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因為他,這個夜晚很美麗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38      字數:3625
  夜色安靜,他在廚房裏準備晚餐,她在客廳沙發上看書,仿佛塵世夫妻,還沒怎麽過,就在夢中攙扶走過了半生。

  一本書,阿笙看到三分之一,陸子初已經開始端菜上桌了。

  “阿笙。”他叫她洗手吃飯。

  阿笙看書正入迷,口口聲聲虛應著,卻遲遲不見她有起身的意思。

  於是,等她後知後覺察覺有熟悉氣息迫近的時候,已經晚了,屬於陸子初清冽的呼吸,一寸寸纏繞在她的鼻息間,摟著她的腰,輕柔卻又堅定。

  她還是不學乖,接吻的時候睜著眼睛看他,於是對上一雙深沉如水的眼眸,裏麵有著她熟悉的笑意。

  他輕輕咬著她的唇:“阿笙,我們會在一起,別動搖。”

  一句話,聽得阿笙心中柔情萬千。

  原來,他並非像表麵看來那麽冷靜淡定,也許在他的內心最深處,他是隱隱不安的。

  “好。”她聽到她是這麽回答陸子初的。

  隔天,顧清歡專程來了一次學校。

  昨天購買的衣服全都遺落在了顧清歡的車裏,她是專程來給阿笙送衣服的。

  天有些陰,不多時便下起了小雨,顧清歡和阿笙坐在車裏,她把衣服交給阿笙的時候,對她莫名說了一句話:“這是姑姑的錢。”

  聞言,阿笙心裏酸酸的,點頭,也隻能點頭了。

  “他……身體怎麽樣?”這話阿笙問的遲疑,那聲“姑父”,她是萬萬叫不出口的,但又不能直呼其名,這樣的話太顯不禮貌,隻是這麽一個“他”問出口,似乎也禮貌不到哪裏去。

  “沒有大礙。”

  好在顧清歡並未介意,這就是顧清歡,很多時候無波無瀾,她是一個真正的情緒掌控高手,很多時候都把自己藏身在私密的盔甲裏,她在裏麵一個人哭,一個人笑,一個人自療自傷,然後整理好情緒,麵對別人時,永遠都是那麽無堅不摧。

  雨刷器在視線內來回擺動著,那句話徘徊在阿笙心頭,她終是開口問了出來:“常靜掐你的時候,你為什麽不阻止她?”

  顧清歡沒有因為阿笙的話倍感意外,瞬間沉默,過了好一會兒,笑了,側眸看著阿笙,目光溫潤柔和,抬手覆在阿笙手背上,然後手指一點點握緊:“阿笙,人活一世,最忌活得太清醒。”頓了頓,再出口,那聲音宛如最悠長的歎息:“因為清醒,所以悲哀。”

  阿笙看著顧清歡,忽然不說話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許姑姑是對的,隻要她糊塗一些,佯裝看不見姑姑眉梢間的起落,那麽就能假裝姑姑一直都是快樂的。

  學期臨近結束的時候,有一場全程公開的刑事案件在T市舉行,陸子初擔任被告律師,那天阿笙也去了,事先沒知會陸子初。

  課堂上,他曾邀請她前去法庭觀摩,但被她拒絕了,當時的她那麽言之鑿鑿,執意不去,無非是心有怨氣罷了。這麽看來,很多時候能夠左右人類言行的,從來都不是思想,而是——情緒。

  那天下著小雨,法院外聚集著很多人,幾輛汽車駛過來的時候,記者冒雨一湧而上。

  細雨濛濛中,有人打開副駕駛車門,下車後直接打開一把傘,快速走到後車門位置。

  車燈和鎂光燈在雨水輝映下越發迷離繾綣,光影交錯間,仿佛有強光燈照在了一身西裝的年輕男子身上,仿佛晨曦剛躍出地平線的陽光,看得太入迷,似乎一不小心就能晃花眼。

  記者很關注這次審判結果,二審開庭,陸子初主張改判減刑,在業界幾乎認定是不可能的事情,也難怪會吸引大批記者前來爭相報道此事了。

  大批的人簇擁在陸子初周圍,跟隨在陸子初左右的律師團隊和他之間極有默契,拿著公事包,撐傘行走間,有條不紊,節奏適宜。

  隻是,快走進大廳的時候,陸子初忽然停下步伐,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人群,周圍的人不解,悉數停了下來,順著他的目光朝人群望去。

  一把把雨傘遮住了來往人群麵容,陸子初微微斂眸,隻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恍惚以為阿笙來了。

  陸子初身影沒入大廳的時候,阿笙直起腰,旁邊有位老太太對她說:“謝謝你啊,小姑娘。”

  “不客氣。”

  就在剛剛,地麵濕滑,老太太險些滑倒,阿笙伸手去扶老太太,於是雨傘傾斜,遮住了她的身體。

  有時候喜歡陸子初,其實很簡單。

  因為他睿智,在刑事案件上有氣魄,看似不動聲色,卻能把所有的精密都藏在心裏。

  那是阿笙第一次目睹陸子初刑事辯護,也是最後一次。

  法庭上的他儼然像是變了一個人,言語辛辣睿智,把一場在眾人眼中毫無改判可能的辯護案解構的淋漓盡致。

  陸子初最大的辯護風格,就是能把案件拆解成細碎的小零件,冷酷的展示在眾人麵前,觸動人心之後,再慢條斯理的重裝回去。

  這場辯護案,陸子初在種種全新證據下,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伴隨著一場辯護案的結束,往往有人歡喜,有人痛苦。

  原告家屬聽到宣判結果時,隱忍多時的淚終於奪眶而出,那麽尖銳淒厲的哭聲仿佛有人掐著家屬脖子一般,絕望,痛苦,憤恨……

  家屬是近不得陸子初周身的,走出法庭的他,眼神瞬間陌生,近乎悲憫的看著原告的痛苦,被告的歡喜,仿佛剛才為被告辯護的那個人不是他,而是別人一般。

  在工作上,他是一個足夠理智,心腸夠狠的人,漠視疼痛,就算遇到難題,也隻是輕鎖眉頭,生命裏安置了太多情緒,但惟獨沒有絕望。

  陸子初坐車離開了,來去安然,未曾跟記者正麵交談過,想起江寧曾經說過:“陸子初從不接受采訪。”

  還真不是一般的低調。

  汽車消失在視線裏還不到一分鍾,阿笙手機響了。

  陸子初發來的短信:“剛才在法院外似乎看到你了。”

  阿笙微愣,撐著傘,在雨中給他回信息:“錯覺。”

  陸子初:“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空氣裏彌漫著雨水氣息,濕濕的,阿笙穿著編織涼鞋踩在雨水裏,微涼,但在這樣的季節裏很舒服。

  看到短信時,微微一笑,“我們才三天沒見而已。”

  陸子初:“三天,亦是三秋。”

  公交站牌前,廣告鏡麵光滑,裏麵映照出阿笙的身影,影子安靜,手裏撐著傘,拿著手機,仿佛任何一個等待上車的女子,看著短信內容微笑著。

  “那……見見。”遇上他之後,她似乎開始變得越發主動了。

  等車的時候,前不久在法院外遇見的老太太蹣跚走來,阿笙收起手機,撐傘走近,“奶奶,路滑,我扶您。”

  韓老太太認出阿笙來,笑了笑,這孩子倒是有心了,看似平平淡淡一句話,但卻藏著諸多心思,現在的老人明明行走不便,卻不願服老,這孩子說了一聲“路滑”,反倒間接成全了她的麵子。

  公交車來之前,韓老太太和阿笙閑聊起來,問了她年齡,得知她才隻有19歲,便問她是不是認識原告或是被告,要不然怎麽會來法院?

  阿笙對老人是極有禮貌的,看到大街上的老人,總會不期然想起爺爺和奶奶,很自然就會生出許多親近感。

  聽了老人的話,就淡淡解釋她是法學係學生,對法律很感興趣。

  老人聽了,笑容加深,狀似不經意的問阿笙:“你覺得原告和被告哪個辯護律師最出彩?”

  阿笙笑,如果是熟人問她這話,她是萬萬不會說最出彩的那個人是陸子初,怎麽看都有些自誇其名,但老太太畢竟是陌生人,於是阿笙開口說道:“對被告辯護律師印象深一些。”

  “是麽,我也這麽認為。”這邊,老太太正樂嗬著,阿笙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陸子初發來的短信:“既然你這麽想見我,那就勉為其難,見見。”

  文字映入眼中,阿笙眸子裏浮起清淡柔和的笑意。

  韓老太太看到,問道:“男朋友?”

  男朋友嗎?沒想到第一次承認身份竟是在一個陌生的老太太麵前:“對,男朋友。”

  上午雨水加大,阿笙扶著老太太上車,公交車爆滿,給老太太尋了位置坐下,叮囑她下車的時候慢點走。

  老太太對阿笙說謝謝,阿笙回以微笑,氣質恬淡,微微含笑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心裏格外歡喜。

  阿笙下車了,她跟老太太不同路,不同車,老太太看著她的背影,滄桑的眼眸裏出現了少有的暖意。

  上車之前,公交車來了一輛又一輛,隻剩下62路公交車遲遲不來,所以老太太才會認為阿笙也坐這班車,沒想到……真是個傻孩子,雖傻,卻暖人,像這樣能夠處處為人著想的好孩子這年頭不多見了。

  這天,陸子初和阿笙吃飯的時候,接了一通電話,韓家老太太打來的。

  “我今天遇到一個女孩子,也不知道是哪個學校的,反正是法學係的學生,應該是專程去法院看你的。”

  “嗯。”把菜夾到阿笙麵前的小碟子裏,察覺出了端倪,問道:“你今天去法院了?”

  阿笙正在吃菜,聽到陸子初的話,還以為他在問她,抬眸見他正在跟電話那端的人說話,鬆了一口氣。

  老太太說:“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女孩真的很好,我看著挺喜歡的,隻可惜人家有男朋友了,要不然把她介紹給你或是阿愈就好了。”

  陸子初笑笑,有些無奈,老太太剛幫家貓配完對,顯然不甘寂寞,又開始幫人配對了。

  該怎麽告訴老人呢?說他有女朋友了?但……看向對麵安靜吃飯的人,某人似乎還沒吐口呢!

  轉眼間,迎來了大二暑假,江寧她們擔心阿笙來年不考研,一個個抱著她,愣是不肯撒手,逼阿笙發誓來年還住一起,這才放她重獲自由。

  依依說:“大學時期,友誼最可貴,這樣的真性情,出了校門,怕是再難遇見。”

  05年7月,依依說完這話,告別阿笙,沒有回大院,用勤工儉學的錢,隻身前往麗江,開始了一個人的放逐之旅。

  隔日,阿笙受邀和應屆畢業生一起參加酒會,值得一提的是,和她一起畢業的還有許飛。

  他暫時不參加司法考試,開學後繼續攻讀研究生,摟著阿笙參加酒會的時候,唉聲歎氣道:“悲哀,真悲哀,我比你高一屆,但畢業卻在同一年,回去後,大院的人指不定怎麽笑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