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這個娃！”他上氣不接下氣，快步走到我麵前：“你是不是傻？有誰鍛煉身體會追趕老母雞！”

  ??“那你不早說！”我朝老母雞輕輕一吹。

  ??老母雞雖然頑強，也抵抗不住我的“吹吹功”。它立即暈倒在地，被我一把捉住，然後遞給郭老爺子。

  ??但郭老爺子沒看見我噘嘴，也就不曉得老母雞是被我“吹”倒的，還以為老母雞自己崴腳，剛好落入我的手中。

  ??所以，他若無其事地接過老母雞，用一根草繩捆住雞腿。

  ??“你跑呀，你跑呀，還不是被我逮住了，你個鱉孫兒！”他一邊捆綁老母雞，一邊教育它。

  ??“郭老爺子，您捉住老母雞幹啥呀？”師姐好奇地問他。

  ??“附近有個寡婦快生了，我送一隻雞給她補補身子！”他嚴肅認真地說。

  ??“您對寡婦真好！”我由衷地讚美他。

  ??可郭老爺子瞪我一眼：“你這個娃就愛說實話，嘿嘿……”

  ??然後，他大手一揮：“隨我送雞去！”他說完走出小院。

  ??我和師姐原本來找他核實《忠奸名錄》對他的記錄是否無誤，可他還要去給寡婦送雞，我們隻好隨他一起出了門。

  ??我們三人當哩個當，沿街道朝前走。來到一棟三層磚房前，看見院中躺椅上坐著一位八九十歲的老奶奶正在曬太陽。

  ??“喂，小菊，聽說你要生了，我專門給你送隻老母雞補補身子！”郭老爺子朝老奶奶大喊一聲。

  ??老奶奶原本神色安詳地享受著陽光，此時忽然黑著臉，顫巍巍起身舉著拐杖衝了過來。

  ??“你個老不死的，以後再胡說八道，我撕碎你的臭嘴！”老奶奶嚷嚷著，說：“母雞還在下蛋呢，你送給我幹啥嘛，真是的，嘻嘻……”

  ??郭老爺子把母雞遞給老奶奶，用手指粘了粘唾沫，開始給老奶奶整理滿頭白發。

  ??“你看你，你看你，隻比我小兩歲，可你的頭發這是這麽好！”郭老爺子一邊替老奶奶順著頭發，一邊責備似地調侃。

  ??說來奇怪，老奶奶半推半就，並不十分抗拒。

  ??不料，突然從屋內衝出一個中年悍婦。她的三層下巴層層疊疊，倍增彪悍之氣。

  ??隻見她舉著掃帚，朝郭老爺子撲過來。

  ??“郭老頭，我打斷你狗腿……”她大聲嚷嚷，故意作出一副極其嚇人的凶狀。

  ??郭老爺子拔腿便跑，還不忘回頭囑咐老奶奶：““小菊，母雞你先吃著。過幾天，我再給你送小雞。”

  ??他喊話間，已經迅疾跑出院子。

  ??中年悍婦朝郭老爺子背後使勁扔出掃帚，但掃帚有點飄，未能準確擊中目標，卻飄飄蕩蕩飛到院牆上，被鐵絲網掛住。

  ??“郭老頭，以後再敢來騷擾我奶奶，我必定打斷你狗腿！”中年悍婦叉腰對著郭老爺子背影大聲警告。

  ??可此時的郭老爺子，早已跑到轉角處，瞬間沒了蹤影。

  ??我和師姐料定他已經逃回小院，於是快步趕回。果然，他已經回來。隻見他肩上卷著一捆極粗繩索，然後朝院中一株粗大棗樹爬去。

  ??他爬樹的架勢，很像一隻年邁猴子，可年邁猴子依然是猴子，所以他爬得很快。

  ??眨眼間，他爬到三四米高的地方。此時，離樹尖已經很近。剛好那裏有一個樹杈，於是他開始朝樹杈拴繩子。

  ??我和師姐仰頭盯著他，知道他正在拴繩子，但不曉得他拴繩子幹什麽，於是展開一番對話。

  ??“糟了，郭老爺子要上吊”我有些擔心，但並不打算立即施救。

  ??“嗯，肯定剛才受了刺激。”師姐一副看穿人間悲歡離合的語氣。

  ??“沒想到他一把年紀，還是想不開，為了一個女人上吊，值得嗎！問題是，我們作為目擊者，應該怎麽做？”

  ??“怎麽做？當然看著他上吊！我還沒有見過地球人上吊呢。”師姐充滿期待地說。

  ??“好吧。雖然眼睜睜看人上吊卻不施救是一種極其殘忍的行為。但我最近似乎有點心理變態，偏偏喜歡那種殘忍感覺！”

  ??於是，我和師姐盯著郭老爺子在樹上拴繩子。

  ??捆好繩子，他把繩子另一端扔下來，然後雙手抓住繩子一溜煙順到地上，就像一個訓練有素的特種兵。

  ??之後，他牽著繩子另一端，快步走向院中另一株粗壯棗樹前麵。

  ??忽然間，我頓悟一個道理：魯迅院中兩棵棗樹是用來玩弄深沉的，而郭老爺子在院中種植兩棵棗樹，卻是用來拴繩子上吊的。

  ??他牽著繩子另一端又要爬樹，但被我拉住。

  ??“郭老爺子，如果你想上吊，那麽你的方法肯定錯了，雖然我沒有這方麵的經驗。照你如今的方法，把繩子拴在兩棵樹上，繩子就成了晾衣繩。不能上吊，隻能晾床單。”我拉住他，隻為了指出他的方法錯誤，並非阻止他上吊。

  ??“你娃想什麽呢？我拴繩子，是想給你們表演表演祖傳的走鋼絲絕技。”他說完又要爬樹，還是被我死死拉住。

  ??可他甩開我的手，說：“可惜了！如果你們早來幾年，我還可以表演表演懸崖上走鋼絲。最近幾天關節炎發作，隻能在院子裏意思意思。”

  ??他說話間，已經爬到樹上一米高。

  ??師姐一把扯下他，扶他站在樹前。

  ??“您走鋼絲絕技我們在電視裏看過，不用意思意思了。我們這次來，隻想知道您和那位老奶奶到底什麽關係。”師姐突然變得很嚴肅，或者說，她說正事的時候總是很嚴肅，很容易讓人誤會。

  ??“咋地啦，難道我犯了錯誤不成？”郭老爺子果然被師姐的嚴肅弄糊塗。

  ??我拍拍郭老爺子的肩膀，寬慰他受驚的心。

  ??“沒多大錯誤，隻要您說實話就行。”我諱莫如深，又說：“您跟剛才那位叫做小菊的老奶奶認識多久了？”

  ??“八十多年，咋地啦？”

  ??“你小時候發了一個誓言，說一定要娶她？”

  ??“是呀，咋地啦？”

  ??“於是你一輩子沒結婚，就為了等她。在這個過程中，你有很多機會跟小姑娘、大媳婦以及寡婦結婚，但你沒有動心？”

  ??“是呀，咋地啦？不管是小姑娘、大媳婦還是寡婦，從來沒跟我傳出過緋聞啊！”郭老爺子特意強調這件事，生怕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被我抓住把柄。

  ??“嗯，這我知道。你等那位老奶奶一輩子，別人看出了你的真摯愛情，而我看出兩個字“決心”。你是個有決心的人，發誓做到的事情，直到老也不放棄。”

  ??“是呀，咋地啦？”

  ??直到此時，我很想告訴他，他榮幸地入選《忠奸名錄》而且屬於“好人係列”，因此會立即被我們帶往盤星實現永生，可我不能跟一個老爺子說起如此魔幻之事。

  ??於是乎呢，我說：“郭老爺子，你必須跟我們走一趟！”

  ??“啊！去哪裏？你們不是記者嗎？”

  ??“很抱歉，我們不是記者。”

  ??“哦，那我懂了，肯定是我犯錯了，雖然我也不知道我犯了什麽錯，但我現在也解釋不清楚。我跟你們去就是！”他一副雖然貪戀生死，但卻無所畏懼的樣子。

  ??我們三人走到小院門口。

  ??郭老爺子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兩位小同誌，能否讓我提一個要求，就一個小小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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