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陸風所說，侍衛們終於不再跪伏，而是抬起頭來，一個個望向大長老。

  ??沒有得到大長老允許，這些下人甚至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原以為大長老會阻攔，可陸風沒有想到，大長老問得很是直接。

  ??直接得就連陸風都差點以為大長老跟這事兒沒半點牽連。

  ??若不曾從老三的口中得知真相，興許就被大長老蒙蔽過去。

  ??大長老才是這管事背後的靠山。

  ??陸風站在一旁，沒說半句話，隻是好整以暇地靜待侍衛們開口。

  ??“是……是陸大少爺逼迫我們的！”

  ??侍衛之中，帶頭者忽然站直上身，隨即猛地向大長老磕頭。

  ??而他口中論調，竟與那大管事一模一樣。

  ??在他口中，陸風就是一個欺男霸女巧取豪奪的紈絝子弟。

  ??其他侍衛在旁猛點頭，對此深以為然。

  ??“你們放狗屁！”

  ??“事情明明不是這樣的！”

  ??眼看幾個侍衛皆是如此，李大為咬緊了牙齒，陸婉兒更是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

  ??所有髒水，全都潑到了陸風一人身上。

  ??可陸風呢？

  ??不但沒有半點氣憤，反而還像是在聽什麽傳說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畢竟他早就知道，小孩子才會拚盡全力去分出對錯，大人們，隻看利弊。

  ??而這些手握權力的老家夥們呢？

  ??他們甚至連利弊都不作為第一時間考慮。

  ??因為普通人根本無法對他們造成損失。

  ??對於這些人而言，比起利弊，忠誠和順從反而更加重要。

  ??幾個侍衛如此歪曲事實，為的就是向大長老表達忠誠和順從。

  ??再這世界，越是忠於強者，順與強者，能得到的利益也就越多。

  ??畢竟蝦米再怎麽努力，能吃到的也不過幾塊泥巴。

  ??但巨鯨張嘴攫取，不經意間就會漏下無數的蝦米。

  ??表麵上看，大長老是在詢問真相。

  ??可實際上，真相，誰會在意？

  ??大長老想知道的，隻是自己養出來的狗有沒有去吃別家的東西。

  ??而一旁圍觀的三長老五長老想知道的，僅僅是陸風有沒有摁著狗打的能力。

  ??甚至就連陸風本人，都不在意。

  ??從古至今，哪代曆史不是勝利者所書？哪朝史書沒有對前朝的貶低？

  ??“越是無能，就越是在意真假。但即便他們再怎麽努力又能如何？”冷眼看著麵前鬧劇，陸風不禁心中想道：“畢竟真相，隻會掌握在強者的手裏……”

  ??侍衛們顛倒黑白也好，倒打一耙也罷，陸風全然不會在意。

  ??因為他的手中還有近百道劍氣。

  ??隻要他還有斬斷大長老手臂的能力，他就一點兒也不擔心大長老會借機對他出手。

  ??想要坐上桌子，先得有掀桌子的能力。

  ??想到這兒，陸風不禁望向大長老。

  ??要想知道這張桌子為什麽存在，隻需要看清楚桌上都是些什麽人。

  ??換句話說，他想知道大長老這一出戲到底是演給誰看。

  ??三長老，還是五長老？

  ??反正不是他陸風本人。

  ??陸風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就算他本人不在場，大長老還是會接著詢問下去。

  ??可反過來說，一旦這兒隻有他陸風和大長老兩個人在，他絲毫不懷疑，大長老不但不會深究事情的來龍去脈，甚至連一句整話都不會與陸風說。

  ??“那麽，隻有兩種可能，要麽大長老忌憚五長老林韻，要麽大長老在給三長老陸留拋橄欖枝……”

  ??又或許二者皆有？

  ??大長老麵色水波不驚，看不出半點信息。

  ??陸風不太確定，所以他一言不發。

  ??侍衛們仍在喋喋不休，像極了一隻隻焦急的鴨子。

  ??但很快，它們便被扼住了咽喉。

  ??“夠了。”大長老撇過頭去，眉頭微微皺起。

  ??他想要的隻是一個表態，隻要證明侍衛們還站在他這邊就夠了。

  ??隻要一句“大管事說得不假”就行了。

  ??其他的話，有一句算一句，都是廢話。

  ??有用的話一句就足夠，無用的話說得越多反而越招人厭煩。

  ??侍衛們不是蠢貨，當即不再說話。

  ??“那你們呢？”大長老轉而望向一旁，“你們也是一樣的說法嗎？”

  ??在侍衛身邊，是妮兒和春櫻兩個丫鬟。

  ??聽見大長老的話語聲，春櫻趕緊抬起頭來，張嘴正想說話，卻又連忙望向身旁的妮兒。

  ??那小老頭、兩位長老、眾多族人，此刻也同樣將目光投向了妮兒。

  ??從侍衛們的口中，大家都得知了兩個丫鬟投靠陸風的消息。

  ??此刻，每個人都想知道她們會怎麽選。

  ??妮兒還低著腦袋，似乎沒有聽見大長老的話。

  ??唯有春櫻能夠看見，妮兒的嘴唇已經咬破。

  ??不是沒聽見，而是在慎重考慮。

  ??畢竟她們隻是兩個丫鬟下人，在大長老麵前，但凡說錯一句話，下場都不會好。

  ??擺在她們麵前的，是兩條路。

  ??一條站著大長老，另一條站著陸風。

  ??咬了咬牙，妮兒終究還是抬起了頭。

  ??眼睛在大長老和陸風之間來回，仿佛想要看清路的盡頭究竟是什麽。

  ??前者是陸家現今的話事人，大長老的話基本就代表了陸家的意誌。

  ??選了這條路，也就意味著她們徹底屈服於大管事，從此以後，隻會是一條被馴服的小狗。

  ??但至少她們能活下去。

  ??而另一個，隻是一個失勢的陸家子弟。

  ??無權無勢，甚至連錢都沒有。

  ??該怎麽選，顯然不是難題。

  ??終於，她微微張口，緩緩說道：“大管事所說的，都是真的……”

  ??“哼，兩個小東西倒還算識時務……”小老頭的心底忽而一鬆。

  ??當時在場的就這麽幾個，連這兩個小姑娘都站在了大管事那邊。

  ??所有人都一口咬定陸風才是罪魁禍首，那麽陸風就算是有一百張嘴，也沒辦法自證清白。

  ??在場眾人當中，雖有不少一早就知道陸風經脈盡斷，隻是個有名無實的廢物。

  ??但倘若人人都知道這點，那麽大長老顯然不必如此費心費力地演這一場。

  ??戲，從來都是演給新觀眾看，沒有誰一直掛念一部早知道結局的電影。

  ??誰才是大長老的觀眾？

  ??陸風朝著人群望去。

  ??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已經有人開始對陸風口誅筆伐了，陸風甚至還看到一些人開始偷偷擼袖子。從這一點看來，大長老的戲很是成功。

  ??但這些人，隻是群眾，而不是“觀眾”。

  ??真正的觀眾此刻正一臉享受地翹著腿，手中是新上的熱茶，身後是捏肩的姑娘。

  ??“看不出來，婉兒這丫頭還會按摩……”

  ??陸風眼光上飄，想著以後是不是也該從陸婉兒手上討些好處。

  ??他顯然並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他。

  ??隻要不對他或者他身邊的人伸手，他都不會放在眼裏。

  ??可一旦有人敢試圖伸手，他也不憚將伸出的手斬斷。

  ??大長老會伸手嗎？

  ??大長老的手正輕撫頷下長須。

  ??半眯著眼睛，兩丫鬟的答案令他很滿意。

  ??然而半刻後，大長老的眼睛猛地睜開。

  ??“雖然沒有假話，但與事實全然相反！”

  ??妮兒仍是高揚著頭，微微一笑。

  ??“是大管事先出的手，因為陸風少爺察覺到他貪汙的事實……”

  ??趁著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妮兒飛快地將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脫口而出。

  ??沒有添油加醋，隻是原原本本地說出了一切。

  ??“陸風少爺不但沒有半點惡行，是大掌櫃怕事情敗露，故意構陷他！”

  ??整件事在妮兒的口中，完全翻轉了過來。

  ??甚至還拋出了大掌櫃侵吞陸家財產的猛料。

  ??周圍看客頓時一片嘩然！

  ??“我說最近拿到的月奉怎麽總是少了幾分，感情是半路被人給克扣了？”

  ??“可不是，我原本還以為是陸家本家這邊經營不善，沒想到……”

  ??“你們也少了月奉？我這兒每個月隻有八成到手！”

  ??在場的大多數人，要麽是常年負責陸家在文峰城以外的事務，要麽是陸家布匹燃料生意貨源的管理者……

  ??可以說，就是一群隻會在陸家年會或者陸家出了大事的時候，才會出現在陸家本家的陸家族人。

  ??若是沒有人提起，這些人興許不會對月奉這麽上心，因為他們中大多數人都不直接負責錢財的出入。

  ??但在得知有人在月奉上動了手腳的時候，關係好的當即三三兩兩比對起來，從旁人或下人的口中，確認了這一消息。

  ??一時之間，竟沒有誰在意妮兒所說是真是假，眾人隻關心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損。

  ??消息如巨石如水，激起大片浪花。

  ??“你這娃子，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麽？”

  ??就連一直在旁看戲的三長老，此刻也是茶碗一丟，猛地站起身來，三兩步走到妮兒的麵前。

  ??妮兒沒有半點畏懼，直麵三長老，緩慢又堅定地重複道：“大管事常年克扣下人們的工錢，甚至侵吞家族月奉，此事陸家上下皆知！”

  ??“我沒有，她在胡說！”綁在椅子上的大管事，早在妮兒再次開口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對，到此時，他終於慌亂起來，在椅子上拚命掙紮起來。

  ??“她一定是得了陸風的好處，所以才這麽誣陷我！”

  ??克扣下人的工錢，這已經足夠讓他失去管事之位，而侵吞族人的月奉……唯有一死，再無其他。

  ??“若不是誣陷，那就拿出證據來。”

  ??關鍵之時，大長老眼中忽而寒光一閃，吩咐左右平息周圍嘈雜之聲，這才又站到兩個小姑娘的麵前。

  ??“你們莫要受人蒙蔽，要知道，誣陷陸家管事卻又拿不出真憑實據，那麽下場隻有一個……”大長老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停留在陸風身上。

  ??他在暗示眾人，一切都是陸風搞的鬼。

  ??陸風也立即從兩女突如其來的投靠中回過神來，皺著眉頭望向妮兒。

  ??他也知道大管事暗中克扣工錢侵吞月奉，但是……

  ??陸風的手上沒有證據。

  ??“所以，現在我再問你們一次，大管事是不是真的侵吞月奉和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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