不介意。尤其那個人還是自己一直深愛的人。

  ??所以他明知道她介意，傷心，難過。但卻必須告誡自己一定要咬緊牙關，死咬這秘密。因為這秘密一旦出口，她與自己也就徹底的結束了。

  ??青勾對他的態度倒是一改從前，但是程煜卻也不會傻到相信他這是在同情自己。盡管到現在，他還是沒能完全弄清楚他的心態和立場。

  ??道清真人又閉關修煉去了，讓文馨有些意外的是對手的反應，按說掠生陣被損壞不能繼續掠奪生機，梅遠不可能不知道。

  ??她本以為自家師父與梅遠之間必然是有一場鏖戰，但是，事情竟然出奇的平靜。這太不正常了，這種反常會讓她有種，他跟夜校之間沒有任何不正當勾當的錯覺，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她坐在床上，手裏拖著收妖袋走神。豬妖是自己手上，唯一一個能解開這個謎團一角的重要一環，但是師父卻不讓自己碰它，說什麽時機未到不能放。

  ??她拖著收妖袋的手一頓，然後手指微微用力回籠，小小的收妖袋就被他牢牢地控製在了手中，這時，她的瞳孔微縮，手臂悄悄用力就把收妖袋向上拋了出去。然後在在收妖袋自由下落後把它牢牢接住抓在手中。如此循環往複……嘴裏還喃喃道：“時機未到嗎？”

  ??就在這時，床上的手機震了震，文馨把收妖袋重新係回腰間，這才不緊不慢地接通電話。

  ??電話是程煜打來的：“啊昱，怎麽了？”

  ??“馨兒，出來走走嗎？”

  ??“不了吧，天挺冷的。”她看了眼窗外糟糕的天氣拒絕道。

  ??聽她這麽說，程煜忍不住心中一痛，連帶著滿懷期待的心都跟著跌落到了穀底。

  ??“真的不可以嗎？”

  ??文馨不明所以，不知道他的語氣為何突然變得這麽低落，以至於隔著電話，她都能感受到他濃濃的失落還有委屈。心沒來由的有點堵，還有點兒疼。

  ??“你找我出去是有事兒嗎？”

  ??“沒事兒，就是想跟你在一起，看一場初雪。如果你實在怕冷不想出來就算了。”

  ??文馨一愣，就在程煜懷疑她有沒有聽電話的時候，聽到了她微弱的笑聲兒，輕鬆愉悅的那種。

  ??“傻瓜，來接我。”

  ??那聲音充滿了誘惑，仿佛絲絲電流傳入了他的耳中，流進了他的心裏。讓他心率過速，頭腦發熱，控製不住地揚起嘴角。

  ??一聲兒：“好！”字，通過電波準確無誤地回傳到了她的聽筒中。

  ??歡快明朗的聲音，讓文馨有一瞬間的恍惚，讓她有種回到從前的錯覺。

  ??她保持著打電話的姿勢站了許久，那一瞬間，她的大腦裏湧現了大量的回憶，從與他的第一次見麵到現在，所有的畫麵在腦海中滾動播放，每一幀都是高清鏡頭。

  ??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發現，原來她與他一起已經經曆了那麽多。

  ??這一刻，她深深陷入了反思，她是不是對程煜的要求太高了？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被探索提及的秘密。她都能夠允許來曆不明的青勾待在自己的舒適圈裏，為什麽在他的這件事兒上就不能多一些理解，信任，和包容呢？

  ??難道就因為他是自己最愛的人？所以容不下他有自己的小秘密？

  ??這一刻，文馨突然就釋懷了，想到最近這段時間，她們之間別扭的近乎冷戰的相處方式，一朝想通之後，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他。

  ??有秘密如何？誰還沒有個不想為人知道的過去了？自己生父不祥的事情，她不是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嗎？雖然跟她的秘密比起來，程煜的那個秘密可能更嚴重一些，且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跟自己有關，但是那又能說明什麽呢？他愛自己，喜歡自己的心比自己喜歡他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一點感受得到，也深信不疑。

  ??想明白一切的文馨，有些後悔浪費了這麽多天的時光。愛一個人不容易，且行且珍惜的道理她懂。人生短暫，既然相愛又何必計較那些細枝末節？多一份理解，讓彼此舒心快樂難道不好嗎？

  ??雖然羽絨服自帶連體帽，但是文馨還是習慣性的帶了單獨的帽子。

  ??文媽媽說她矯情，多此一舉是毛病。葉嵐兒倒是能夠明白她。

  ??“幹媽，你不懂，文馨這是嫌戴連體帽回頭什麽的不方便呢。”

  ??“哼！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小孩子，這麽冷的天，刮著風下著雪，家裏呆著不好嗎？”

  ??穿戴整齊的文馨也不跟她計較，她心情好：“我走了。”

  ??“走走走，趕緊走。一天天的什麽忙都幫不上還盡添亂。剛擦的地被你踩得亂糟糟。”文媽媽一邊拖地一邊不耐煩地說道。

  ??她知道，她媽媽這又是在口是心非了。反正她這口是心非嘴硬心軟的性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文馨根本就不會把她說的這種話往心裏去。

  ??“走了，嵐兒。想吃什麽給我發消息，回來帶給你。”

  ??葉嵐兒朝著她揮了揮手算作回應。轉頭就拿著抹布繼續擦茶幾。還不忘抽空跟文媽媽說：“幹媽，你別弄了，坐那兒歇會兒，剩下的一會兒我擦完了我弄。”

  ??“還是我老閨女貼心，不像……”

  ??剩下的話被一道房門隔絕住了，文馨扯了扯嘴角無聲地笑了。

  ??剛一出門凜冽的寒風就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灌了一嘴的風雪不說，還讓她體會了一把真正的透心涼心飛揚。

  ??她趕忙轉過身，背對著風口，把脖子上的圍巾又理了理，把自己圍了個嚴絲合縫。這才慢慢回了暖。

  ??剛走出小區，程煜的車就開了過來。她趕忙開車門，上車，關車門一氣嗬成。

  ??一道車門隔絕了車外的寒風刺骨，轎廂內空調的暖風開得很足。車子沒有熄火兒，程煜一邊開車一邊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讓文馨看了想笑，她心情大好的想逗逗他。

  ??努力壓下想要上揚的嘴角，板著臉看都不看他一眼：“往哪兒看呢？看路。你想死別拉上我。”

  ??她一邊說，一邊開始脫羽絨服，沒辦法車裏溫度太高了，不趕緊脫掉，一會就得出一身的汗。這也是文馨一到了冬天就不愛出門的原因之一，穿了脫，脫了穿的容易感冒不說，關鍵也太麻煩。

  ??程煜被她這麽一說，竟真的就這麽目不斜視地開起了車。

  ??雪天路滑，再加上風大雪大視線難免受阻，即便文馨剛剛不說那些話，等上了正路，他也會收回自己的視線，認認真真的開車。

  ??“馨兒，你還生我的氣嗎？”

  ??文馨本想繼續逗逗他的，畢竟這段時間都忍著，氣著一直也沒有好好說過話，難得有機會報複一下下，但是，當真的看到他失落難過的時候，她就立馬心軟舍不得了。

  ??“生氣你會告訴我我想知道答案嗎？”

  ??“對不起！馨兒，我不能說。”

  ??程煜是真的心存愧疚，這些日子，他的心每時每刻都在煎熬。他也不想欺騙她，但是他能怎麽辦呢？那些真相太過血腥可怖，前世的自己手上沾滿了她的血，這樣的真相一旦出口，斷送的就是今生的所有緣分，連死緩的機會都不會有。他怎麽舍得說？怎麽說得出？

  ??這些天，每每想到她會在將來的某一天知道真相，跟自己分道揚鑣甚至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他的心就痛得死去活來，不能呼吸。自從那日開始，他就整夜整夜的失眠，困了也不敢閉眼，他不想覺醒自己前世的記憶，更怕那些深埋在靈魂深處，時刻想要衝出牢籠的噩夢再次出現在他的夢境裏。

  ??他知道自己現在跟她相處得每一天，每一個瞬間都是偷來的。他已經不再像從前那般，奢望能夠與她共赴白頭之約，他隻盼真相能夠晚一天浮出水麵。

  ??“那不就結了？既然我生氣你也不會告訴我，那麽我生氣還有什麽意義？吃飽了撐的？”

  ??她的這句話，讓程煜反複思量，想了很久才明白。

  ??他激動得一腳油門踩了下去，轉過頭激動的看著她。

  ??他看自己的眼神太過炙熱，那大大的桃花眼裏流光溢彩似星辰般耀眼奪目。甚至還隱隱有霧氣在凝聚。讓她的心都跟著漏跳了一拍。

  ??他一把拉起文馨的手，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在她的注視下落下了輕輕一吻：“馨兒，謝謝！我愛你。”

  ??這一刻，文馨的眼底泛起了紅光，她吸了吸鼻子，深吸一口氣，心說，自己真的是有夠傻的，多麽好，多麽炙熱的程煜啊，她怎麽就想不開，跟他執拗的鬧脾氣，因為那麽一點點小事竟就真的冷落了他這麽久。

  ??本來文馨是想趁著這個氛圍說些什麽的，但是由於程煜不管不顧地一腳刹車把車停在了馬路中間，此刻，身後已經響起了一大片不滿的鳴笛了。

  ??她隻能壓下心中的千頭萬緒，趕忙讓他先把車開走。

  ??“先開車吧。”

  ??他又低頭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這才放開她的手不緊不慢地重新啟動了車子，嘴角掛著淡淡的笑，穩穩地開了起來。

  ??文馨不動聲色地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被親過的手背，心跳有點兒快，渾身都跳動的愉悅的細胞，心裏滿滿脹脹的甜得冒泡。就這樣吧，忘記那個秘密，不去計較，不再冷著他，如此，挺好。

  ??“我們這是去哪兒？”

  ??“去城郊溫泉度假村可以嗎？”

  ??“當然。”她回答的幹脆利落，沒有一絲勉強，她沒有問他為什麽不早說，她什麽都沒準備。因為她知道，他既然說帶自己去泡溫泉，那麽自然就會幫她準備好一切。

  ??“怎麽想到去泡溫泉了？”她笑著問道。

  ??“你別多想，我就是覺得這樣的天氣外麵太冷了，室內的話看初雪有點兒浪費，正好我爸的公司城郊的溫泉度假村有股份。所以……我真的沒別的想法兒，就是想跟你一起看一場初雪。你千萬別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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