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散步,你就是我的全世界【6000】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52      字數:5906
  來楚家的時候,楚衍並沒有來得及換衣服,所以穿著很正式。

  黑色西服,黑色大衣,戴著金框眼鏡,精明能幹之餘,多了幾分溫和,盡管神情依然淡漠,疏離的令人難以親近,但當他牽著白素慢步行走時,那一刻白素的心很溫暖。

  兩人走出楚家後,白素看著外麵排列成行的車輛,她對楚衍說:“可以一起走走嗎?”顯然她並沒有坐車的意思。

  楚衍原本想拒絕的,畢竟天氣很冷,入了夜氣溫很低,他擔心她受寒,但她既然這麽說了,想必剛才在楚家讓她覺得很不適……沉默了幾秒,他淡淡的看了一眼等待他們上車的易笙,握緊她的手,笑了笑:“走吧!”

  車輛默默的跟在他們身後,街道上積雪被清理過已經沒有積雪的蹤影,道路兩旁每隔一段距離就能看到路燈在霧氣中散發出昏黃的光暈,留下半弧或圓弧形的光影,

  楚衍打破沉默,開口問她:“在想什麽?”

  “我在想,想要傷害一個人其實很簡單,就像抽血一樣,隻要找對脈,很快就能抽出鮮血來,如果找的地方不對,就算他把我紮的全身都是窟窿,也注定什麽都抽不到。”好比她的身份,如果她不是楚錦秋的女兒,陳惠又怎會哭的竭斯底裏,肝腸寸斷?隻可惜,親情懺悔那一幕在她看來卻是諷刺到了極點。是親人所以可以體諒和感同身受,同樣一旦他們成為毫無關係的路人甲和路人乙,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傷她,害她嗎?

  楚衍漆黑幽深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底,開口問她:“你的脈在哪裏?”

  她半開玩笑道:“你也想抽我的血嗎?”

  他看著她,笑容從唇角流溢蔓延,“舍不得。”

  如果不是寒風襲麵的話,也許白素會因為楚衍的話轉瞬臉紅。

  想了想,她說:“我的脈其實一目了然,我的親人,還有身邊我在乎的每一個人。”原本以為沒幾個,但仔細想想,她在乎的人其實還是有很多的。

  他不緊不慢道:“如果分輕重的話,我排在第幾?”

  白素側眸看了楚衍一眼,倒是一如既往的神色淡定,好像隻是隨口問問,至於她答不答,其實並不重要。

  她問:“男人也熱衷這個話題嗎?”

  楚衍笑了笑,伸手將她被風吹亂的發整理好,聲音很輕:“想聽聽你怎麽說。”

  “楚衍,我曾經說過,女人如果想要喜歡上你,其實很簡單。”因為是冬天,再加上還是深夜,這個時間段街上幾乎沒有什麽人,雖然讓人覺得很空曠,但卻覺得心思安寧。

  停了幾秒,白素接著說道:“我跟你結婚後,愛上了一個男人,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被我收藏在心裏,從沒對他說過,愛上他之後,那種喜歡有些忘我,有時候連我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很多時候,她在什麽地方說過什麽話,她自己都忘記了,偏偏他卻記得很清楚。姑且不說別的,僅僅是這份用心,就足以她感念一生了。

  楚衍表情平靜,唇角弧度卻在無意識加深:“我先打斷一下,那個男人我認識嗎?”

  她看了他一眼,燈光下俊雅的臉龐有些晦暗不明,但涼薄的唇角卻微微上揚著,看的出他心情很不錯。

  她微微斂眸,沉默走了一會兒,這才慨歎道:“我愛他,但也曾恨過他,曾經以為此恨綿綿無絕期,從此以後形同陌路,再見不識。”

  “你有沒有在睡覺前,用惡毒的話咒過他?”楚衍語聲如常,平淡的沒有絲毫起伏,並沒有因為她的話心生不悅。

  “詛咒過,但定居連城的時候,有時候看到他出現在報刊或是電視上,總會覺得恍若隔世。如果身邊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我會瞬間失去所有的力氣。我總會不期然想起,我在期待愛情的年紀裏,遇到了那個男人,曾經為他付出了我的青春,卑微過我的眼淚,但他也許早已忘了我的存在,適應這世上沒有一個叫白素的女人曾經出現過。”

  楚衍心一緊,溫聲道:“他可能那時候隻是迷了路,如果你回頭望去,你也許會發現,他始終都在你身後不緊不慢的跟著你。”

  她停下腳步,深深的看著他:“後來我在連城見到他,浮現腦海的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想念他,而是想親手殺死他。憑什麽他過的那麽好,但我卻過的那麽慘?但我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我之所以那麽恨他,是因為我容忍不了我在他麵前那麽的狼狽……”換言之,她可以在任何人麵前那麽狼狽,唯獨不能在他麵前,這……何嚐不是因為在乎呢?

  他看著她,眼神溫柔:“所以你想開車撞死他?”

  “……”白素抿唇,不予出聲,眼神中卻浮起氤氳之氣。她知道他沒有責怪她的意思,但她想到當時的情景,沒有愧疚是假的。

  見她眼裏淚光閃閃,楚衍笑意收斂,有些慌了:“素素,我是開玩笑的。”把她摟在懷裏,親吻她的臉頰,哄道:“別哭。”

  她把臉龐埋在他的肩上,“你別怪我,楚衍。”

  楚衍雙眸裏沾染了些許春情,無奈道:“傻瓜,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開車撞我的時候,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歡喜。”

  “安慰我?”事關生死,有什麽可歡喜的?不是安慰她,還能是什麽?

  他輕歎:“你開車撞我,看似充滿了恨意,但至少說明我還在你的心裏,如果不曾愛過,你怎麽會對我這個人始終都耿耿於懷?”那時候,他對她隻有滿滿的心疼,恨不得她的傷痛都轉移到他的身上,又怎麽會怪她呢?

  她眼睛有些發熱:“你讓我背負你很多人情債,這輩子好像不管我怎麽還都還不清了。”

  這世上最讓人無力的一件事情,就是她愛的男人和她恨的男人,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好像罌粟一樣,怎麽戒都戒不掉。

  楚衍漆黑的眸子鎖視著她,有些暗潮激湧:“這樣才好,你欠我越多,就越離不開我。”

  她皺眉道:“打算把我當成金絲雀,圈養在你手中的籠子裏嗎?”圈養的太久會失去飛翔的能力,到時候她隻會越來越依賴他,她忘了,他原本就想讓她一直依賴他。

  “我比你大三歲,但在我眼裏,你就像個孩子一樣,因為還沒有長大,所以不管你去哪兒,我都不放心,隻有把你放在安全區域,抬眸就能看到,伸手就能摸到,隻有這樣,心才能安定下來。”可能是夜風的關係,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暗沉。

  白素看著他,眸光微微閃爍,好奇問他:“你會和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上床嗎?”所以他才會那麽反對她去見楚翎?她知道現在跟他提這個話題,得到的答案不會跟之前有所不同,所以就沒吭聲。

  楚衍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有低沉笑聲溢出口,止都止不住。

  “笑什麽?”

  “羞不羞?”楚衍的尾音裏帶著淡淡的笑意。

  白素顯然沒感覺有什麽好羞的,因為她在笑,楚衍隻願她能維持這樣的笑容,短短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回去後還要麵對秦川的遺體,她到時候心裏會有多難過,可想而知。

  她對秦川感情深厚,讓她麵對秦川,確實太殘忍了。

  “楚衍……”這一次,她主動牽著他的手,繼續在寒風中穿行。

  “嗯?”反手握住她的手,察覺有些涼,握著她的手放在他的大衣口袋裏,手掌包裹著她,無聲暖著。

  “楚修文承認北海綁架案是他做的。”頓了頓,她眉眼間浮起了陰鬱之色:“還有秦川的死。”

  “哦。”楚衍微微蹙眉。

  “你知道的,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見光的。”她輕輕的歎,她知道他懂她話語間的深意。

  “嗯。”他對她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她遲疑開口:“你什麽都不問嗎?比如說我準備怎麽做?”

  楚衍看著她,似有光芒掠過他漆黑的雙眸:“素素,有些事情不能說的太明。”

  他不喜歡她殺人,但他知道,這些年素素病了,白荷帶給她的傷還沒好利索,又出了秦川這件事。以暴製暴他並不提倡,但他有時候又何嚐不是如此。

  他愛她愛的小心翼翼,最初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有些話說出來需要再三斟酌,唯恐太溫柔,她覺得不真誠;太強勢會嚇跑她;太冷漠會讓她心生隔隙……麵對這樣一個她,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把她安放在手心裏,誰曾想他舍不得罵,舍不得傷的她,有一天會遭遇一係列陰謀變故?

  素素在得知她是楚家子嗣之後,依然沒有放下仇恨的意思,可見心中的恨積壓的有多深。

  沒人能夠勸得了她,一如他之前所說,除非她的手臂能完好如初,除非白荷能複活,現如今又多增加了一個除非……除非秦川能夠起死回生。

  時間是良藥的同時,也是毒藥,偶爾的忘記,長久的記得。

  在這樣一個隆冬深夜,楚衍握著白素的右手,撫摸她的手指骨節,忽然在想,有些痛會跟隨素素一輩子。

  當她想要忘記的時候,這隻右手帶給她的記憶總會提醒她那段過去究竟有多不堪。

  雖說,素素的右手和白荷的死都是綁匪造成的,但追根究底,下達綁架令和死亡令的人卻是楚修文。

  當年輪船爆炸,白荷屍骨無存,那樣的痛,隻有沉浸在海水中的素素最清楚,所以有些事情,他勸不得,也確實張不開那個口。

  “在這世上最懂我的那個人除了你,不會是別人了。”白素看著他,眼神如湖水般清澈,帶著點點柔情。

  他笑,開口問她:“喜歡首都嗎?”

  沉吟片刻,她說:“這裏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應該喜歡她,但她帶給我的壞記憶太多,很多時候都快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想過要逃離嗎?”他聲音輕柔。

  她唇微微上挑,似笑非笑:“你要帶我私奔嗎?”

  楚衍看著她,目光寵溺,“到時候可能要拖家帶口。今天晚上,我跟我母親談過,如果她願意放下一切,我會帶她一起走。”

  “她同意了嗎?”並沒有很意外,那是他母親,不是嗎?

  楚衍眸色深幽:“或許我應該對她多一些耐心。”

  他三歲的時候,母親當著他的麵殺了宋偉,他患自閉症兩年,圈禁在自己的世界裏,不是受了驚嚇,而是他無法接受那樣一個母親。

  在他眼裏,他的母親溫暖善良,但那一夜她手中拿著槍,臉上因為憤怒扭曲著,讓他覺得倉惶而又不安。

  後來,他身世曝光,楚家之前營造出來的和諧和幸福瞬間煙消雲散,當時的他又能怎麽樣呢?一切的痛苦,他受著,隻因他要依賴他們生存。有時候想想真的很不可思議,有長達二十多年的時間裏,無論楚家怎麽對他,他愣是沒有在人前說過楚家半句壞話。徐澤還為此說他不是一般的忍辱負重。其實真正忍辱負重的那個人不是他,應該是他母親。

  有很多事情,他雖然查不出來,但能猜到,他的殺父仇人應該是楚修文,那天夜裏母親之所以會殺死宋偉,大概是聽到了事實真相。

  至於母親摘除子宮,隻能說明當一個女人利欲熏心的時候,究竟可以狠到何種程度。但她利欲熏心的同時,他不能否認的是,她這麽自虐的傷害她的身體,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保護他,讓他在楚家安全無虞。在楚修文害死慕君翰之後,她早已不再相信楚修文的任何話和偶爾表現的柔情和妥協。

  楚修文對母親的傷害是欺騙和背叛都無法企及的痛,他能諒解,但無法接受。

  母親病了,也許從她得知真相的那刻起,她的價值觀就在無形中被扭曲了,她體會到權勢的重要性,並以此辛苦算計著。

  他可以不計較殺父之仇,因為這是上一輩的恩怨。

  他對慕君翰並沒有所謂的父子親情,因為他們沒有父子相處過;但顧維不一樣,她生他,養他,縱使他對她有著無盡的失望和無力,但親情難斷,隻要他身體裏一日流淌著顧維的鮮血,他就忘不了他是她兒子的事實。

  素素之所以對楚修文能下手,是因為血緣在,但無朝夕相處之情,如果換成那人是白毅,她隻怕做出的抉擇會比今時今日困難許多,也痛苦許多。

  他清楚的記得,當醫生委婉告訴他們,素素不再適合做母親的時候,母親坐在一旁沉默了許久。

  當時她是否想起了被她摘除的子宮,那天晚上楚修文像是瘋了一樣,隻差沒有掐死她,楚修文離開後,她蜷縮在床上,臉色煞白,孤苦無依,像是走到了末路盡頭……

  昏昏沉沉的她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坐在她床邊守了她大半夜。

  冰冷的楚家,她是他唯一的親人,盡管後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漸行漸遠……

  “她也挺不容易的,為了你吃了很多苦。”白素感慨道:“我做過母親,知道子宮對一個女人的重要性,她能為你做到這份上,我雖然無法認同,但多少有些觸動。”

  楚衍眼眸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情緒:“親生兒子和總統位置並列一起,讓她二選一的話,她可能會選後者。”

  她安慰他:“沒有人不喜歡權勢,我也喜歡,也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夠出人頭地,我理解她的想法,但一味把欲望強加給你,本身就是不對的,有時候那些看似很珍貴的東西,其實放在塵世中往往不堪一擊,對我來說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夜色仿佛融進楚衍的眼眸裏,他看著她,聲音很低,“如果她能像你這麽想就好了。”

  “她隻是看不開,放不下。”白素想,顧維雖然很愛慕君翰,但顧維心裏並非對楚修文無情,如果有一天她殺了楚修文的話,顧維又怎麽會原諒她呢?

  有些事,不能想的太多,如果顧慮所有人感受的話,她隻會變得步步維艱。

  “怎麽歎氣了?”楚衍垂眸看她。

  “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以前為了改善我和你母親的關係,特意請專業師傅教我怎麽煲湯。”

  沉默了幾秒,他才開口問她:“後來呢?”

  “我一連送了大半個月,她連一口湯都沒喝過。”

  “那些湯呢?”表情如常,聲音已經有些不悅了。

  白素無奈道:“楚家傭人喝了。”

  楚衍皺眉,“……這些事,你為什麽要瞞著我?”

  她笑了笑:“那時候你我關係也不見得有多好,況且她是你母親,就算我對你說了,也不見得你心會向著我。”

  他輕歎:“我現在對你說抱歉的話,會不會太遲了?”因為他,也因為他母親。

  “楚衍,告訴你這些,我隻想告訴你,因為你是我丈夫,因為我愛你,所以就算你母親再怎麽不喜歡我,我也會盡最大的努力改善我們之間的關係,不讓你為難。”都說婆媳難處,想要和睦相處,確實需要找對方法才行。

  他心中一暖,溫聲道:“你就是你,不需要因為任何人委屈你自己,你嫁的人是我,要跟你過一輩子的人也是我,很多時候別人是不是喜歡你並不重要。”前半句話語涼薄,後半句卻溢滿了溫暖:“下次煲湯的話,不需要給她,可以給我喝,無論鹹甜,你丈夫一定把它喝完。”

  “為什麽聽了你的話,我的興奮程度會在瞬間大打折扣呢?”他笑話她廚藝不精湛,他以為她聽不出來嗎?

  “傻瓜,我是在心疼你。”除了在舊金山,他什麽時候舍得她下廚過,想到她煲湯時滿滿的熱情,可到了母親那裏卻是一盆冷水澆下來,他沒有惱意是假的。

  她笑了笑,轉移話題:“你以後想去哪兒定居?”

  他把她擁在懷裏,額頭與她相抵,“全世界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是哪兒,我就帶你去哪兒。”

  “如果在那裏呆久生厭的話,怎麽辦?”

  “帶你換地方,你喜歡哪兒就去哪兒……”

  “可不可以換丈夫?”聲音變得很小。

  “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楚衍盯著白素,眸色危險:“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算了,不想說了。”走累了,她打算上車。

  “想休夫?”他驀然把她抱起來,聲音裏藏匿著威脅。

  她連忙摟著他脖子,因為太突然,險些沒驚叫出聲。

  “不休。”她搖頭,信誓旦旦,隻差沒有舉手發誓了。

  他微微眯眸:“拿全世界來交換,也不打算休夫嗎?”

  “你就是我的全世界。”她的臉有些紅。

  他忍著笑,臉色卻有些冷:“還是很生氣,你說怎麽辦?”

  “沒了你,我還怎麽呼吸?所以這輩子,你別想甩掉我,我要一輩子都賴著你。”這話,白素也隻說這麽一次,除非下次他還這麽恐嚇她,要不然實在是說不出口。

  “那我豈不是很倒黴?”淡淡的話語,隱帶笑意。

  頭枕在他肩上,察覺額頭上有溫熱傳來,知道是他的吻,久違的安定感開始在周身蔓延,閉上眸子,她說:“知道嗎?今天原本很糟糕,但因為有你在,所以我覺得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