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再多，內圈仍舊極空。

  ??沒有足夠的地位，根本無法踏足於此。

  ??然陸風坦然地走到中間。

  ??一眼，便看到周圍跪著的幾人。

  ??那些之前投入陸風麾下的侍衛，和春櫻妮兒兩個丫頭。

  ??而在這些人麵前，便是陸家的大長老。

  ??小老頭還綁在椅子上，雖說早已經清醒，也一直在向大長老哭訴，可他身上的繩子卻是一個結都不曾鬆開。

  ??大長老望向陸風，隨即又向小老頭瞥上一眼，顯然在詢問陸風原因。

  ??可你問，我就要答嗎？

  ??陸風甚至沒有向大長老多說半句，他的目光直視一旁。

  ??陸婉兒在哪兒？

  ??在一個尤有風韻的女子身後。

  ??女子穿著並不華貴，甚至還配了一柄劍，但她卻是在場幾人當中，少數能坐上椅子的人。

  ??這證明她地位不低。

  ??“謔，人不大，氣勢倒是不小，這就是我們陸家的大少爺？”

  ??女子放下茶碗，半眯著眼睛問道。

  ??“氣勢小不小另說，不過這句‘陸家的大少爺’，我可當不起，也不敢當。”陸風微微拱手，語氣倒是足夠客氣。

  ??他已經看到女子身後的陸婉兒安然無恙，麵上雖顯緊張，眼底卻沒有畏懼。

  ??這說明，在陸風離開的這段時間裏，那女子一直將陸婉兒護在身後。

  ??是不是友方另說，至少不是敵人。

  ??就在陸風思索女子身份的時候，女子也同樣像是查看貨物一般打量他。

  ??“一出手就是一條命，就這你還敢說你當不起？”女子打趣一聲，“打狗也得看主人，你就這麽殺了三長老的侍衛？”

  ??“打狗雖然也得看主人，可若是一條瘋狗呢？”陸風回頭瞥了一眼屍首，“既然瘋了，自然得防著它胡亂咬人。就算是狗主人來了，說不得還得感謝我呢。”

  ??“狗瘋沒瘋，不是你說了算的。咬了人，自然有主人賠償，就這麽打殺了是不是太過霸道？”

  ??聲音來自陸風右側，循聲望去，又是一道新的麵孔。

  ??同樣是坐著椅子品著茶。

  ??陸風不動聲色地將頭往李大為方向微偏。

  ??李大為當即會意，悄聲說道：“說話的是三長老陸留，那侍衛就是他手下……女子則是五長老林韻。”

  ??林韻？外姓長老？

  ??“那豈不是我父親舊部？”陸風當即察覺到這一點。

  ??“論輩分，你還得叫一聲姨。”李大為微微點頭。

  ??怎麽又來了幾個長老？

  ??陸風正思索間，卻聽得三長老陸留一聲咳嗽，似乎對他遲遲不答而不滿。

  ??“原來是三長老和您的狗，隨意打殺了的確冒昧，陸風在這兒給三長老賠個不是！”

  ??陸風高聲說道，同時恭恭敬敬地朝三長老行了個禮。

  ??“嗯……”三長老冷哼一聲。

  ??放下茶碗正想說教，卻看見麵前的陸風忽然一轉身。

  ??朝著那屍首又是一禮。

  ??“陸風在這兒給狗賠個不是！”

  ??給屍首的禮數，與向三長老禮數，完全一致。

  ??這不是將三長老和狗給劃在了一起？

  ??“噗……”五長老林韻差點沒憋住笑。

  ??而三長老臉上亦是當即變色，手指直直指向陸風。

  ??“你，你竟敢如此！”

  ??“哦……抱歉抱歉！”陸風連忙回頭，對著三長老又是一禮。

  ??腰雖然躬了下去，嘴裏卻更大聲地說道：“陸風在這兒再賠個不是！”

  ??但陸風這次卻沒有帶上稱呼。

  ??於是在旁人眼中，陸風剛給狗行了個禮，又給三長老行了個禮。

  ??尤其是他話中的那個略微拖長的“再”字，顯然意味深長。

  ??就差直呼三長老是狗了。

  ??然而陸風臉上恭敬無比，行動也極為到位，眾人哪怕是聽出了其中暗意，也沒法說出陸風半個不是。

  ??“噗……”林韻仍在強忍著笑。

  ??三長老聞聲，氣憤地望向林韻。

  ??緊接著，便被噴了一臉的茶水。

  ??“哈哈哈！”林韻終究還是沒忍住，茶水盡數吐出。

  ??眼看著已經收不回去了，這才連道：“哎呀，抱歉抱歉，沒忍住……”

  ??沒忍住？

  ??你一個八脈貫通的長老，敢說自己連口茶水都沒忍住？

  ??顯然就是故意的！

  ??三長老猛然起身，額頭青筋微突，連忙從身邊丫鬟手裏接過手帕擦臉。

  ??壓了壓火氣，三長老這才又道：“好你個……”

  ??“謙遜懂禮的小子！”

  ??三長老的話剛開個頭，便被林韻接過話茬。

  ??說完，林韻還不忘一臉得意地向三長老瞥去。

  ??“好，好，好……”擦完了臉，三長老這才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已經出離憤怒了，可偏偏他一想對陸風發作，身旁的林韻便不動聲色地接下。

  ??令他的怒火半點也無法灑向陸風。

  ??至此，傻子也能看出來，林韻是護著這兩兄妹的。

  ??“果然是老父親舊部，完全可以爭取……”陸風心中明白，趁此機會連忙向林韻也行一禮。

  ??“行了行了，我這兒不興這套，趕緊收回去！”林韻連忙擺手製止陸風，像是生怕陸風又來一句“再賠個不是”似的。

  ??林韻本人都這麽說了，陸風隻好收起站直，恭維一句：“五長老果然爽直不羈……”

  ??“你小子叫我什麽？”林韻顯然不滿。

  ??回想起方才李大為的介紹，陸風連忙低頭，試著叫了聲：“林姨……”

  ??“嗯？”林韻仍是眉頭微皺。

  ??叫錯了？

  ??陸風微微抬頭，不得其解。

  ??正此時，卻見林韻身後的陸婉兒遞來眼神，小嘴微張，無聲地開合了兩下。

  ??“呃，林姐姐？”

  ??陸風有些不敢相信，可陸婉兒的提示也的確如此。

  ??“乖。”林韻對這稱呼顯然滿意極了，連連點頭微笑。

  ??嗬，女人。

  ??陸風不禁心底一翻白眼。

  ??“陸風！”

  ??該來的早晚要來。

  ??大長老沉聲呼喚陸風名字。

  ??陸風不得不回過頭去。

  ??“說！”

  ??眼見陸風終於將注意力投回，大長老這才一腳踢在身邊小老頭的椅子腿上。

  ??小老頭當即會意，也不顧自身形象，立馬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

  ??“各位長老，各位族人！

  ??這陸家大少爺，可真就……”

  ??“仗著自己的少爺身份，一來賬房就管我要錢！

  ??我身為陸家管事，哪兒能因此就範？”

  ??“但念在大少爺身份高貴，小老兒我也不好嚴詞拒絕，隻得自掏腰包，給了咱少爺銀兩……”

  ??“哪曾想，大少爺嫌少，竟因此將小老兒我摁著毒打了一頓！”

  ??“大家看看我這一臉的淤青，就知我所言非虛！”

  ??說著，小老頭還特意揚起了腦袋，以讓四周的長老族人都看個清楚。

  ??眼見那小老頭額頭上滿是血跡，眼角填著淤青，牙齒也缺了三門，三長老眉頭一皺，反問：“你就這麽任他毆打？你的侍衛們都是死的？”

  ??一聽到這兒，小老頭哭號聲更大。

  ??“我對不起侍衛們呐！

  ??那陸風來時也帶著侍衛，他打我的時候，他的侍衛便對我的侍衛們大打出手！

  ??可憐跟隨我的幾個侍衛，哪裏是陸大少爺手下的對手？

  ??就因為忠心護主，反而被活活打死！

  ??喏，屍首、血跡都還在地上，連個收拾都沒有……”

  ??“連個收拾都沒有！”

  ??小老頭說到這兒，忽然掙紮起來，拚命地望向遠處。

  ??就好像死的是他的親兄弟。

  ??至此，陸風一直冷眼旁觀。

  ??卻有人已經忍受不住。

  ??“此子，竟囂張至此？”

  ??三長老再次站起身來，手中茶杯猛然落地！

  ??“不過是家主之子，真當陸家上下就沒人敢動你了？”

  ??“他血口噴人，明明……”眼看就連林韻的呼吸都急了三分，陸婉兒連忙想要辯解。

  ??林韻卻打斷了她的話，同時向陸婉兒招手，示意她俯身。

  ??有些事情，不必當著的所有人的麵說。

  ??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相信。

  ??話，說給願意聽信的人聽就夠了。

  ??陸婉兒自然照做，在林韻的耳旁低聲說出始末。

  ??另一邊，小老頭的控訴仍在繼續。

  ??從他怎麽裝作被打暈，到陸風怎麽威逼侍衛們自相殘殺。

  ??再到陸風如何脅迫他的兩個丫鬟，騙取了她們的身子不說，還從二人口中套出了小老頭藏錢的位置。

  ??“天可憐見，我為陸家操勞這些年，也就勉勉強強存下了這許多銀兩，可如今，全被這家夥給搶走了！”

  ??畢生積蓄，一朝被奪！

  ??小老頭的眼裏已經要冒出火來。

  ??但這火很快便被眼淚澆滅。

  ??“大長老！大哥！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若不是繩子綁著，陸風絲毫不懷疑，小老頭此時應該已經跪在地上抱緊了大長老的大腿。

  ??說不定還擦著鼻涕眼淚。

  ??想到這滑稽的一幕，陸風忽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看你看，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這陸風居然還在笑！”

  ??聽著小老頭的哭訴，大長老也不禁眉頭一皺，冷聲問道：

  ??“你，可有什麽話說？”

  ??有什麽話說？

  ??陸風忽然一愣。

  ??好像的確沒有什麽話可說。

  ??硬要說的話，那也隻是感歎一聲：“能當上陸家的大管事，果然不是泛泛之輩，至少這顛倒黑白的功夫足夠到家。”

  ??“這麽說，大管事所說可是有假？”

  ??“不，句句是真。”

  ??回想起來，小老頭的確沒有說半句假話。

  ??要錢也好，殺侍衛也好，就連逼迫侍衛們自相殘殺，以及用了點小伎倆騙來那兩個丫鬟……

  ??每一句都屬實，每件事都真實發生了。

  ??但這些真話連在一起，卻變成了完全相反的另一回事。

  ??最為高級的假話，不是半真半假，而是徹頭徹尾的真話。

  ??隻不過隱瞞了一些條件。

  ??可那些被隱瞞的原因，陸風願意說嗎？

  ??陸風願意在這麽多人的麵前，直言自己飽受欺淩嗎？

  ??顯然，他並不願意。

  ??“但這麽久以來，都是他一人在說……”陸風無奈聳肩，“要不，換那些沒能開口的可憐人，說說他們的屈辱無奈？”

  ??陸風伸手，指向大長老身旁，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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