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遺傳喜悲,阿笙不見了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39      字數:3820
  陸子初的眼睛裏都是寒氣,先是掃過家傭,然後是負責保全工作的保安,冷冷的眼眸仿佛正在經曆一場等級未知的風暴。

  人人緊張不已。

  家傭都在忙著各自的事,誰都沒有看到阿笙,那保安呢?

  “先生,我看到顧小姐出去,當時也沒多想就放行了……”保安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從不動怒的陸子初,聽了他的話之後,竟是死死的盯著他,握著手機的指關節隱隱泛白,顯示著他正處於爆發邊緣。

  “先生,我很抱歉。”說這話時,保安聲音甚至在發抖。

  “別擔心,阿笙隻是外出,或許……”

  薛阿姨的話被陸子初厲聲打斷:“你懂什麽。”

  陸子初聲音冰冷到了極點,此話一出,就連薛阿姨也嚇了一跳,她在陸家幫傭多年,幾時見陸子初對她這麽冷冷的說過話,一時不禁有了幾分委屈。

  這時候的陸子初哪還顧得上理會適才的話語是否傷了薛阿姨,站在客廳裏,隻覺得頭暈的更厲害了。

  似是想起了什麽,陸子初拔腿就往外麵跑,“陳煜,把車開到門口。”

  話落,人已消失在了客廳裏。

  陳煜緊跟著跑出去,客廳裏陷入一片死寂,過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是哪位高層成員說了一句話:“阿笙是誰?”

  沒人回應,震驚的何止是家傭,還有他們,跟陸子初做事這麽久,幾時見他失去冷靜,如此方寸大亂過。

  他也許還沒注意到,他奔出去的時候,甚至還穿著家用拖鞋。

  陸子初在車上撥電話給道路監控所屬部門,委托朋友幫忙查看錄像,等待結果的時候,被無盡的自責和後悔衝擊著神智。

  他不應該隱瞞她的不正常,至少家傭和保安會多留心,他更怪的那個人是他自己,他應該時刻守著她才對,是他把她弄丟了……

  她現在毫無社交能力,如果腦子不清楚,出了什麽事……他越想越覺得恐懼,心裏發寒,催促那端的人:“快點——”

  失控的話語,讓那邊的人也緊張不已,終於查到了,竟是滿心歡喜:“從別墅走出來的女孩子九點十五分左右,走進了興隆超市……”

  話還未完,陸子初掛斷電話的同時,已對陳煜說道:“興隆超市。”

  興隆超市很大,但想找到阿笙很容易,陸子初趕去的時候,就見收銀台附近,聚集著一群人。

  陸子初心裏一咯噔,奔過去,扒開人群,就見阿笙垂頭站在那裏,臉色慘白,唇上沒有半點血色,懷裏緊緊的抱著什麽,有超市工作人員冷著臉抓著她的手臂伸手欲奪……

  陸子初太陽穴突突直跳,長腿邁過去,火大的扣住工作人員手臂,暴力的甩到一旁,伴隨對方措手不及“啊”的一聲尖叫,阿笙已經被陸子初攬在了懷裏。

  阿笙嚇壞了,渾身都在顫抖,或許她至今還不明白,剛剛都發生了什麽。

  有人此時已經認出了陸子初,周圍呼吸聲此起彼伏。

  保安很為難,“陸先生,這位小姐剛才偷了超市的東西……”

  “偷?”陸子初臉色難看的嚇人,寒著臉,一字一字道:“興隆是陸氏旗下產業,我女人來這裏拿東西,還需要付賬嗎?別說她沒偷,就算她偷了,誰敢攔?”

  此話一出,超市瞬時陷入死寂之中。

  再相對,阿笙沒有難堪,她隻是抱著“偷”來的東西坐在車裏,然後又看向了窗外。

  仿佛枯萎的花,毫無生氣。

  “吳奈說你是顧大膽,還真是沒說錯,這麽遠的路走過來,不累嗎?”

  她沒回應,眼睛是空洞的。

  “下次出門要記得穿鞋,如果不小心踩到什麽東西受了傷,那可怎麽辦?”最後一句話說出口,語氣較之先前愈發柔和。

  他正用濕紙巾細心擦拭阿笙髒兮兮的雙腳,她下意識縮了縮,卻被他握得很牢。

  “癢?”他先是猜測,方才接著道:“再忍忍。”

  腳有些髒,他不確定阿笙一路走來,腳心是否受了傷,動作難免很輕,而她向來敏感。

  陳煜在前座開車,偷偷瞄了一眼那位叫“顧笙”的女子,老板這麽紆尊降貴幫人清理雙腳汙垢,並且自言自語的說著話,這還是第一次。

  他曾多次聽從陸子初的意思,把車停在T大校門外,能讓老板念念不忘的人,應該就是她吧?

  是個美麗的女人。是的,很美麗,因為氣質獨特,所以才讓人印象深刻。雖說她精神看起來不太好,但周身卻彌漫著一股幹淨的氣息,猶如雛鳥惹人憐惜。

  簡單的亞麻白色睡裙,沒有任何繁複裝飾,長及小腿,和她的膚色很接近,因為太顯白皙,所以那頭長達腰際的濃密烏發越發顯得漆黑如墨,還有那雙眼睛……似乎也太黑了一些。

  老板跟她說話的時候,她一直望著窗外,似乎身體和靈魂是兩個獨立的個體,現如今她人在車裏,但靈魂卻早已飄到了車外。

  陳煜內心有些惋惜,顧笙精神有問題,這話是不敢對陸子初說的,想必他是極不願意別人這麽說她的。

  車內有一陣子是無聲的,隻有陸子初撕開濕巾包裝袋的聲音,直到阿笙雙腳清理幹淨,他手指無意中上移,觸摸到阿笙左側小腿肚,似乎……

  剛覺得有異常,阿笙已經把腿縮了回去。

  陸子初眸色一閃,倒也沒多說什麽,又過了一會兒,方才抬眸望著她,黑眸清亮:“懷裏抱著什麽,我能看看嗎?”

  原以為阿笙並不見得就會搭理他,但話音落下,阿笙卻緩緩轉過臉,眼眸有些恍惚,盯著陸子初看。

  她原本是想說些什麽的,結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忽然想到那些逝去的歲月,宛如車窗玻璃蒙了塵,她能看到外麵的世界和外麵的人,但卻難以觸摸。

  莫名情緒湧上來,阿笙眼睛紅了。

  陸子初手指緊了緊,仿佛回到了2007年,從美國回來送外婆下葬後,他曾經回了一次望江苑。

  第一次覺得望江苑空蕩蕩的,人走屋空,主臥室床頭櫃上靜靜安放著泰戈爾散文集,那天晚上他蒙著被子幾乎哭了一夜……

  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和眼淚絕緣的人,但遇到她之後,兩次失聲痛哭,一次是2007年,一次是2013年看到她郵寄過來的信件。

  6年了,他以為若有一日再見她,怕是所有的愛恨悲歡都能悉數放下,所謂愛必定在舊時光裏燃燒殆盡,但再見,他方才得知,曾經的那些纏綿和溫暖,其實從未在他生命裏消散過。

  慶幸,彼此都還好好的活著,不曾陰陽相隔。多年苦心尋覓,原以為隻是因為心裏住了一隻吃人的鬼,到頭來才發現,一切不過是自欺。

  想要找到她,從來都不是為了以泄私憤,而是為了能夠站在她麵前,握著她的手,親口說上一句:“能不能和我重新開始?”

  一盒巧克力送到了他麵前,她沙啞開口,言語曾經對她來說是最驕傲的武器,現如今說起話來卻尤為遲鈍。

  她說:“以前你送我吃巧克力,我覺的很幸福,也很快樂。很多事情我都忘了,我知道你在怪我,現如今的我能做些什麽呢?我連一盒巧克力都沒辦法買給你……”

  她說到這裏止了話,神情一日往昔,沒有喜悲,低著頭,“我沒打算偷東西,黑巧克力貨架上隻剩下最後一盒,我怕他們搶走了,就沒了……”

  宛如有冷水,沿頭澆下。

  陸子初的心狠狠揪了揪,他還是那麽溫潤靜默,但眼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有浮光在裏麵瞬間沉沒,眼前漸漸模糊,就連那盒巧克力也開始變得朦朧起來。

  打開盒子,陸子初手指是顫抖的,撥開錫紙,把巧克力送到阿笙嘴邊:“嚐一口。”

  “你吃。”她把巧克力推到他嘴邊,他吃了,帶著笑意,眸子裏的淚卻在瞬間無聲滑落。

  巧克力,有苦有甜,就像做人,有快樂,也會有痛苦。

  看到他的淚,陳煜驚呆了,那一刻陸子初不再是完美的神,而是有血有肉的凡人,七情六欲滲入那些眼淚裏,讓人看了,隻覺得心碎。

  阿笙卻淡淡的笑了,那一笑,雲淡風輕,說不盡的看破。

  她猶豫著把頭靠在他肩上,幾乎是同時,他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幸福似乎又回來了。

  阿笙靜靜開口:“我以為我回來,你會比以前開心,可我讓你難過了,看到你流淚,我也想哭了。但我不想再哭了,在西雅圖,我哭了太多次,每哭一次就絕望一次。今天晚上出門,看到有老人沿街乞討,我沒辦法同情一個命運悲慘的人,因為我覺得我比她還要慘,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過去,可我卻把過去變成了一場渾渾噩噩的追憶。對於六年前發生的一切,我都來自於聽說。聽說我出了一場車禍,後來就變成了現如今這副模樣。我為什麽要活著呢?如果當年不明不白的死去,想來也是一種快樂。”

  陸子初身體忽然有些發冷,仿佛在害怕什麽,力道極重的握住阿笙的手,近乎厲聲道:“你不許有想死的念頭。”

  “我不死,我好不容易盼到你,怎麽舍得離開你呢?”她的頭發宛如絲線纏繞在他的黑襯衫上,仿佛和他融為了一體,再開口,堪似許諾:“我守著你,等你以後有了妻子,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我也會一直守著你。”

  沒有動怒,陸子初反而很平靜,軟聲道:“為什麽我妻子不能是你呢?你明明是愛我的。”

  “是啊!你看我們愛的那麽深,但卻因為命運捉弄,無法手牽著手走到天長地久,隻因為經曆了太多,早已回不到最初。跟你一起回國,我以為我會很快樂,但我每次出醜的時候,都覺得那是對你我最大的折磨。”

  說這話時,阿笙心中有著說不出的痛。

  身體相貼,如此接近,近的隻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陸子初動了動身體,輕輕抱住了她:“阿笙,時光能改變很多東西,現如今你看似失去了一切,我看似擁有了一切,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不管我們之間隔了多少年,我隻想見到你的時候,再次抱抱你。我怨過你,但怨恨的反麵卻是思念成災。2011年,我受邀回學校金融係講課,課堂上有位學生舉手提問,他問我:‘陸先生,你還記得顧笙嗎?’,我站在講台上,很久之後才點點頭,背轉身板書時,眼睛是濕的……你消失的這幾年,我常常會抬頭望天,有人問我在看什麽。我在找沒有腳的小鳥。《阿飛正傳》裏沒有腳的小鳥,一生都在飛行,飛累了就會睡在風裏雲裏。我在想,我的阿笙是不是也在風裏雲裏睡著了,所以才把我徹底給忘了。2013年3月16日,我乘坐飛機前往美國西雅圖,心裏溢滿了歡喜,因為地球那一端有一個你,我終於決定在飛機上好好睡一覺。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夢裏麵我回到了過去,找到了顧笙,我們說好要一輩子在一起,她答應了,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