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涇渭分明,不要想我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40      字數:3581
  韓愈扶著牆壁,狼狽嘔吐。

  孩子是殘缺的,七個月大,胎死腹中,被醫生取出來後……所有殘酷的言辭都不足以描述那種震驚和恐懼。

  時隔多年後,每次想起,他還會做噩夢,更何況是顧笙呢?

  手術室門口,她安靜的躺在那裏,臉色蒼白,語氣輕飄,孩子的夭折,讓她的靈魂失去了應有的重量。

  她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那時候,她已不會哭,隻一遍遍念叨著,她在呼喚孩子的靈魂,天堂一定是群花芳菲,孩子若是喜歡,可慢慢欣賞,但一定要記得回家的路。

  住院期間,她開始患有嚴重的抑鬱症,病情時好時壞。

  一場車禍,不僅帶走了她的記憶,也帶走了她的健康。出院後,她依靠輪椅大半年,逆來順受的配合醫生,做著各種檢查。

  有時夜間醒來,會看到她坐在輪椅上,一圈圈的遊蕩著,問她為什麽不睡覺,她會仰起臉,用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她失眠,長時間失眠導致精神越發暴躁,她的夢境,他無從得知。最初的兩年時間裏,她常常會半夜尖叫醒來,再想費力哄她入睡,是很艱難的一件事。

  長時間生活在一起,沒有摩擦和不快是假的。有時候,他會覺得她是在故意折磨他,她安靜的時候,會讓他覺得曾經的顧笙又回來了。

  他親吻她的唇,會看到她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主臥室床上,伸手覆在她的胸衣上,她會在溫情的揉捏力道中睜著迷蒙的眼眸,抬手撫摸他的臉:“子初……”

  聲音低柔,清晰。

  宛如一盆冷水沿頭腳下,再炙熱的欲望也會在刹那間轉化成滿心滿眼的灰敗。

  床笫之歡,讓他成為陸子初的替身,他接受不了。

  給她時間,似是一場沒有前路的救贖。

  一次,兩次……次數多了,他終究還是爆發了,拖著她的頭發問她:“我是誰?顧笙,你說我是誰?”

  她似是不覺得疼,看著他,目光驚奇,很久之後嘴角揚起一抹笑,“是啊,你是誰呢?”

  “陸子初”三個字是他和她之間的導火索,微微提起,就會瞬間爆炸。最長一段冷落接近兩個多月,他回來那天,家裏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她。後來把監控影像調出來,鎖定她沒有出門,他和家傭在主臥室裏翻箱倒櫃的找,最後還是在衣櫃最深處找到了她。

  她蜷縮躺在一堆衣服裏,懷裏抱著一個枕頭,臉上有著潮濕的淚,呼吸輕淺,偶有哽咽,就那麽睡著了。

  他以為他的心早已堅硬如石,每次看到她雖然又愛又恨,但卻會在某個瞬間裏溫潤成災。

  喜歡一個人,往往說不出理由,他無法忘記她。怎能忘?日積月累生活在一起,他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一個她,縱使在西雅圖,也能隔三差五獲知她的消息,但如今……已是半年過去了。

  那一夜,她離開時,他曾讓齊烈尾隨,但終究還是跟丟了……

  韓愈醒來的時候,伸手擋在眼前,陽光刺眼,燙的眼睛睜不開。

  沒吃早餐,齊烈開車送他去公司,任洋打來了電話:“查出來了,最近陸子初頻繁前往杭州,可能跟前段時間盛景旗下施工地發生命案有關。”

  韓愈看著窗外,晚上沒睡好,以至於有些頭痛欲裂。陸氏發生這麽大的事,T市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可見陸氏公關工作倒是做的很到位。

  “你看著辦吧!”

  半年來,陸氏和鑫耀私底下鬥得你死我活,早已撕破臉,媒體麵前公諸於世,也是早晚的事。

  韓愈曾和陸子初在商業派對中數次碰過麵,在外人眼裏也曾看似心平氣和的聊過天。

  名利場,掉進去的商人們習慣在鏡頭前演戲,演給別人,也演給自己。

  陸子初:“我們應該時常約著出來坐坐,很多時候隻有麵對麵溝通,關係才能更加親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些什麽?”

  韓愈:“看到我,不會覺得如刺在喉嗎?卡在喉裏那麽難受,何必呢?”

  陸子初:“好辦,把刺拔掉。”

  韓愈:“拔不掉呢?”

  陸子初:“方法還是挺多的,比如說把刺咽下去。”

  韓愈:“可惜,看來我們沒辦法做到涇渭分明了。”

  陸子初:“沒辦法,我心眼小,喜歡對敵人趕盡殺絕。”

  韓愈:“小時候,我記得每次見到我,你都會叫我一聲哥。”

  陸子初:“所以說物是人非,那聲‘哥’在07年全都被你揮霍完了。”

  韓愈:“名利場,要麽粉身碎骨,要麽扶搖直上,我能不能在商界裨闔縱橫,安身立命,你說了不算。”

  廣場街道媒體牆上,韓愈看到了陸子初。

  陸氏集團負責人,T市商賈大亨,身價難以估算,出了名的大慈善家,外表看來謙和禮貌,私底下呢?私底下精於算計,花費六年時間在商界建立起屬於自己的繁雜社會關係。

  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後麵的眼睛很多時候代表的不是溫潤,而是孤僻和殘忍。

  韓愈閉上眼睛,2011年年末到2012年年初,私宅主人被陸子初逼得家破人亡,得知消息的那一刻,韓愈就知道:身為一個男人,他們爭得從來都不是輸贏,而是一口氣。所以他和陸子初若不是敵人,還能是什麽呢?

  北高峰之行讓阿笙接連腿疼了好幾天,回到家裏第一夜,她忍著疼不說,陸子初想到她腿會不舒服,端了熱水,蹲在她麵前幫她洗腳……

  阿笙是有些尷尬的,縮了縮腳:“我自己來。”

  “別動,很快就好。”

  他幫她按摩受傷的腿,對她說:“如果疼,一定要告訴我。”

  她應了,也知道他的力道很輕,但還是疼的鑽心。

  陸子初是第二天早晨發現她腿腫起來的,眸子裏有著壓抑的光,抱著她去醫院。

  排隊等待就醫,她晚上疼了大半宿,在醫院裏有些困了,他伸出手摟著她,讓她靠在他的肩上,脖子貼著她的額頭,輕輕拍著。

  走廊醫者病患走過,會忍不住多看一眼,如此平淡,如此溫暖。在很多人眼裏,他們是相愛的。

  他了解她,從不勉強她跟他回T市,但這個男人卻在不動聲色間,再次成功進駐了她的生命。

  在杭州停留的幾天時間裏,他抱著筆記本電腦忙碌工作的時候,她並不打擾他,沏好茶端到他麵前,然後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陸子初偶爾抬頭尋找她的蹤影,會發現她一直沒閑著。她腿還沒好,好在是在他麵前活動,倒也允了。

  她跪在地上擦拭地板,偶爾停下來歇歇,喝完一杯茶繼續擦;做清淡的食物;給花草澆水;坐在沙發上看書,她有各種方法可以把生活過的很平靜。

  很多時候,她都會呆在廚房裏研究食譜,做好飯菜端到他麵前,若是他喜歡吃,下次用餐時必定會多上那麽一道菜。

  陸子初意識到,這樣的平淡生活才是她最想要的。

  來到杭州第三天下午,向露打來了電話:陸氏·盛景施工地血案被媒體曝光……

  陸子初掛斷電話,心情未受影響,彼時阿笙正蹲在洗手間裏幫他洗衣服,他站在門口含笑看了一會兒,對她說:“我可能一會兒要回去。”

  阿笙默然半晌,低低的“嗯”了一聲。

  陸子初心神微微一蕩,走進洗手間,彎腰蹲在了她身邊,她仰臉看他,氣息被他突如其來的吻深深淹沒。

  他說:“不要想我。”

  “好。”阿笙笑了。

  盛景法務部文件送呈,不知何時變成了顧笙的專屬工作,胡主任說:“顧笙,你把文件親自送到湯總辦公室。”

  章小貝私底下悄悄拉住顧笙:“最近幾天公司裏到處流傳著你和湯總的謠言,你聽說了嗎?”

  天天在這裏上班,阿笙怎會不知?無非是湯總對她禮遇有加,於是就有人背地裏開始說閑話了。

  “有人說你是湯總新歡。”章小貝開始飆髒話了:“她們知道個P,湯總這不明擺著是在巴結陸先生嗎?”

  相較於章小貝的激動,阿笙似乎太平靜了一些:“沒必要生氣,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顧笙這麽一說,章小貝反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她能察覺出顧笙是個有故事的人,那麽雲淡風輕的性子,若不是被生活狠狠傷害過,是無法做到這般淡然的。

  但顧笙什麽也不說,包括她和陸子初是怎麽在一起這件事,更是絕口不提,任憑章小貝絞盡腦汁發問,換來的隻有顧笙的沉默。

  那天晚上從顧笙家裏走出來,章嘉叮囑過章小貝:“這事你不要多問。”

  “為什麽?”章小貝不解。

  章嘉無奈歎了一口氣:“她不想說,你還問個不停,這不是在給她添麻煩嗎?”

  章小貝意味不明的看了章嘉好一會兒,問他:“哥,老實說,你喜不喜歡阿笙?”

  章嘉皺了眉:“胡說什麽呢!我把她當妹妹,這話以後千萬不要再說了。”

  事實呢?事實上章嘉很喜歡那個平淡如水的女子,也曾躊躇過年齡相差,真正死心是在見到陸子初之後。

  陸子初是一位成功商人,但跟很多商人不同,他穩重、有腦子、帥氣和有品位。

  他出席商業活動,永遠都是白色或黑色襯衫,搭配簡約西裝,很少係領帶,卻能把一身西裝穿的很有品味。

  商業巨子,三十出頭,要什麽有什麽,不管他從哪方麵來講,實在讓人挑不出毛病來,難怪有那麽多的女人喜歡他。就連樂樂見過陸子初之後,也是一個勁的誇他好,說他是“帥叔叔”。

  魅力驚人,連小女孩都不放過。

  雖然章嘉不知道陸子初和顧笙的關係,但認識一個多月就能培養出那樣的熟稔和默契程度是根本就不可能的。那麽隻有一種解釋了,陸子初和顧笙或許早就相識。

  章嘉曾看過陸子初的專訪雜誌,封麵上男子眼神淡漠冷峻,令人不敢逼視;也曾見過媒體偷~拍他的生活照,寂靜走路,背影有著淡淡的落寞。

  有人說他從商陰險殘忍,有人說他做慈善溫情善良……但不管是善還是惡,他都是極為出彩的人,獨具魅力,令人印象深刻。

  章嘉也一直以為,陸子初是一個跟“溫柔”絕緣的人,但一頓飯下來,想法完全改觀,他在顧笙家裏看到了不一樣的陸子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