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那麽一切都隻是猜想，現在不管是羅特還是不知為何可以現身了的莉潔莉特都沒有辦法貿然去做些什麽，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對食月這把刀的探索也不能簡單地交給人格幻影，事實證明這種凡人的小把戲在神力相關的領域中不起作用，哪怕是精神世界中的實驗也會導致現實中的真實異變，雖說如果靠著讓本體隨時做好重置幻影狀態的準備也許不是不能進行一定的嚐試，但誰也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消耗食月中儲存的神力。

  ??既然這股力量哪怕仍在鞘中時也可以自行對羅特身上的傷勢作出反應，那麽一旦拔出直到力量耗盡都會持續地保護羅特這種猜想就是十分合理的了，冒著將其浪費的風險來進行所謂研究是不可取的，況且這既然是那位大天使長為了應對自身的墮落而留下的力量，羅特也對之帶有一份近乎儀式感的尊重。

  ??“保險起見，可以幫我遮掩一下麽？”羅特睡下之前對莉潔莉特說道，“雖說不太可能，但萬一睡著的時候有人潛入這個房間，然後食月的力量又正好起了反應，之類的。”

  ??“那種心懷不軌的人牽扯進來也無所謂吧。”莉潔莉特雖然這麽說，但還是答應道，“但到時要怎麽遮……我不覺得有什麽法術能在優先級上強過那份力量，不過那個神力外殼畢竟隻作用在你身上，那麽在外層再貼上一層皮膚或許可行。”

  ??“一層皮膚？”羅特覺得莉潔莉特肯定會有辦法，但沒想到是這種辦法，聽著有點瘮人。

  ??莉潔莉特解釋道：“就和在黑城堡的妄逝之境裏，過去的我化為霧包裹你和潔麗讓你們隱身是差不多的情況，隻不過那時的我隻能折射一下光線，現在的我能做的更精巧了。”

  ??“也就是說，你用你的血肉做成我的皮膚的樣子，到時候把我蓋起來？”羅特神情微僵，這算是肌膚之親麽？

  ??“啊？你什麽意思？”莉潔莉特佯怒道，“你要我幫你遮掩，現在又反過來嫌棄起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這個鄉下劍士好麽？”羅特討饒道。

  ??在精神世界之中，心聲互通的兩個怪胎隻對彼此哈哈大笑著。

  ??羅特今晚睡著了，睡著之前還開玩笑地說，今天遇上了這麽多大事，這或許會成為那一次夢魘之後首個難眠的夜晚。

  ??但他還是很自然地睡著了。

  ??莉潔莉特想象了一下事件的其他相關者的狀態，那些人睡得著麽？那些人若是看到羅特這正常的熟睡，會產生什麽樣的感想呢？

  ??“狂法……到底是什麽樣的法訣？那個約爾對功法的解構十分的完善，即便是不熟悉內力這種超凡力量的我都能分辨出羅特所擁有的力量中那一部分對應著哪一種功法，根本就不存在另一種力量的容身之地，又或者這個法訣就不是用於修練力量的，而是某種精神修練？”

  ??在隻剩下一個無所事事的人格幻影的夢魘之中，莉潔莉特左右無事，看守著那個或許根本就沒有人格的人格幻影，自語著。

  ??蟻人女王究竟做出了怎樣的治療，這個幻影又真的已經被調整成了單純的工具人麽？

  ??就在莉潔莉特有些猶豫要不要試著深究此事的時候，羅特的人格幻影手中突然出現了長刀食月！

  ??莉潔莉特大驚，她確認現實中食月的本體現在沒有輸出任何的力量，而羅特的靈魂本體也依舊是沉睡的狀態，那麽這是怎麽回事？

  ??“你，是羅特麽？”莉潔莉特詢問道。

  ??但那幻影完全無視了她，隻是拔出了食月，灰色的霧氣從潔白的刀鞘中噴湧而出，幻影攪動著霧氣，演練起了一套刀法，動作大開大合，甚至給人一種手中兵器隨時會被甩出去的感覺，長刀揮舞時不斷有空氣爆裂聲在劈啪作響。

  ??是灰衣人？莉潔莉特認出了這個令她印象深刻的，充滿特色的力量波動。

  ??現實中的食月依然沒有任何的反應。

  ??會不會食月現在所具有的，極有可能源自大天使長莫斯洛克的力量未必在灰衣人的預料之內？

  ??畢竟在扯出黑月亮的隱秘之前，羅特和莉潔莉特對食月這把長刀的估計就是它應該是灰衣人給羅特留下的一個提醒：“你其實更適合狂刀門的功法，不要糾結於劍芒了。”

  ??依著這個思路，此刻人格幻影演練的風格奇特的刀法也就說得通了，是灰衣人為轉修功法後的羅特留下來的東西，與莫斯洛克，黑月亮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沒有關聯……

  ??雖說當時灰衣人對癌所施展的神技食月是現在與莫斯洛克相關的因果上最重要的一條線，但對於真神未來麵神性的化身，對於最有可能擁有全知之眼這個名號的存在，祂的協力者或許並不會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成為了其計劃的未來的一部分。

  ??畢竟灰衣人再怎麽厲害，畢竟也不是神性……

  ??不是麽？

  ??羅特擁有了類似天使降臨的宿主一般的體質，這個體質真的是在接觸了食月後才有的麽？

  ??看著機械地演練著刀法的幻影羅特，無意也不需睡眠的莉潔莉特沉思著。

  ??對羅特而言今夜安眠，如果不是早上一起來突然腦子裏被塞進了一套刀法這會是一個絕佳的清晨才對。

  ??“唔呃，半個我覺得神完氣足，半個我覺得精疲力竭，這什麽啊！”

  ??羅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就算是人格幻影在他睡著的時候做了什麽事，他之前搞自相殘殺的時候都沒出過這樣的情況。

  ??莉潔莉特還不打算這就把自己的一些沒什麽依據的猜想告訴羅特，隻是跟他講了一下他的人格幻影演練刀法的事情。

  ??“那麽這種割裂的疲憊感是第一次在精神中演練純粹的超凡武藝所帶來的麽……”羅特揉著太陽穴起床穿上外衣，窗外的晨光有些刺眼。

  ??“純粹的超凡是什麽意思？”莉潔莉特好奇道。

  ??“嗯？啊也對，莉潔莉特你從一開始就是超凡的存在，對這之間的區別並不了解。”羅特走到窗前，看著街道，“就是說這套突然鑽進我腦子裏的刀法如果不使用內力根本就沒辦法用，拿來跳舞都嫌不夠好看。”

  ??“這還真是有夠……辛辣的看法呢。”莉潔莉特多少能感覺得到羅特的一些近似偏見的想法，“我對戰技的認識比較淺顯，肉搏時幾乎都是靠著單純的速度與蠻力，這套刀法讓我覺得還挺神秘的。”

  ??“發力方式很獨特……好像沒辦法用在食月的身上？”羅特皺眉思索道，“這刀法是以人為主體的，在需要人去配合刀的情況下好像沒法用啊？那家夥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強行灌輸給我一套排不上用場的刀法……”

  ??在羅特思索的時間，林肯街上陸續有其他協會的成員出現，冒險者協會總部的每一個重要設施前都被擺上了一個精致的小雕像。

  ??“哦！羅特！快下來，你那個窗戶的位置看不到！”開武器店的矮人耶格也在店門前放置了一座雕像，雕像刻畫的是一位愁眉苦臉的正在修理被侵蝕的戰錘的壯漢，耶格放下雕像後抬頭看到從客房的窗戶露出頭來的羅特，打起了招呼。

  ??之前還總是陰陽怪氣自己的人突然一副友好的樣子，羅特多少感覺到了一瞬間的不適應。

  ??“看不到什麽？”他問道。

  ??“新的世界中心！今天上午就要到了，你就不想見證一下的？”耶格說道。

  ??對了，還有這茬的，羅特都快把這事忘了。

  ??也想配合著激動一下，但心裏平靜如水，裝不出太大波瀾。

  ??不快也不慢地下了樓，發現客棧，或者準確來說其實是當作客棧用的總部宿舍門前也放著一個雕像，是一位裝備看起來十分樸素的穿著鬥篷的劍士，劍士的雕像舉劍前指，臉上掛著自信而又充滿朝氣的笑容。

  ??羅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會知道，那些仍然活著的認識這位冒險者的人今天也會用燒掉他的雕像的方式來紀念這位不會再被後人提起的戰士。

  ??“我沒辦法告訴你昨天發生的到底是什麽事，你能不能給我看看你那把長刀？好像圍繞著它出現了一些有趣的傳言麽！”耶格對著走出宿舍的羅特問道。

  ??羅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怎麽把這話問出來的……傳言？我昨天才拿到這長刀，今天就有傳言了？”

  ??“犬神峰家的那位舞丫頭陪著你一起去取刀，結果自己一個人先行跑回了家，然後你又和之前見都沒見過的那個洛基一起離開，還去他的教室參觀來著？你覺得這樣的事情不會產生傳言麽？”耶格反問道，“你要真跟我置這個氣，那這把刀怎麽回事不告訴我也行，這把刀之外的故事能不能講點？”

  ??“那個洛基？”羅特莫名地有些不好的預感。

  ??耶格的語調有點原來的意思了，“你不知道？你不都跟他一起去了婦女會那邊了麽？”

  ??“他說有事要拜托別人代勞，我才跟著他過去了一趟，並沒有進那個俱樂部。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身上有什麽奇怪的風評麽？”羅特雖然這樣問，但心裏卻已經有了猜測，臉色一黑。

  ??耶格嗬嗬賤笑，“真的完全不知道？真的不是在感興趣的異性的年齡上達成了一致，才把舞那小丫頭擠兌跑的？”

  ??羅特想說些什麽，但又說不出什麽來，朝著自己客房開窗的反方向看去，發現視線被武器店擋住了，“你這裏也見證不到新的世界中心啊？”

  ??這要是之前耶格肯定不會這樣就放過羅特，“這裏還是大街上，那肯定不行。危險性未知物體倉庫那邊有個用來給一些特殊的物品曬太陽的天台，去那看好了。”

  ??“那地方可以進的麽？”雖說不太可能，但這人別是把自己往坑裏帶吧？

  ??冒險者在汙染區戰鬥的過程中，有時會在擊敗穢獸或影子後從退潮的黑泥中找到一些從被汙染的過去來到現在的物品，隻不過就像通過爆炸這種手段暴力祛除汙穢所產生的新天地中會出現木質的石頭和石質的樹這種錯亂的產物，這些從被打敗的汙穢化身中殘留下來的東西也往往看起來莫名其妙，甚至可能產生危險。

  ??擁有神性的影子被具現出來後也會具有特殊性，同樣的實力越強的汙穢化身也就越容易在被打敗後留下些東西，隻不過之前一直沒怎麽和強大的汙穢造物戰鬥過的羅特並沒有親眼見過這類東西的誕生。

  ??能夠被送到王都的協會總部來的，危險性的，未知的物體，儲存這樣的東西的倉庫怎麽想都不是可以隨便初入的。

  ??“那倉庫都快空了，有什麽不可以進的。”耶格說道。

  ??“怎麽會空了？確實冒險者或許都跑到新天地去了，但那裏不應該會有更多的奇怪的物品出現麽？”羅特不解道。

  ??耶格卻不肯幹站著說話，直接帶起了路，羅特也隻好跟上，耶格這才一邊走一邊說道：“負責處理那些物品的專家都被調到精靈王國去了，那裏的怪東西現在可是管夠，就算其他地方也有奇怪的被淨化的物品出現也不會往這裏送了，直接也送去精靈王國就是。”

  ??路過了藥劑店，店門前的雕像是一位看起來很不健康的藥劑師正在調配藥劑的樣子。

  ??“就算沒有新進的了，那原來的庫存也很少麽？”羅特問道。

  ??“研究人員都是一群怪人。”這位中間名是奇兵的矮人說道，“頑固又偏執，說不清什麽時候就會幹出瘋事，你覺得這樣的人會因為人事調動就放手正在進行的研究麽？”

  ??正常渠道冒險者升級時需要用到的實力測定室所在的龍門樓前的雕像是一位手持大刀的獨臂秦漢武者，左臂斷臂處長著一張猙獰的麵孔，但本身的麵相卻看起來慈眉善目。

  ??“你的意思是他們把一部分危險物品帶走了？”羅特語氣中有些不滿。

  ??“特殊的人享受些特殊待遇麽。”耶格說著停下了腳步，“就是這了。”

  ??這裏看起來並不像是某個獨立的特殊設施的入口，這個夾在龍門樓和協會總部大廳之間的門上也沒有任何的標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前兩個設施之一的偏門。

  ??“這裏原來是危險品倉庫的？”羅特是沒想到，他知道協會總部按理來說肯定也有這個設施，隻不過沒什麽心思刻意尋找，卻沒想過竟然就在眼皮底下。

  ??再怎麽一天到晚往外跑，總部大廳和龍門樓這樣的地方他肯定不會視而不見的。

  ??但放在這道低調的門前的，身穿骨鎧手持骨矛的不低調的雕像仿佛在聲明著這裏的重要性。

  ??死靈法術在今日幾乎隻在研究領域有所傳承，當然不是聯合王國舍不得前人的屍骨，而是驅使過去的人的屍體這種行為在汙穢麵前形同資敵，這個雕像所刻畫的人卻像是在這個時代找出了死靈法術在戰鬥中的實用之法，不過這倒也讓人奇怪他在這裏被紀念是因為他是個了不起的冒險者，還是隻是因為這份創新呢？

  ??當然，能在這裏被紀念的，肯定都是不得了的冒險者才對

  ??“怎麽？難道地方協會的危險品倉庫都會搞個大標識，告訴別人危險品都在這裏麽？”耶格笑問道。

  ??“不應該麽？要警告他人不要隨意接近啊。”羅特說道。

  ??耶格搖了搖頭，“能一開始就斷絕任何外人進入的可能的話，警告就不僅多此一舉，還反而會吸引意圖不軌的人。”

  ??“在這條街上也有意圖不軌的人？”羅特卻是不太相信，這裏不僅是協會總部，還是最靠近王都中心的寥寥幾街之一。

  ??“從汙穢的退潮中產生的未知物品中蘊含著很多在正常的世界中不存在的可能性，一些冒險者出身的新進貴族或者沒來過幾次王都的冒險者容易動些小心思，所以才要夾在總部大廳和龍門樓中間，真有個萬一方便到時處理。”耶格攤了下手。

  ??說完他就砸起了門，“喂喂喂！開門！我要上去看風景！”

  ??這迷惑的行為讓羅特都沒來得及問就為了一個觀看世界中心的地點——感覺隨便一個視野不被遮擋的地方就行——就讓自己來這麽特殊的地方合不合適。

  ??而開門的人竟然就是昨日的那位法師努努羅，這就更讓羅特懷疑耶格的用心了。

  ??“耶格，我還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努努羅先對羅特點了點頭，而後對耶格語氣嚴厲地說道。

  ??共識應該就是不告訴羅特昨天那場騷亂背後的原因吧……不過能當著羅特的麵明說此事反倒讓他覺得沒什麽抵觸。

  ??“誰跟你說這個了，我帶他來看看風景也不行？”耶格表現得跟耍無賴一樣，“這最近的適合瞭望的地方不就是這的天台了？”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