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小醜,人生若隻如初見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41      字數:3622
  韓淑慧咬了唇,終是沉聲道:“不曾和你母親有過夫妻生活。”

  她這麽一說,餐廳可謂寂靜到了極點。

  韓淑慧壓低了聲音:“韓愈,如果我告訴你,顧清歡一直到死都是黃花大閨女,你相信嗎?”

  “……”韓愈的臉色一下慘白如紙。

  那一瞬,陸子初同樣靜默如石。

  韓淑慧眼眶紅了:“那場車禍奪走了你父親的腿,也讓他喪失了作為一個男人的能力……”

  “別說了。”

  陰沉的嗓音從韓愈牙根蹦出來,就連眼神也帶著一股子煞氣,他身體更是微微顫抖著。

  有些話既然說了,就沒有回頭功,韓淑慧很快又說道:“他和你母親離婚的時候,內心深處依然愛著你的母親,錄像帶是你母親的傷,也是他的傷,他看到了自己的殘缺,除了麵對他還能做什麽呢?他是一個驕傲的男人,無法對妻子開這個口,在和你母親疏遠的年月裏配合醫生治療,可迎接他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絕望。有關男人的尊嚴和隱晦,他能說給誰聽呢?妻子?他如果說,你母親還會離開他嗎?豈非是害了你母親一生?說給你聽嗎?他身為父親,怎能說得出口?所以他選擇了離婚……”

  說到這裏,韓淑慧看向韓愈:“他是沒辦法和顧清歡成為夫妻的,顧清歡嫁給你父親的時候,其實已經知道了你父親隱藏多年的秘密,可他們還是結婚了,顧清歡說你父親太苦,她想光明正大的陪著他,那些不能與人訴說的,可以在無人時說給她聽,不再一個人憋在心裏;這樣兩個人,與其說他們是夫妻,還不如說他們是親人。”

  “轟隆——”

  一道驚雷,震得人心神俱裂。

  韓愈心髒仿佛被人狠狠揪了出來:“奶奶知道嗎?”

  “知道。”

  “你看你們都知道,獨獨我不知。”韓愈近乎咬牙道:“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呢?”

  韓淑慧忍不住說道:“如果一早就告訴你,你會怎麽做?你這樣的脾性,斷不會輕饒徐啟光,如果你找到他,你會怎麽做?”

  “……”韓愈不說話,牙齒咬在唇上,瞬間鮮血刺目,抬眸看著韓淑慧,厲聲道:“所以你們就瞞著我?”

  韓淑慧正色道:“韓愈,你是我們親人,我們能為親人做的實在不多,但真正為你做的最多的其實是顧清歡。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真正替你了結禍端的那個人是她。”

  宛如迷霧,刷的一聲被人揭開,有的不是釋然,隻覺得刺目。

  韓愈臉色蒼白如紙。

  無人知道的時間裏,顧清歡臨死前幾日曾和韓老太太短暫見過麵,她穿著職業套裝,提著一籃水果前去看望韓老太太。

  老太太說:“躺在床上久了,你扶我去花園走走。”

  兩人前去花園,從未有那麽平和的時候。

  那天,老太太說顧清歡是一個太固執的人。

  像是最聽話的兒媳,顧清歡說:“對,固執的不肯放過自己。”

  韓老太太說:“從未問過你,你和永信在一起的這幾年,幸福嗎?”

  “媽,什麽叫幸福呢?我和他都是受過傷的人,我是可以和他就這麽度過一輩子的。永信離開後,我有時候躺在床上,總覺得他還在。窗外的雨下上一整夜,我們就並排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跟所有正常夫妻都是一樣的。到了第二天,繼續衣著光鮮的上班,所有的不快和悲傷,都會融化在雨過天晴裏。”

  顧清歡看著不遠處一對親密攙扶的情侶,淺淺笑了:“你看,可以活著真好。”

  夢裏麵她和蘇瀾有著太多重逢畫麵,所以有時候可以很幸福的醒過來,但她很快就明白,有些人早已不存在現實生活裏。

  前天她又做了一個有關於蘇瀾的夢,夢裏麵她走到了冰冷的湖邊,蘇瀾用力的拉住她的手,呼吸是那麽的急。

  她忽然流淚了,蘇瀾終於有呼吸了。但她的蘇瀾卻含笑鬆開了手,“小姐,下次不要來湖邊,太危險了。”

  她的蘇瀾安靜離開了,仿佛跟她從不相識。

  顧清歡想,這樣也是很好的,不想不念的人才幸福。

  老太太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向那對情侶,拍了拍顧清歡的手臂:“這世上得到幸福的,大多是笨女人。”

  顧清歡笑,下一世,下一世吧!她不涉情愛,斷不會這般傷人傷己了。

  離開醫院前,老太太問她:“公司最近怎麽樣?”

  “好。”

  老太太沒多想,想起阿笙,忍不住笑了:“等我身體好些,也該見見阿笙父母,她和子初早點結婚畢竟是好的。”

  “阿笙嫁到陸家,有您疼愛,我為她感到高興。”顧清歡說。

  那天離開醫院,顧清歡看著疾馳而過的車輛,路過巷口,看到有老人被撞倒在地,卻沒人敢扶,展鵬皺眉道:“這世上溫暖的人越來越少了。”

  “還是有很多的。”顧清歡推門下車,在眾目睽睽之下,扶起了老人。

  多年後,展鵬有一次醉酒經過那個路口,仿佛看到了顧清歡的背影,竟當著客戶的麵蹲在那裏嚎啕大哭。

  有人給他遞了紙巾,她說的對,這世上溫暖的人其實有很多。

  韓愈覺得頭是暈的,他奮力的撐著桌麵,才不至於倒下去,

  他覺得人啊,命運啊!就像是小醜的紅鼻子,惹人發笑,而他是真的笑了,笑的連眼淚也出來了。

  有一種痛,往深處說,它的名字叫:無以複加。

  被欺騙的人,一直想拚命尋找真相,但所謂真相竟是這般不堪。

  這頓飯韓愈幾乎沒動筷,更是滴酒未沾,卻像是醉酒之人,起身瞬間,頭是暈的,腦子一片空白,就連腳下也是軟綿綿的。

  大概是覺得太冷,或是想要尋求鎮定,他拿起麵前的水杯,也不管那水是溫是涼,一口氣喝完,但還是覺得冷。

  他覺得自己該走了,至少不能繼續留在陸家,他這麽一轉身,竟絆到了椅子,椅子沒有側翻倒地,但“呲啦”一聲太響,包括韓愈在內,所有人都是心頭一顫。

  韓愈要走,沒人攔著,也沒人說話,他仿佛走在了雲端,進入花園,寒風刮在臉上,就連神智也清醒了許多,他忽然覺得人還是混混沌沌比較好,不是每個人都能經受得起清醒。

  “止步。”

  寒風送來了陸子初的聲音,被風刮得有些變形,就那麽突兀的在韓愈身後響起。

  其實也不突兀,從陸子初給他打電話那刻起,韓愈就隱約猜到,這一趟來陸家,陸子初是有話要對他說的。

  “你讓誰止步?”韓愈轉身抿了抿唇,靜靜的看著陸子初:“你舅舅的兒子?鑫耀總裁?還是顧笙的丈夫?”

  “決定你是誰的那個人是你,不是我。如果連你自己也決定不了,隻能說你把人生過的很糟糕。”

  這段話,陸子初說的無比平靜,但聽在耳裏卻又凜冽澈寒。

  “糟糕?是啊,還不夠糟糕嗎?這些年你看我是不是像小醜一樣,我母親所有的不堪全都被你們盡收眼底,我為了報複顧清歡,陷害你私闖民宅,牽製你父母回國替鑫耀解圍,從你身邊奪走顧笙,我在你們眼裏是不是早已十惡不赦?如果我齷齪,那麽陸家眼睜睜看著我一錯再錯,是不是要比我齷齪上千倍,上萬倍。”

  陸子初先是一言不發,隻用漆黑的眸子默默地看著韓愈,過了一會兒才道:“抱歉,我沒聽懂,你說誰齷齪?”

  “你父母,還有你。”

  陸子初大幅度點頭,連聲道:“好,好,我告訴你什麽才叫齷齪?2011年得知罪魁禍首是你,我那時候公布你母親淫穢錄像帶,這叫齷齪。趁你不在國內,不理會顧清歡遺囑,借機吞並鑫耀,這叫齷齪。帶阿笙回國,不顧及所謂的道德底線,偷竊享受她的肉~體,給你坐實綠帽子,這叫齷齪。”說到這裏,陸子初話鋒一轉,直擊韓愈:“再來看看你,07年不顧及兄弟情,聯合他人陷害我私闖民宅,執意起訴,導致我律師資格證被吊銷,這叫齷齪。明知我和阿笙是戀人,卻利用親情和愛情把她從我身邊奪走,導致她瘋癲數年,這叫齷齪。阿笙不認人,在她混沌不明的狀態下,你碰她,這叫齷齪。為了你的一己私欲,寧願把阿笙再次逼瘋,也不願放開她的手讓她平安度日,這叫齷齪。還有今日,曝光我當年私闖民宅,試圖讓我和陸氏名聲掃地,這也叫齷齪。韓愈,你就是全世界最自私的男人,拿愛當幌子,把顧笙綁在身邊,耗盡她七年的青春來陪葬。一個女人從21歲到28歲,最美好的年華全都在絕望和黑暗中度過,這才是最大的齷齪。”

  陸子初話音還在耳邊回旋,卻宛如最鋒利的刀劍,愣是在心口上劃出長長的血痕,韓愈一時倒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哪裏在痛。

  痛意襲來,以至於“曝光私闖民宅”隻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未曾細問就被一絲惡意給吞沒了。

  “是,我齷齪,有誰規定齷齪的人就不配得到愛?為什麽你可以愛顧笙,我不可以?我照顧了她五年,什麽都給她最好的,幫她洗澡刷牙,尿床清洗床單,但凡下雨天,你去洛杉磯問問,我什麽時候讓她下地走過路……”

  “夠了——”

  伴隨著一道忍無可忍的厲嗬,埋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戾氣被陸子初徹底的發泄而出,凶戾的話語被他一股腦全都兜了出來:“收起你的歌功頌德,你想讓我對你的癡情說些什麽?感動還是鼓掌?你看看你身邊的歐陽浨,她和阿笙年紀相仿,歐陽浨是早晨的太陽,顧笙是什麽呢?她連站在陽光底下都會渾身發抖。28歲的女人,身心殘缺,除了一身絕望,隻剩下疲倦。看到這樣一個她,你憑什麽大言不慚說很愛她?”

  韓愈指甲嵌進掌心,有尖銳的疼痛從那裏傳遞而出:“所以,你是要聽我的懺悔嗎?”

  他的聲音尖銳而又冷漠,細聽的話還夾雜著憔悴。

  陸子初看著他目光凜冽,嘲諷道:“你不該懺悔嗎?”

  兩人聲音似乎還在花園裏回響,敲打在心間,卻最終在隱晦的天氣裏石沉大海。

  良久後,韓愈反問道:“懺悔之後呢?獲知真相,我驚駭的發現,原來我07年大費周章,其實隻是上演了一出娛樂自己的舞台劇,趕緊全盤否定自己吧!做不了顧笙心上人,隻能選擇放手,然後任由一顆心無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