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昔日兄弟,今日恩仇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41      字數:3610
  韓愈掛斷電話,陸子初的話還在耳邊回響,很難得,他還有讓陸子初咬牙切齒的時候。

  街道上風很大,行人裹著大衣,頂著風艱難的行走著,T市對他來說早已是陌生的城,公交、火車站全都改的麵目全非,站在那種場合裏時常會覺得不知歸處。

  它變美了,在一個個富人的手裏肆意塗抹著七彩色,宛如海市蜃樓,越美輪美奐就越是看不清它的真麵目。

  所有城市都是一樣的,你麵對它或哭或笑,久而久之,喜悲也開始變得麻木起來。

  齊烈前不久對他說:“天氣預報說了,今天會迎來T市第一場雪。”

  已經很久沒有再接觸雪花了。韓愈幼時隨母親前往美國,後來在美國求學,節假日回國數月或少許幾日,三十多年來滿世界跑,經曆過太多風浪,在商界做過太多不能為,來來往往見過不少女人,也有過幾任女朋友。

  人生圓滿嗎?韓愈不知道,如果問別人,別人一定會說韓愈這一生是圓滿的,因為他太有錢了。

  有錢,不就代表了圓滿嗎?

  他在洛杉磯的辦公室很大,不管是工作場合還是家裏,鋪的地毯價值不菲,一套沙發少說也有好幾十萬,顧笙在家裏用的紙巾全都是特別定製的,上麵印有她的名字和向日葵,擺在家裏價值好幾百萬的古董被顧笙打碎了,他連眉都不皺一下。

  有關於舍和得,值得和不值得,他從未認真的衡量過,無非是有著自己的堅持,不肯放開顧笙。

  他已習慣身邊有一個她,像女兒,親人親自照拂多年,怎能輕易舍棄?

  街頭,有小夥子慢步行走,路邊被人扔了一隻空空如也的咖啡杯,他抬腳踢去,咖啡杯飛了,彈跳到街道上,最後落在了下水道上方。

  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韓愈很想回到這個年紀,如果可以回去,一定會在母親自殺前拉住她的手,問上一句:“為什麽?”

  繁華背後,處處寂寞。

  那些淫穢的畫麵,在長達好幾日的時間裏反複在他腦海中盤旋,他需要靠安眠藥才能入睡,忽然明白了母親的恨而不能,她恨家庭瓦解,但又自知負疚婚姻。

  痛苦,一直都是留給最矛盾的人。

  陸家到了,沿途看到聚集在陸家門外的媒體記者,這樣的陣勢不知道還要維持多久,齊烈把車直接開到了裏麵。

  韓愈沒有急著下車,齊烈也不敢催,靜靜的等著,待韓愈再下車,冷漠依然是他最完美的麵目。

  如果不這樣,他無法承受即將開啟的隱晦,如果不這樣,怎麽麵對母親的過去?如果不這樣,他怕做錯的自己會丟掉保護,被現實生吞活剝。

  上次來陸家怎會沒有看到呢?其實他的照片一直都在,那時他正值少年,他和陸子初穿著登山服,利落的短發,眉目中帶著點點笑意。

  此刻才發現,時光未曾厚待過他們,少年之後他們開始長大,閱曆不同,經曆不同,心境迥異。

  04年,他對顧笙驚鴻一瞥,還沒來得及擺正愛情,她就愛上了陸子初。於是,他們瘋過、笑過、哭過,彼此傷害過,耗盡了青春。

  客廳一側陽台上擺放著一把做工獨特的藤椅,刷著溫暖的漆,那麽暖的色調,很容易就聯想到顧笙。

  那個人,一笑可傾城,隻是她在時光裏卻忘了該怎麽微笑。

  陸昌平坐在客廳裏泡茶,他氣色看上去很不好,眼見韓愈來了,從頭到尾也沒說幾句話,但神情還是跟以往一樣,平和穩重。

  韓淑慧嘴角不再有淺淺的微笑,那些笑意仿佛都被她收斂殆盡,就連說話也是妥妥帖帖的:“子初今天中午也會回來。”

  “我之前跟他通過話。”

  韓淑慧沒有問他們都談了什麽,不是沒有好奇,而是控製住了。

  陸昌平把泡好的茶推到韓愈麵前,他見了,道了聲:“謝謝。”

  韓淑慧隻覺得鼻子一酸,生分了,是真的生分的回不去了。

  就在這份沉默中,天際雷聲翻滾,門口傳來腳步聲,薛阿姨聲音很有穿透力:“少爺回來了。”

  走過來那人不是陸子初還能是誰,穿著黑大衣,一雙漆黑的眸子靜靜的盯著韓愈,室內燈光投落在他的臉上,留下晦暗不明的陰影。

  隨著他一步步走近,又是一道雷聲響起,雷電明滅,照在陸子初和韓愈的臉上,均都透著徹骨的寒。

  韓淑慧從他們身上移開視線,隻覺得這雷聲攪得人心思不寧,起身跟家傭說話時,提高了嗓音,多少帶著火氣:“這都還愣著幹什麽,人都到齊了,飯菜怎麽還不擺上來?”

  這頓飯,吃得下,咽不下。

  多少年了,商界同道誰不想看陸家和韓家走進事業低穀,但卻沒有人敢當麵挑戰,隻能呆在一旁看笑話。

  先是韓愈和顧笙夫妻關係曝光,緊接著曝光陸子初和顧笙大學舊情;這年代有太多人無所事事,專門喜歡看別人鬧笑話,平時不見蹤影,一旦出事,全都一擁而上,煽風點火,評論不休,那般義憤填膺,不知情的人會誤以為他們才是當事者或當事者親朋好友,其實所有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跟他們半毛錢關係也沒有。

  陸子初回陸氏當天,跟陸昌平通過電話,父子對話簡短。

  “我回來了。”

  “嗯。”陸昌平當時看了一眼那把前不久郵寄過來的藤椅,不知怎麽的,心裏竟是暖酸加倍,明明是窩心,卻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酸楚。

  陸昌平問:“藤椅是你做的?”

  “請人教我一起做的。”

  “有心了。”

  陸子初不說話,過了幾秒,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漆是阿笙親自刷的。”

  “……”陸昌平愣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代我謝謝她。”

  陸子初聽了他的話,竟是很久沒說話,若不是呼吸聲還在,陸昌平會以為他已經掛斷了電話。

  陸子初那時候內心充滿了感激,陸昌平對此是不知道的,他在掛電話前對陸昌平說:“公司事情處理完,我回家看你。”

  “不急,先忙工作吧!”

  自此陸昌平和韓淑慧便沒有再出過門,有記者守在門口,出行不便,也實在不想出去。

  前一日,在家裏看到顧笙現身媒體鏡頭前,陳煜護她離開,陸昌平心境平和,問一旁幫他係襯衫扣子的韓淑慧:“如果顧笙離婚,你願意接受她嗎?”

  韓淑慧聽見了,卻沒回話,係紐扣手勢穩得很。

  良久,陸昌平說:“我身體最近時好時壞,沒準哪一日就臥床不起了……”

  他這邊還沒說完,韓淑慧隻覺得這話聽著很刺耳,當即紅了眼:“好端端的,說這喪氣話幹什麽?”

  陸昌平無奈笑了:“我是說假設。”

  “假設,如果,都不行,我不喜歡聽。”韓淑慧鬧起情緒來,竟像個孩子。

  陸昌平隻得跨過這句話,輕聲歎道:“說起來,活到你我這把歲數,該經曆的都經曆了,不該經曆的也都經曆了,我現在沒別的願望,隻盼著子初能夠早點結婚,讓我在有生之年可以幫他照顧幾年孩子。”

  當父母的,對子女隻能做到這份上了。

  韓淑慧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裏,手中活計停了下來,任由沉默一直蔓延下去。

  如今依然是沉默,陸子初這次回陸家,夾藏著火氣,來的路上一度以為沒辦法克製,但回到陸家,看到父親氣色不好的臉,心想著,還是需要克製的,他發火倒是宣泄了,但老人卻經不起折騰。

  那些飯菜戳戳搗搗,最先放下筷子的竟是兩位長輩,再然後是韓愈,以至於到最後隻有陸子初一個人在用餐。

  不吃飯,那就喝水吧!薛阿姨往幾人的杯子裏倒了熱水,杯口冒出的熱氣,就像隆冬天有人正在淺淺呼吸一般。

  韓愈終於開口了:“我母親和徐啟光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我爸爸當初究竟是被誰害死的?”

  他這麽直接問出口,韓淑慧念及胞兄,再看了一眼勢如水火的陸子初和韓愈,隻覺得從身到心都是冷的。

  韓淑慧說:“昌平,還是你說吧!”

  於是,有關於過往被陸昌平道出,韓愈聽的時候,臉色也慢慢的變了,望著玻璃杯口飄出來的稀薄白煙,從未覺得室內空氣會那麽冷。

  那樣的冷,並不是這個季節該有的溫度,就連指尖也帶著冰冷的氣息,但韓愈的心卻恰恰相反,身心仿佛被火炙烤一般,灼熱燙人。

  韓愈艱澀開口:“所以,我父親是被徐啟光害死的?而我母親之所以會自殺,是因為顧清歡告訴了她事情始末?”

  這次陸昌平沒有再開口說話,而是看向了韓淑慧。

  韓淑慧說:“常靜那般愛你父親,得知你父親常年收到錄像帶,並為她買單那麽多年,換成任何一個人都受不了。但她之所以自殺,並非是因為一盤錄像帶。”

  韓愈表情如常,但喉嚨卻不聽話,出口的聲音帶著異樣:“為了什麽?”

  還有什麽事會比錄像帶更讓她覺得難堪?

  韓淑慧並沒馬上回答韓愈的話,而是看向了沉默不語的陸子初:“子初,你還記得06年嗎?其實一開始我並不讚成你和顧笙在一起,但後來我默認了,你知道是因為什麽嗎?”

  陸子初聽罷放下了筷子,盯著母親,眸瞳漆黑,逼懾的眼眸裏摻帶著疑惑,搖了搖頭。

  韓淑慧說:“顧清歡找過我,她請求我接受顧笙。”

  “所以你同意了?”這話其實質疑意味深濃。

  “我怎麽可能同意?我對她一直都存著心結,先是介入你舅舅家庭,後是間接逼死我朋友,有些恩怨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化解的。我也始終認為,女人有著敏感的直覺,當她覺得家庭被陌生人侵入時會坐立難安,常靜當初酒後做下糊塗事,就算不是顧清歡直接造成的,卻也是她間接害的,但我後來明白了,其實常靜出軌和顧清歡沒有任何關係。”韓淑慧說著看向韓愈,“你母親出軌之前,顧清歡和你父親見麵次數十根手指頭都能查的過來,每次見麵大都是點頭之交,你母親之所以會疑神疑鬼,是因為你父親車禍後便不曾……”

  話到了這裏,有了片刻終止,韓淑慧眼神複雜,那樣的複雜不僅讓韓愈皺了眉,就連陸子初也沉了眸。

  “不曾什麽?”韓愈聲音一改平常沉穩,許是天氣緣故,聲音竟比外麵的雷聲還要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