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無腳小鳥,我的阿笙睡著了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39      字數:3603
  阿笙隻覺得鼻子發酸,心裏空落窒息,有風在裏麵肆意呼嘯著,一繞再繞,良久方才輕聲道:“一輩子很長,子初。”

  “我知道。”他把臉埋在她頸窩裏,淡淡的答。

  如果一輩子裏麵有一個她,縱使再長,他也會覺得很短。

  往昔戀人緊緊相擁,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擁抱而已,卻因為太忘情,所以微醺的燈光裏,擁抱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那麽心無旁騖,仿佛抱住了,便是一生。

  原來就連擁抱,有時候也可以美到極致。

  刹那間,陳煜知道:他們是相愛的。

  阿笙說的對,不是所有的戀人都能手牽著手奔赴天長地久,但人生路那麽長,如果沒有意外發生,是注定要走上一輩子的。漫漫幾十年,如果找不到一雙合腳的鞋子,將會是怎樣一種煎熬?

  比起清醒,他寧願她就這麽渾渾噩噩的活著,若是一朝清醒,也許就連此刻的相守也是奢念。

  人人都要心懷希望,如果人生裏沒有希望和所謂的夢想,那麽酸甜苦辣裏注定隻有滿滿的苦。

  六年來,對於陸子初來說,這座城市時常漂浮著陰霾,偶爾變天,雲層下壓,會讓他覺得胸口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六年,不再是一個冰冷的數字,猶如指縫穿過的風,在某一天清晨醒來,“咻”的一聲擦耳而過,這時候才茫然頓悟,原來光景就是這麽不見的。

  心裏的痛,開始隨著時間變得越發遲鈍,有時候他自己還沒察覺,石濤就已然開了口:“你剛才皺眉了,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阿笙遠離他人生之後,他已很少皺眉,似乎再也沒有人有能力激起他的痛覺。他隻為自己痛,但痛的來源是什麽,他卻不願深究。

  2013年3月中旬,沉睡已久的熱情被美國來信重新點燃,他第一次發現,這座城原來是那麽美,到了黃昏,漫天霞光,美得驚心動魄。

  終於開始認真的看待這座城,數不盡的高樓大廈在六年間宛如雨後春筍,迅速矗立,瘋狂填充著這座城市的空虛和寂寞。

  原來T市是五彩斑斕的,每天都在訴說著恬淡安寧的故事。

  有人說陽光不公平,陽光很委屈,說它厚待每個人,隻要世人心裏有愛,不管那人有罪還是無罪,或是經曆了怎樣的傷痛,世人都會覺得很溫暖。

  浮世悲歡,人生不過才剛剛走了一半,伴隨著靈魂蘇醒,他和她不該遊離在幸福之外。

  隻要她愛他一天,哪怕是在她不清醒的狀態下說愛他,愛情就永遠也不會過期。

  抱著阿笙回到別墅,陸氏管理層成員早已有眼色的離開了,雖然不知道那個叫阿笙的是誰,但陸子初發了那麽大一通火,誰還敢不要命的留在這裏用餐?

  薛阿姨和幾位家傭站在客廳裏,薛阿姨看到顧笙被尋回,明顯鬆了一口氣,很想說些什麽,但陸子初已經開口說話了,看向薛阿姨,可能因為阿笙被尋回的緣故,語氣較之先前柔和了許多。

  “薛姨,準備幾條溫毛巾,一會兒送到我房間。”

  薛阿姨也沒多問,點點頭,匆匆離開了客廳,她這一走,阿曼等人也都跟了過去。

  上樓時,陸子初垂眸看著阿笙,她原本垂著眸,察覺到他的目光,笑了笑,那笑綻放在她蒼白的臉上,無端讓人心中一軟。

  “餓嗎?”他問。

  她點點頭,這讓陸子初心情好了許多,又讓陳廚把晚餐端到臥室,雖說她吃的不多,但願意吃東西,畢竟是好的。

  回到臥室,把她放在床上,陸子初先去盥洗室洗了手,出來時,薛阿姨已經來了。

  “需要再準備幾條毛巾嗎?”薛阿姨也不知道陸子初要幹什麽,擔心不夠用。

  “暫時不用,有需要我再叫你。”陸子初取過毛巾,坐在床沿,伸手撩起阿笙裙擺,兩條腿反差極大,右腿如常,但左腿卻又腫又硬。

  先前在彼岸包間裏,他曾幫她擦拭過左腿,那時候還很正常,如今外出一趟,不可能隻有左腿腫了起來,右腿卻完好如初。

  目光上移,開始有了片刻凝滯,陸子初眸瞳狠狠收縮,在她腿上有道淡淡的疤。

  抬眸看她,她靠著抱枕,正溫溫的看著他。

  “6年前,我出了車禍,左腿動了兩次手術,不過已經好了。”話音淡淡的,最後一句無疑是在安撫陸子初。

  她說話的時候,陸子初低著頭,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感覺毛巾溫熱,熱度滲進皮膚,較之先前酸痛,舒服了很多。

  “明天我帶你去醫院,讓吳奈幫你檢查一下。”語調如常,聽不出情緒起伏,阿笙無法分辨。

  “子初,你看看我。”無法窺探他的所思所想,這讓她有些發慌。

  沉默了幾秒,他終於抬眸看她,眸子裏卻有著淡淡的笑意,“忙著呢!為什麽一定要我看你呢?”

  阿笙不說話了,他若有心藏起情緒,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陸子初卻在這時候說話了:“疼嗎?”

  “現在嗎?”

  “六年前。”嗓音略顯僵窒。

  阿笙說:“我忘了。”

  兩人忽然陷入了沉默,阿笙想,忘記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痛,其實也未嚐不好,至少不想不念,有時候左腿痛了,會覺得那些痛很陌生,如此一來痛苦大打折扣,其實也沒自己想象中那麽痛。

  再看陸子初,他真的就那麽平靜無波嗎?

  若是有十個人看此刻的陸子初,絕對會有十個人說他平靜過了頭。並非刻意隱忍,別人看他眼眸漆黑不動聲色,其實往深處看,會察覺平靜的表麵下是一個巨大的黑洞漩渦,藏匿在骨血裏,鋒芒畢露。

  若是他把那鋒芒露出來,隻會讓人覺得心生寒意,偏偏他是所有的陰暗全都藏了起來,那是他的體貼,因為他不願她看到那樣一個陸子初。

  這樣的沉默維持到用餐結束,彼時已經到了深夜十點半,拉高被子蓋在她身上,輕聲問她:“要不要我講睡前故事給你聽?”

  初聽,阿笙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以前。在望江苑的時候,他偶爾會逗她,她若臉紅,他必定會一句話也不說,就那麽站在一旁,雙臂環胸,含笑看著她。

  過去果真不敢追憶,甜中帶酸。

  “累了。”是真的累了,走了那麽遠的路,筋疲力盡,如今躺在床上,是真的想睡了。

  陸子初盯著她,笑意溫和,黑眸似有氤氳霧氣,溫柔的拍著她的背:“那你睡吧!明天天氣會很好,等你睡醒了,我帶你去花園裏蕩秋千,或者一起散步去公園坐一坐,那裏養了很多鴿子,也許你會喜歡。”

  阿笙已經閉眼,不再吭聲。

  他抬起手指留戀的劃過她的眉眼,聲音極為柔和:“對於明天的安排,你喜歡嗎?阿笙。”

  “喜歡。”

  阿笙睜開眸子,就見他眼眸清亮的看著她,阿笙試著微笑,他見了,眼裏也浮起了笑意,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晚安,阿笙。”

  “晚安,阿笙。”在心裏積蓄了六年,如今他說給她聽,她應了,方才覺得若是此刻能夠凝固成永恒,他願意賭上所有。

  她睡著了,陸子初伸手探進被子裏,摸了摸她的腿,跟先前相比,消腫了不少。

  手機在一旁的桌案上震動著,是保安室打來的電話。

  “先生,興隆超市負責人開車來了,他想見您一麵。”

  走廊裏,陸子初的聲音淡不可聞:“我和他關係很熟嗎?”

  那端短暫沉默,保安說:“我明白了,先生。”

  陸子初單手插在褲袋裏,漫步上了三樓,寬闊的平台上,樹枝枝條在他身邊輕輕拂動著,站在上麵,遠遠就能看到門口發生的一切。

  載著興隆的汽車悵然而返,緩緩駛離……

  也不知在上麵站了多久,風刮在臉上,生生的疼,手機再次響起時,對於T市來說,已經很晚了。

  來電號碼他前不久剛剛儲存過,看到“顧城”兩個字,陸子初並不急著接,轉身回到會客室,方才接通。

  西雅圖正是清晨七點左右,顧城話語簡短:“阿笙好嗎?”

  “你希望她有多好?”這話聽不出喜怒。

  顧城不說話了,能感覺的出來,陸子初對顧家把阿笙關在閣樓裏頗有微詞,如此又過了一會兒,顧城方才說:“今天他要來西雅圖接阿笙,如果看不到阿笙,怕是會回國找你。”

  顧城沒說那個“他”是誰,但他早已察覺到,陸子初是知道的,他隻是不說罷了。

  果然,陸子初的聲音是漠然的,沒有動怒,但卻淬著冰:“你直接告訴他,是我帶走了阿笙,他想帶阿笙回美國,也不是不可以,除非踏過我屍體。否則,誰都不能從我身邊帶走她。”

  這世上的“惡”,並非隻能用“善”才能擺渡。6年前,他吃了“善”的虧,現如今還有什麽輸不起?

  他來,他等。

  阿笙醒的比較早,清晨6點鍾,窗簾拉著,但臥室裏卻有陽光的味道。

  昨天晚上睡得很沉,夢見太陽很好,她的打扮和一言一行都很正常,走在大街上,和沿途走過的人其實都是一樣的。

  夢境對她慈悲,現實對她亦是心存溫軟,因為子初沒騙她,今天果真是個大晴天。

  盥洗室洗臉,臉有些蒼白憔悴。

  臥室原本是陸子初的,她來了之後,一直住在這裏,阿笙記得剛來這裏的時候,隔間還沒有梳妝台,但如今不僅有梳妝台擺放在房間裏,上麵還擺放著齊全的化妝品。

  她本不愛化妝,唯一化過一次妝,還被他訓斥了一頓,從此以後除了補水、保濕和防曬,幾乎不在臉上塗抹任何東西,但今天她卻化了淡淡的腮紅。

  臉色不好,他看了心情大概也不會好。

  薛阿姨正在客廳裏打掃衛生,見阿笙下樓,笑道:“以為你還要多睡一會兒呢!怎麽這麽早就起床了?”

  阿笙隻笑不語,她不想說話,說的越多,錯的就越多,她不能保證前一秒看似完好的情緒裏,是否會在下一秒左右她的另一麵,讓她變得不像曾經的自己,所以隻能靜默,盡可能不言不語。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家人和陸子初一樣,在她犯錯的時候,對她諸多包容。

  “阿笙——”淡淡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是屬於陸子初的。

  阿笙循聲望去,眸光沉靜,如果陸子初不是商人的話,其實完全可以靠一張臉和一副身材混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