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玩笑,她不可能結婚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37      字數:3607
  “玩笑話,不能當真。”唇角的笑意溫暖了陸子初冷清的線條,站在台階下抬眸看她:“睡不著嗎?”

  阿笙笑容很淡。

  現如今,他還在她麵前,就怕醒來,隻是做了一場夢。怎能睡得著?

  “穿上鞋,我陪你去院子裏走走。”淡漠的語氣透著縱容。

  而這時,一雙鞋子竟無聲的出現在阿笙的麵前,是顧流沙。

  月光透過窗戶,一縷一縷的照射進來,很清冷,卻很明亮。

  年輕的時候,顧城和阿笙異國分離,來往並不頻繁,直到近年來,時時接觸,雖然言語不多,但阿笙的喜好,他卻處處留心,可謂了若指掌。

  顧城很想念曾經的阿笙。國際長途,她聲音如水,顧城可以想象電話那端的阿笙,當她說話的時候,嘴角一定會帶著淺淺的微笑。

  那時候,她是真的開心,不像現在,就算跟陸子初在一起,她也不肯徹底卸下她偽裝的堅強,她把這些年承載的痛苦和惶恐悉數淹沒在隱忍的微笑裏,執意歡欣。

  但顧流沙卻在寂靜的客廳裏說話了。

  她對顧城說:“姑姑人生很窮,窮的隻剩下一個陸子初。你發現沒有,陸子初對姑姑微笑的時候,姑姑同樣會報以微笑,我雖然不知道這些笑容都意味著什麽,但我看了,卻覺得很溫暖。”

  顧流沙握著顧城的手,當他垂眸看她時,顧流沙把臉貼在了他的手背上,壓低聲音道:“爸爸,我很愛姑姑,如果你也愛她,就讓陸子初帶她離開吧!姑姑從小生活在國內,她的朋友圈在那裏,如果他們可以溫暖她,我打從心裏麵為她感到高興。”

  尖銳的痛苦蔓延到血液裏,顧城腦袋傳來鈍鈍的疼。

  搬到西雅圖,如此用心良苦,隻為阿笙能夠開心,如果不能,那麽他所做的一切都將失去它應有的意義。

  他應該放手,但心裏卻縈繞著不甘。

  手機在褲袋裏響起,顧流沙已經懂事的鬆開了顧城的手。

  熟悉的號碼,但近年來,已經很少來往了。

  顧城緊抿唇,看了一眼窗外的陸子初和阿笙,最終還是接了電話。

  “聽說媽生病了。”簡潔的話語,是記憶中不容錯辨的聲音。

  “不礙事。”那聲“媽”讓顧城無意識皺了眉。

  “明天我會乘坐早班機前往西雅圖,想必近期你會很忙,阿笙不適合繼續留在顧家……”

  “別來——”

  顧城拒絕的很快,家裏已經有一個陸子初了,如果再來一個他的話,隻怕真的要天下大亂了。

  對方大概沒想到顧城情緒會這麽激動,一時竟也不再開口說話。

  沉沉的呼吸,致使通話氣氛頗為凝重。

  “阿笙不能再受刺激了。”這是顧城掛斷通話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窗外,幾朵梨花綻放在一起,陸子初摘下來別在阿笙的發間,阿笙垂眸間,似是笑了。

  顧城扯了扯唇,除了陸子初,是不是再也沒人能夠讓阿笙像個孩子般,心無城府的開懷大笑?

  美國洛杉磯,到了夜間,霓虹燈晝夜不息。

  辦公室裏,英俊的男子握緊手機,因為太過用力,以至於骨節泛疼。

  阿笙見到他,會受刺激?

  他用了好幾秒,大腦才開始接受這個訊息,卻覺得無比諷刺。顯然,顧城高估了他對阿笙的影響力。

  助理敲門走了進來,“機票訂好了,明天早上……”

  “取消。”想了想,接著道:“打電話幫我預約羅恩醫生,就說我想約他一起打球。”

  “好的。”

  院子裏,阿笙走的很慢,偶爾停下來仰臉望著夜空。

  今夜,星星有些稀疏,但月亮卻很皎潔,月輝灑在阿笙臉上。她若笑,必定猶如花開。

  曾經,因為阿笙唇角一縷淺笑,從此以後,陸子初再也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再相遇,有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橫跨在陸子初和阿笙之間。阿笙清醒時,還是會對陸子初微笑,但卻不似過去那般親近自在。

  過去和現在,感情由熱烈走向生疏,巨大的反差,令陸子初不知所措。那些日記,讓他痛不欲生,他沒能力讓阿笙在回憶裏獲取平靜,反而造成她最直接的痛苦,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合歡樹下,阿笙對身後的陸子初說:“我曾經以為合歡樹下有鬼,但我等了大半年,夜夜等,等的都快絕望了,可還是沒有等到那隻鬼,每一次我都會告訴自己,也許我還不夠虔誠。”她說完,又輕聲說道:“後來我才意識到,合歡樹下沒有鬼,但我的心裏卻住了一隻貪吃鬼,它寄居在我的體內,不時出來作祟,掏空了我的所有。”

  陸子初手指在褲袋裏握緊,隱隱覺得阿笙有話要對他說,他想阻止,但所有的話語卻在她麵前找不到支撐點。

  阿笙轉身看著他,低頭笑了:“子初,可不可以把回憶卡在溫暖裏?”

  陸子初眸光很黑,麵色難看:“你不能對我這麽殘忍,六年前你已經傷害我一次,六年後的今天,難道你還要拿著刀剜我的心嗎?”

  阿笙看著夜色,半晌後,這才開口:“你看,六年前,我和你的愛情就已經蒙了塵,難道六年後僅僅因為我生病就可以不計前嫌,把這些年累積的灰塵全都擦幹淨嗎?”

  周圍很安靜,陸子初聲音平淡,一如既往,他說:“阿笙,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不會跟你回國的。”

  看了他一眼,阿笙準備回房間,卻被陸子初抓住了她的右手,修長的指節剛好覆蓋在她的小拇指傷疤上,阿笙咬唇不語,陸子初一字一句道:“好,不回國,我留在美國也是一樣的。”

  阿笙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臉龐在月光下異常蒼白,她對陸子初說:“這些年我並不寂寞,如果我願意,我可以常常看到你,因為你出現在我的幻覺裏,我還能聽到你的聲音。小拇指這道傷疤時刻提醒我,我究竟有多不正常。縫針的時候,醫生對我說,如果疼的話,一定要說出來。我不覺得疼,但心卻很難受。我把幻聽當成了現實,我六年前失約,一直覺得對不起你,我想見到你之後,跟你道歉,我早已不奢望能夠跟你在一起。現在的我甚至不敢照鏡子,鏡子裏麵的顧笙很陌生,陌生的讓我感到害怕。很多東西都跟以前不一樣了,為了愛你,我很累……”

  陸子初心頭掠過一陣寒氣,身體僵硬,仿佛被人逼到了懸崖邊。

  阿笙回房間的時候,陸子初還站在院子裏,她走的不快,如今的她,注定無法快步行走。

  身體,早已在歲月裏衰敗不堪。

  她想起小時候,她在南方小縣城裏肆意奔跑,不知疲倦。她跑的很快,又加上石子路坎坷不平,時常會摔倒在地,於是雙膝處往往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奶奶心疼她,一邊幫她上藥,一邊喋喋不休:“冤家啊,我都這把歲數了,你就不能讓我少操點心嗎?”

  她當時不覺得疼,反而想不明白,摔傷的那個人是她,怎麽奶奶看起來比她還要疼?

  後來,她長大了,她開始明白,什麽叫愛,什麽叫悲喜與共。

  直到現在,她都沒辦法接受生病後的自己,她在漫長的歲月裏,仿佛每一日都行走在刀刃上。她體驗過這種茫然和錐心之痛,所以不願意再強加給別人。

  陸子初的完美,她的殘缺,仿佛王母劃出的那道銀河,隔開了牛郎織女,也隔開了她和他。

  世界沉寂了,仿佛所有的聲音全都消失在了夜色盡頭。

  她現在已經不敢輕易點頭許諾,怕給他空頭希望,怕傷了他的心,怕疼。

  多年來,“顧笙”這個名字,讓陸子初在死心塌地中備受煎熬。

  陸子初並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男子,六年音訊全無,昔日戀人若是過得比他好,他沒辦法牽強祝福。

  他過得不好,所以私心裏也不希望阿笙過得比他好。

  但多年後,再遇阿笙,事實遠比現實殘酷,在他以為阿笙幸福快樂的同時,她卻在密封的房間裏受苦。

  他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絕望,他一度很迷茫,他想不明白,美好的年華裏,阿笙被歲月塵封,這對突遭變故的她來說,究竟是慈悲,還是殘忍?

  手機在響,這是他來到西雅圖之後,被人撥打的第36通電話。

  這些人大多是昔日校園故友,阿笙說的對,六年改變了很多事情,但有些東西卻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比如說:想念。

  “怎麽不接?”顧城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掏出一支煙遞給陸子初。

  陸子初沒說話,把手機放在口袋裏,接了煙,卻沒有點燃。

  阿笙不喜男人身上有煙味,她覺得吸煙害人害己。

  顧城問他:“阿笙不願意回國對不對?”

  陸子初神情漠然:“我不改初衷,如果她不願意回去,我可以留在這裏。”

  顧城沉默吸煙,聲音微啞:“阿笙結過婚,是真的。”

  陸子初眸色灰敗,眼中偽裝的平靜開始破碎:“我對那個他不感興趣。”那支香煙早已被陸子初揉碎,聲音沒有絲毫溫度:“顧先生,不要再苦苦相逼,我已經低到了塵埃裏,難道我還不夠退讓嗎?”

  顧城良久沒說話,抬手抹了一把臉,“我不知道我能瞞多久,法律上她畢竟是別人的妻子。”

  陸子初皺眉,沒想到顧城竟然在此刻妥協了。

  他問:“為什麽?”

  “因為她是我唯一的妹妹,至於你?”顧城看著他,目光深邃:“我寧願相信你帶阿笙回國,是因為愛,而不是恨。”

  這天晚上,也許不能稱之為晚上。

  淩晨四點,阿笙從睡夢中睜開眼睛,看到了不該出現在閣樓裏的顧城。

  顧城穿著黑色直領襯衫,因為在家裏,所以沒有係領帶。這麽晚不睡覺,守在阿笙床前,分明是有話要對阿笙說的。

  顧城宛如老僧入定,見阿笙醒了,也不說話,保持原有姿勢,似是想事情出了神。

  坐的太久,顧城有些腿腳麻木,就連思維也變得越發僵滯。

  朦朧的床頭燈光下,先前陸子初別在阿笙發間的梨花,悄然放在床頭櫃上,顏色溫暖。

  阿笙覺得,這樣的沉寂很有可能會在某一個瞬間將她淹沒其中,她正準備說些什麽時,顧城卻開口說話了。

  ——前幾天,我和幾位同事去一家華人餐廳吃飯,餐廳裏播放著一首30年代的歌曲,盧前先生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