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兄妹,有一種愛直抵人心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38      字數:3618
  顧清歡坐起身,抬手壓了壓略顯淩亂的發絲,接過米飯,鼻翼抽動了一下,低頭沉默的吃著飯:火車上提供的米飯很硬,菜味太淡,但她卻吃得很香。

  吃慣美味佳肴的她,把一盒米飯吃得幹幹淨淨,起身扔盒子的時候,看著顧行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好吃。”

  很好吃嗎?她醒來之前,他勉強吃了半盒,最終扔掉了,有點難吃。

  回到縣城的當天晚上,顧清歡生病了。

  雨夜,很冷。

  小診所裏,顧行遠忙前忙後,拿著暖水袋放在她輸液的掌心下。手心暖暖的,顧清歡在那個夜晚,頭輕輕靠在顧行遠肩頭,那些隱忍多時的淚終於奪眶而出。

  顧行遠沒看她落淚的模樣,盯著她手背,上麵有著針頭和白色膠布條,很久之後問她:“哭什麽呢!”

  話音出口,竟是帶著歎息。

  “我是不是很任性?”她問。

  顧行遠道:“都說侄女隨姑,阿笙和你一樣,平時溫順良善,但骨子裏卻是一個冷清的人,對認定的事執著到底,哪怕碰的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說到這裏,顧行遠凝聲道:“清歡,有時候太執著,不好。”

  顧清歡沉默了,到了中年,方才明白,有很多東西會在歲月裏慢慢夭折,從25歲到42歲,整整17年時間裏,她把自己的人生走到了山窮水盡。

  那天,她在醫院裏,絮絮叨叨的跟顧行遠說著話,兄妹兩人有很多年不曾這麽心平氣和的說過話了。外麵雨聲淅瀝,診所內的人,因為滄桑,所以淡然。

  顧清歡說:“這些年,我過得很恍然,除了一日三餐,每天都把時間花費在工作和應酬上,好像日子原本就應該這麽一直過下去。”

  顧清歡說:“韓永信前段時間病了,公司盛傳我會取而代之,接管鑫耀,但是哥……我沒有那麽大的權欲心,鑫耀是永信一手創立的,他病了,我替他好好守著,公司遲早會交還給韓愈,到時候我淨身出戶,如果你願意收留我的話,我就在你家附近買套房子,閑時陪你和嫂子說說話,以後幫阿城或是阿笙帶帶孩子,你說好不好?”

  顧行遠眼眶濕潤,喉結滾動了一下,他說“好”。

  一個字,逼出了顧清歡積蓄已久的眼淚。

  那一夜,兄妹兩人依偎在一起,他們是血緣那麽親近的人,卻無法像小時候一樣在人生路途中攙扶到老,她有她的人生要走,而他也有他的人生要走。

  同胞血親,小時親密,長大後卻意味著分別。

  他們在縣城停留了兩天,走曾經共同走過的路,去兒時上過的小學,路過小巷口,顧行遠買了一杯豆漿遞給她。

  顧行遠說:“你以前最喜歡喝這家的豆漿了,不過做豆漿的陳伯已經去世了,現在是他兒子子承父業,味道沒有原來好,但已經很不錯了。”

  那豆漿很濃,很香,確實不如以往。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偶爾想起,卻也隻能放在回憶裏細細珍藏。

  關機兩天,無事一身輕,顧清歡從未這麽放鬆過,回T市那天,前去墓園看望父母,鼓起的墳墓上長滿了野草。

  她和顧行遠很沉默,默契的伸手把草拔幹淨,滿身大汗忙碌完,眼圈都紅了。

  人死了,一具屍首,一把灰,自此以後陰陽相隔,永不再見。

  回家時一路沉默,來T市亦是很沉默,火車站告別,顧清歡站在他身後,對他說:“哥,過年我去美國看你。”

  顧行遠沒回頭,衝她擺擺手,聲音隱帶顫意:“好,我等你。”

  05年10月19日,阿笙機場送別顧行遠,老人排隊過安檢,不時回頭看女兒,衝她連連擺手,示意她回去。

  阿笙不聽,隨著隊伍移動,細細叮囑:“爸爸,你少吸煙,別喝酒,平時要注意身體。”

  “好。”

  阿笙繼續道:“媽不喜歡運動,你和哥哥如果能每天帶她一起晨跑就好了。”

  顧行遠點頭,停頓了一秒,開了口:“知道了。”聲音有些啞。

  就要過安檢了,阿笙忽然說:“爸爸,我愛你。”

  顧行遠動容了,站在安檢台上,安檢員看到老人掄起手背拭淚,再看老人身後的女兒,亦是淚流滿麵。

  不時有人望向這對父女,感慨萬千,親情往往能夠觸動一個人內心最深處的柔軟。

  那天,顧清歡匆匆趕來送行,但卻遲了。

  她給顧行遠打電話:“注意身體。”

  “你也好好的。”候機室裏,顧行遠看著窗外停落的飛機:過年再見,很快的。

  日子似乎就是這麽一分一秒過下去的,經不起思量。

  阿笙每天在仿真環境裏進行著模擬實戰,值得一提的是,她和許飛變成了同學,偶爾實戰演習,或原告,或被告,角色轉換,收獲頗豐。

  陸子初閑暇時會來學校找她,有時一起外出吃飯,有時看她一眼,淺聊幾句,便匆匆離開。對談聽似不著痕跡,卻帶著濃濃的惦念和溫暖。

  雙休日,望江苑成了她的棲息地。

  阿笙喜歡花草,陸子初便買了許多盆栽放在家裏,滿室盈綠,隔三差五澆水小心伺候著,看得出來,花草也生長的格外歡喜。

  偶有空閑,邀請吳奈、石濤和唐汐前來做客。朋友相處融洽,一頓飯合力做下來,收獲到的喜悅是平日遍尋不到的。

  飯後一壺茶,青花瓷杯,紫檀桌案,未喝,看著這樣的擺設,就已先被茶香暖醉。

  泡茶的工作,通常都是阿笙一人完成的,陸子初看她一件件把茶具擺好,女子精致的眉眼間,宛如山泉流水,盈滿了笑意。

  她清楚知道他朋友的喜好,宛如長在他身體裏的人,因為懂得,所以彼此相像。

  陸子初偶爾會動容微笑,笑她如此上心,笑他看著她就覺得歡喜。

  偶爾,陸子初會邀請508舍友一起外出吃飯,像這樣的聚餐,也曾邀請過許飛和依依,他喜歡她,所以連帶也喜歡她的朋友。

  石濤說:“我喜歡現在的陸子初,沾染了塵世情愛,多了人情味,挺好的。”

  一次外出吃飯,餐廳裏擺放著秋千架,她多看了一眼,隔日望江苑花園裏便多了一支白色秋千。

  他說:“入秋了,氣候清爽,很適合玩秋千。”

  於是,上午秋陽高懸,他和她並肩坐在秋千上,他看文件,她看書,如此靜默溫和。

  吳奈回家看到,倚著車門,雙臂環胸,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

  依依說:“他很寵你。”

  她喜歡太陽花,於是每次她去望江苑,家裏的太陽花都會驕傲盛放著,仿佛回到了春天,觸目所望,盡是耀眼的生命力。

  她說:“別買了,浪費錢。”

  瞧瞧,她是如此的俗氣,在他不動聲色的溫情裏提及到了金錢這麽俗氣的字眼,但他卻溫聲笑道:“難得你喜歡。”

  好像隻要是她喜歡的東西,但凡金錢能辦到,他都會送到她麵前。

  許飛說:“這輩子能夠遇到一個兩情相悅的人不容易,他愛上你的時候,你的愛情剛好在身體裏蘇醒了,於是成就了最美的時光,這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頓了頓,男子笑容明朗:“阿笙,你要惜福。”

  因為他,她學會了分享,看到美好的風景,會打電話告訴他,話末,他會說:“下次,我們一起去。”

  他外出吃飯,覺得飯菜可口,會另叫一份打包外賣,請人送到學校,並打電話給她:“喜歡的話,我們下次一起過來吃。”

  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在最美時光裏遇見了他,而是覺得,遇見他之後,她才有了最美時光。

  7月到10月,天空裏裝進了明媚和溫暖,涼意襲人的秋,阿笙不去想未來,不去想過去,惟願時光停駐。

  這樣的平和,一直維持到了10月末。

  10末深夜,阿笙還在睡覺,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江寧她們在睡夢中牢騷了幾句,又蒙著頭睡著了。

  陸子初打來的電話,寥寥數語,手機從阿笙手中滑落,啪嗒一聲砸落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噩耗太突然,以至於韓家、陸家,還有阿笙,毫無心理準備。

  T市投資傳奇韓永信心髒病發送醫急救,顧清歡重傷昏迷,傷勢危極。

  不是車禍,韓家是案發現場,顧清歡被匕首捅入胸口,離心髒咫尺之近。

  馮媽說,那晚夫妻兩人發生爭執,然後慘禍就發生了。

  乘電梯下樓,阿笙隻怪電梯下得不夠快,奔出宿舍樓,看到趴在方向盤上,渾身被陰霾籠罩的陸子初,不難猜測他的心情有多糟糕。

  敲了敲車窗,他機警抬眸看她,眸子竟是晦暗難懂,阿笙站在車外,就那麽隔著車窗沉沉的看著他。

  她有些恍惚,想微笑,不願眼裏的水光暴露在他麵前。

  陸子初這時看到阿笙,眼裏終於有了波動,傾身打開門,阿笙坐進車裏的時候,眼裏有強忍的波光。

  這個男人平時運籌帷幄,可在此刻卻因為場麵失控,有些手忙腳亂了。

  準備開車,卻發現阿笙還沒有係安全帶,陸子初傾身幫她係安全帶的時候,手指竟在顫抖,阿笙握著他的手。那一刻,他和她的手都很涼。

  他忽然緊緊抱著她,聲音很低,有些沙啞:“阿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她聽到自己輕輕的應和聲,覺得今夜發生的一切,一定是場夢,一場噩夢。

  沒有問姑姑情況怎麽樣?一路上,他一直握著她的手,那麽緊,那麽牢,仿佛隻要他們在一起,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和化解不了的傷悲。

  入了夜的十月末,太冷了。

  醫院,病房裏的哭聲傳遞到走廊裏,阿笙止了步,一顆心宛如粗繩懸掛的巨石,繩斷,巨石急劇下墜。

  韓永信死了。

  阿笙走不動了,實在是走不動了,陸子初步伐遲緩,眸子裏一片死水。

  滿屋子的哭聲,韓老太太趴在韓永信身上,哭的撕心裂肺,韓淑慧摟著母親,同她一起哭得淒厲難過。

  可哭得最凶的那個人分明是常靜,仿佛有人掐斷了她的脖子,哭聲哽咽,宛如斷氣之人,死死的搖晃著韓永信,不敢相信糾纏半輩子的人竟然就這麽死了。

  韓老太太痛失兒子,哭喊道:“我們韓家,這都是造了什麽孽啊?”

  老太太傷心過度,哭昏了過去,陸子初連忙去叫醫生,病房裏一陣混亂。

  韓愈孤零零的坐在走廊裏,雙手覆麵,但卻仍然難抵淚花從指縫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