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子說笑了，除了鹽礦，還有哪裏能產出鹽來？”

  ??擦桌這種小事當然不必林羽親自動手，甚至他一句話都不必說，自然有人幫他清理幹淨。

  ??所以他隻是擦了擦手，微微笑道：“雖然一些林間岩壁也會結鹽霜，但就那一點點數量，尚不夠一家子分食的，也就隻值些小獸舔舐罷了。”

  ??說完，他忽而盯向陸風，話語間有些僵硬：

  ??“陸公子的白鹽，該不會是此法取得吧？”

  ??開玩笑，一個山頭才有多少鹽霜？

  ??若是販賣石頭上自然凝結的鹽霜，賺來的錢恐怕連工人們的費用都湊不齊。

  ??林羽麵色已有些發冷，卻還在望著陸風，似乎一旦陸風點頭，或出現不自然的表情，他便會當場抽袖離開。

  ??陸風當然沒有點頭。

  ??非但沒有，甚至還有點想笑。

  ??忍住了笑意，他轉而問林羽道：“不知道少東家平時喝的是什麽水？”

  ??忽然而來的問題，使得林羽微微一愣，可他還是老實回答道：“當然是井水。”

  ??“那想必少東家也沒有喝過湖水或者海水了？”陸風又問。

  ??“當然……那東西能喝？”林羽微微皺眉，有些看不懂陸風的路數，“不知道陸公子為何有此疑問？”

  ??可陸風沒有直接回答他，卻是轉而大聲道：“不知道在場的有沒有去過海邊，或者喝過湖水的？”

  ??一個侍衛猶豫地望向林羽。

  ??“不必隱藏。直接回答就是。”

  ??得了林羽的肯首，那侍衛才站了出來，一拱手回答道：“小的雖未去過海邊，但打小兒家門口就有一片大湖。”

  ??侍衛並沒有說謊，於是陸風接著問道：“喝過湖水？”

  ??“小時候下湖洗澡，喝過不少……不過我們那兒不直接喝湖水，通常隻是取旁邊小河裏的水來用。”

  ??那侍衛老實回答。

  ??“那你們為什麽放著家門口的湖水不喝，反而要到小河裏去取水？”

  ??“這……”侍衛猶疑不定，偷偷瞧著自家主子的臉色。

  ??“但說無妨。”林羽眉頭微皺，不知道陸風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眼見林羽已有些不耐，侍衛這才急忙道：“也許是嫌髒，那湖水又鹹又腥，哪怕燒開了也有股怪味不說，還容易生石頭。況且大人小孩也常常往裏麵撒尿……”

  ??“你說什麽？”林羽忽然上前，一把抓住那人肩膀，“你再說一遍！”

  ??“這……大人小孩總往裏麵撒尿？”

  ??“不是，之前一句，那湖水怎麽樣？”

  ??“那湖水啊……又鹹又腥，就跟尿似的……”

  ??“又鹹又腥？”聽得此言，林羽頓時一愣。

  ??他忽然想起剛才陸風問的那句話。

  ??“誰說隻有鹽礦才能產鹽？”

  ??像是明白了什麽，林羽急忙轉望陸風。

  ??隻見陸風微微點頭。

  ??“可即便是鹹，也不意味著那裏麵就一定是鹽……退一步說，就算裏麵真的是鹽，可鹽一旦入了水，根本無跡可尋，又有何種神通能夠將它撈出來？”

  ??林羽顯然困惑不已。

  ??可陸風卻隻是回答道：“神不神通我不知道，但方法確實有。林少東家快人快語，我也不瞞著了，我那白鹽就是這麽來的。”

  ??“從水中取鹽……”林羽皺著眉頭口中喃喃：“這可能嗎？”

  ??“實不相瞞，依我所見那留物閣的鹽也是來自水中，而且是來自海水之中。”

  ??海鹽嘛，並不稀奇。

  ??早在炎黃時代就已經有了“煮海為鹽”的說法。

  ??原本陸風還對這世界沒有成套的製鹽方法而疑惑，畢竟直接煮水就能得到的鹽，這麽簡單的方法，怎麽都早應該被人發現了。

  ??可在與李大為討論了一番後，他也明白了原因。

  ??困難竟來就來自海水。

  ??原來這個世界的海洋並不和平，海中常年妖獸肆虐，甚至岸邊都被不少水生妖獸占據，普通人類一旦靠近，便會淪為妖獸的食物。

  ??而能夠抵擋這些妖獸的修士武者們，通常也隻會帶有目的性地去獵殺妖獸，對於他們而言，海水煮幹之後會是什麽樣子根本就不在那些人的考慮範圍之內。

  ??很多修士甚至就連普通的鹽從哪裏來都不知道。

  ??因為他們從來不需要考慮這些，以他們的修為，無論去到哪裏，都會有人好吃好喝地招呼著。

  ??所以陸風沒有瞞著林羽。

  ??方法並不算困難，尤其是現在已經有海鹽出現，這種獲取方法遲早是要推行開的。

  ??陸風甚至都沒有打算把這方法一直握在手裏。

  ??他隻想站在推行者的前頭，先吃上幾口肉，把自己養肥了再說。

  ??所以當林羽透露出這生意不要也罷的意思後，陸風也不得不緊張起來。

  ??別到時候鍋都架好，就等少東家放肉下去，對方卻大手一揮，直接把肉扔去喂了狗。

  ??不過有句話說的好，要想自己的慌亂不被別人發現，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別人陷入更大的慌亂當中。

  ??所以陸風接著便道：

  ??“這海鹽來自海水，而海水幾乎遍布世界。你以為留物閣隻是礦洞小礦藏少，這才沒有大肆地販賣而是僅供皇城？

  ??但我認為，他們這麽做的原因很簡單，隻是手上的生產資料不夠而已。”

  ??“生產資料？”林羽問道。

  ??“也就是生產用的人和東西，就像是打鐵得有鐵匠爐具、紡紗得有養蠶人家……爐具和蠶都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變多的，但隻要長期積累，哪怕是一開始隻是一兩戶人家，慢慢的也能發展成紡紗大坊。”

  ??比起陸風來，林羽更是個地地道道的生意人，這些道理自然不必陸風來說。

  ??“但你憑什麽就如此篤定？”

  ??未曾親眼所見，林羽當然不會僅憑陸風的三言兩語就對此深信不疑。

  ??偏偏陸風也沒有讓他立刻相信的打算，隻是簡言道：“你大可以不信，繼續做你的生意，就看你敢不敢不信了。”

  ??但是留物閣卻不會因為他選擇不信而就此止步。

  ??海水，各地沿海都能夠獲取，也就是說但凡有海水的地方，都有可能變成留物閣的鹽礦。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地方在於，幾乎所有河流，都必然流向大海。

  ??這也就意味著，留物閣不但擁有了鹽礦，這鹽礦還恰巧就在河流的旁邊。

  ??十成的成本，九成在路上。運輸成本極大地影響著貨物的價格。

  ??要知道在一些特別的礦區，為了提高運輸效率降低運輸成本，官家和商人們甚至不惜投入時間投入重金，直接開鑿運河！

  ??“若真是如此，那便糟糕了……”林羽雖還坐在原位，可他的肩膀已經明顯的有了頹勢。

  ??他在想，如果能夠從海水中取出鹽來的是他，他會怎麽做。

  ??“在河流處建立礦場，率先打開上層，接著回籠金銀盡數投入其中……”林羽呆呆地望著桌上的鹽丘，“如此一來，三年之後，不，傾力的話甚至隻需一年……”

  ??如果說商場如棋，留物閣很可能已經走完了第一步，正在走第二步，甚至第三步……

  ??而他，顯然連棋盤在哪裏都還沒有見到！

  ??林羽的目光在那些或黃或褐的鹽丘上掃過，但最終還是停留在了兩堆白鹽之上。

  ??“隻需一年時間，天下將隻有白鹽，再無其他！”

  ??這是林羽得出的結論。

  ??雖然這一切的根基都在於，留物閣的鹽究竟是不是從海水中來。

  ??這點，僅出自陸風之口，並無半點憑據，他也完全可以選擇不信。

  ??但就像是陸風問的那樣，他敢嗎？

  ??一旦出錯，那整個禦寶齋將永遠失去自家的鹽號，而那些還沒能來得及賣出去的鹽，以及已經收購的鹽礦，將徹徹底底變成一堆廢土。

  ??想到這兒，饒是他禦寶齋少東家，也不得不咽了口口水。

  ??“當然，對於你禦寶齋這家大業大的來說，不過是點鹽的小小生意，丟了也就丟了。”看出了林羽的猶疑，陸風反而不著急了，淡然地說道：“你也說了，禦寶齋也不是丟不起。”

  ??也不是丟不起？

  ??林羽苦笑著搖頭。

  ??那說的僅僅是皇城而已。

  ??林羽雖然嘴上這麽說，可真相隻有他自己知道。

  ??陸風不是商人，他隻看到了利益，所以才覺得這點利益對於禦寶齋而言隻是皮毛。

  ??但利益之下，卻還有著成本。

  ??礦山、奴隸、車馬、運船、道路，乃至是依靠鹽商構建出來的那部分關係網……

  ??皮毛之下，連著的都是肉和血管。

  ??一扯，就是一大片的鮮血淋漓。

  ??一想到那慘狀，林羽便不得不深吸口氣，以緩解自己的焦躁。

  ??“行吧，你贏了，我的確不敢賭。”

  ??林羽望著陸風，忽然說道。

  ??話一出口，他便感覺身上的壓力一輕，仿佛卸下了千金重擔。

  ??然而陸風的臉上全然沒有半點竊喜，仿佛他早已經知道這一切。

  ??“說吧，你那方法究竟想賣多少？”

  ??看著陸風似笑非笑的模樣，林羽的心不由得一沉，血，終究還是要出了。

  ??而且，絕不會少。

  ??“不好意思，我的方法，暫時還不打算賣！”

  ??陸風忽然說道。

  ??在場眾人無不一驚，就連林羽都“騰”一下站了起來！

  ??李大為匆忙走到陸風身邊，連忙說些什麽。

  ??話都說到這兒了你才說不賣？

  ??這已經不是做生意了，而是在結死仇！

  ??李大為原本興奮的心底，忽而像被灌了一整塊冰。

  ??而林羽的臉色，則像是被熱水燙過一般。

  ??卻見陸風接著說道：“雖然不賣，但我們可以合作。”

  ??“況且，也隻是暫時不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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