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行商駕駛著機關馬車刻意繞了一段路，就隻是為了走到一個可以看到那個斯普潤普村的山頭上看上那麽一眼。

  ??討個彩頭，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

  ??實在是最近日子不太好過，才愈發想要尋求一點心理安慰。

  ??矮人製作的機關馬可以從周遭環境中汲取魔力，體內簡單的機括重複著樸素的往複運動，速度快不起來，但也足以拉動馬車。

  ??隻不過最近機關馬的運作狀況不太好，矮人們說是魔力汲取器出了一些故障，技術問題還沒有解決，作為售後服務的一環矮人們按照每輛馬車三塊魔石的方式給商人們發放了這些外掛能源以維持正常運作。

  ??但根據小道消息，並不是魔力汲取器出了故障，而是環境中的魔力變稀薄了。

  ??這也難怪，北麵炸出來的那片新天地據說和聯合王國現有領土一樣大，但因為沒有得到妥善的淨化，新天地所能提供的純淨魔力遠遠比不上循序漸進淨化出來的舊領土，魔力循環的結果就是聯合王國中的魔力大量地流失到了所謂的新天地那裏。

  ??但這樣就有了新的問題：矮人們雖然厚道，但也不是慈善家，為什麽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不惜撒謊也要給機關馬車的使用者們分發魔石呢？

  ??大部分人想到這一步的時候也就不打算再想下去了。

  ??想不明白的話就是徒增煩惱，而想明白了又有什麽意思呢？

  ??領隊的老者看了看身邊的年輕人，有些羨慕這些隻因為見到了英雄的故鄉便一掃苦悶的人們的單純。

  ??他並非是對小劍聖約爾有什麽意見，隻不過他心目中的英雄始終還是上一代的模樣。

  ??而且馬車上的貨物也讓他高興不起來。

  ??他們這趟生意拉的不是元素石，也不是武具，而是送往新天地的食物與酒水。

  ??老人熟知的幾個元素石產地的產出最近都開始大幅下滑，供給變少了然而市場上卻沒有抬價，這太反常了，反常到老人不敢做這種生意。

  ??隻不過這種事情背後隱藏著什麽他無法確認也不敢確認，到最後除了給自己臉上添幾條皺紋好像也沒有什麽別的意義。

  ??為了不掃年輕人們的興致，他連歎氣都舍不得，隻是拍了拍手掌，說道：“好了好了，該看的也看過了，繼續趕路……”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天地都變了顏色，眼前的土地一塊塊陷落而後漂浮，虛無的黑暗從大地的縫隙中湧出，所有人都失去了重力，被不知源頭的力量吹散，撕扯，四分五裂，而後被黑色的洞穴扭曲吞噬！

  ??“啊啊啊啊啊！”

  ??他驚叫著向後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順勢就從山上滾了下去。

  ??天旋地轉之後，他隻覺得一身的老骨頭都要散架了，卻又因為感覺到自己與大地的接觸而莫名的安心。

  ??“停停停！”在四分五裂的異位時空中，站在一個孤島上金澤高呼著，為了避免對手在空間亂流中聽不見他以震動空間的方式將聲音傳遞了出去，“波及到一般人了！”

  ??斯肯姑且停下了手中撕裂時空的法術，從尋常人看不到的異位時空中看了看那個已經被手忙腳亂的年輕人們抬起來的老者，“他沒死，隻是昏迷了……竟然能察覺到我們戰鬥的餘波，看來是一個被埋沒了的人才，可惜已經不剩多少壽命了。”

  ??金澤也覺得可惜，但也隻能無奈道：“就算是冒險者協會也沒能力發掘出所有的民間人才，這也沒辦法。他沒死就好，倒是我們兩個真的還要繼續打下去麽？關於那個冒險者羅特，約爾大人說過他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揭曉自己的身份了，畢竟計劃趕不上變化嘛，你真的沒必要對那個村子的過去動腦筋。”

  ??斯普問道：“既然如此，那麽讓我窺探一下那裏的過去不也沒有關係麽？”

  ??金澤被他的固執弄得沒脾氣了。

  ??重點從來都不是羅特本人的真實身份，而是那個灰衣人。

  ??雖然約爾本人似乎不介意讓別人知道他的二師傅的身份，但金澤自認在與過去相關的方麵要比約爾懂的更多。

  ??他自告奮勇地跑來守護這個秘密原本隻是為了警惕叛逃的過去派牧師，現在警惕的對象卻又多了一個，那就是眼前的這個明顯經曆過某種時空扭曲的法師。

  ??斯肯看著不願回答的金澤，也不在這個問題上再做糾纏，反而主動提出了另一個提議，“你能解釋一下你是如何以並非傳奇的身份與我打成平手的麽？如果可以，我就暫且不深究那個村子的事情。”

  ??斯肯在屬於他的那份現實中本就已經以專精於空間法術，觸類旁通的掌握了時間法術的形式成為了傳奇，又親身經曆了一場令他也覺得不可思議的時空扭曲到達了現在的世界，如果是其他方麵也就算了，在時空的戰場上與一位不是傳奇的牧師打成平手對他而言幾乎是不可接受的。

  ??“要我解釋也可以，但像你這樣徹底的按照法師思維行事的人這真的會滿足於我的解釋麽？”金澤聞言笑道。

  ??“你的意思是？”

  ??金澤張開了雙臂說道：“在不對我這造成人身傷害的前提下，我允許你對我的能力進行研究，這樣如何？”

  ??“……”斯普沉默了一陣，說道，“你這樣隻會讓我對你所想隱瞞的東西更加感興趣，但也提醒了我做事不要太貪心，畢竟我在這種事情上吃過教訓了。好吧，我接受你的提議。”

  ??“呼。”金澤鬆了一口氣，“你這麽好說話真是太好了。”

  ??說著他打了一個響指，灰色的霧氣彌漫了整片異位時空，眨眼間就將被撕裂的時空變回了原樣。

  ??“你……！”斯肯對此大為驚訝。

  ??金澤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這場交易裏你賺的比你自己想象的還要多。”

  ??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陷阱。

  ??在時間這一方麵，金澤確實要比法師斯普懂得更多，但空間上就是斯普更強了，而且如果戰場不是異位時空，而是基礎世界，那麽金澤的能力是要比斯普弱上很多的。

  ??但法師當然不會知道這一點，對他而言異位時空在強度上與基礎世界毫無區別，甚至因為有入門門檻反而還是更高級的存在。

  ??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在於神性。

  ??法師斯普完全沒有半點神性，而牧師金澤則在數百年前便從真神處繼承了大量的神性，雖然為了避嫌像他這樣與神性的親和度過高的牧師不能成為傳奇，甚至還要遠離教會的權利中心，就連過去派集體叛逃這麽大的事情他這個數百年前的英靈教會的天才都被排斥在外，但這份神性也給他帶來了許多常人無從理解的好處。

  ??希望你能研究出些什麽來吧……金澤看著斯普，心裏壞笑道。

  ??在馬爾卡城，羅特看著身後的城市，暗自慶幸。

  ??城堡位於城市的最北邊，且東西兩側都隻有數層城牆，並沒有其他房屋。

  ??雖然有些許力量的餘波逸散到了側麵，但也隻波及到了貴族區的兩棟靠近城牆的別墅而已，裏麵也並沒有人居住。

  ??羅特保護住了自己身後的一切，雖然靠的是灰衣人留在長刀裏的些許神性，但終究是保住了。

  ??到現在羅特也不清楚愛麗那流水般的紅光將事物壓扁靠的是自身的重量還是操控重力，隻不過可能也沒有機會知道了，她在這世界上留下的最後的痕跡，是由馬爾卡城的所有北部城牆以及小部分東北側和西北側城牆共同組成的薄餅。

  ??矮人出品的堅實物理結構，層層套嵌的防禦法術，各種結界，魔力陷阱，等等的聯合王國時代的城防設施，一起被紅光壓成了紙片。

  ??“這就是神性對凡俗力量的壓製。”莉潔莉特說道，“凡人的強大與精巧麵對神性的力量就是這麽無力。”

  ??羅特看向了手中的長刀，感覺到它又產生了什麽改變。

  ??“現在這把刀怎麽樣了？”他問道。

  ??莉潔莉特回答道：“我對武器沒那麽多研究，我用的武器實際上都是用自身的一部分構成的，本質上隻是為了方便施展超凡之力的一種變身。要是早點能找到一個厲害的工匠，沒準能把神性固化上去，把它變成一個貨真價實的小神器也說不定，現在估計會因為剛才那一下消耗了不少吧。不過也不用失望，現在的話它也是經曆過兩場與神性有關的戰鬥的武器，肯定會產生什麽厲害的變化的。”

  ??對此羅特倒是有點心情複雜，他盡量不想依靠灰衣人的力量，不過對於陪著自己經曆了許多場大戰的武器，作為一個戰士也不可能沒有感情，曆戰的榮耀不僅屬於自己，也屬於它，沒有不承認這一點的道理。

  ??羅特回味著之前與神性之力的接觸，聯想到了曆史中各文明麵對汙穢之力時的層層敗退，以及那麽數百年前多過去的英雄相繼隕落，卻隻有莉潔莉特有能力抵抗汙穢之力的事實，問道：“汙穢之力也具有神性麽？……不好意思當我沒問。”

  ??“你也知道這是廢話啊？汙穢沒有神性那真神是怎麽吃癟的。”莉潔莉特笑道，“我想想啊，應該可以這麽說，真神之前麵對汙穢的時候應該就像是被食人蟻給爬滿了全身的人吧，雖然一揮手能拍死很多螞蟻，卻也逃不過被螞蟻最終啃死的命運，而且這種螞蟻還會邊吃人便成長呢。但在將神性分給凡人之後，戰鬥就從被單方麵蠶食變成了兩波螞蟻互相爭鬥的局麵，結果反而有了贏麵。雖然把真神比做人的話，汙穢肯定是比食人蟻要強的存在才對，但一時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比喻了。”

  ??羅特接受了這個說法。

  ??“神性，你有神性我不覺得奇怪，畢竟又是地獄之主，又是範海辛偷來的禦神體，但是灰……他是……不，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吧。”羅特想到這裏，心裏的抗拒也就減弱了不少，“但是那個女仆是怎麽回事？我記得她說過什麽升格。”

  ??“我也不知道，就算是對我來說以現在的大荒漠為中心的王朝也一樣是上個紀元的文明，我倒是收集過相關文物，但這種事我也是第一次聽說。等霍姆斯醒了你再問他吧，他應該是讀過那個女仆的心了，而且你倆這不都是互相救過命的交情了麽。”莉潔莉特說道。

  ??長刀上的神性與愛麗發出的紅光中的神性相衝突時，似乎產生了某種衝擊，當爆發結束之後羅特便發現周圍的所有人都已經陷入了昏迷，與此同時遠方應該是管家和瑪麗的戰場處，也產生了一個劇烈的力量爆發。

  ??羅特原本都勉強做好了瑪麗打過來的心理準備，但到現在不管是管家還是瑪麗都沒有出現，讓羅特有點想不明白那邊怎麽樣了。

  ??拉夫特隨時都可能會過來，為了避免產生誤會羅特覺得自己還是在這裏等著為好，也沒辦法過去查看情況。

  ??“會不會是因為愛麗的死產生了什麽特殊的影響？”羅特猜測道。

  ??莉潔莉特卻說道：“應該是因為你解除了懷表的詛咒，導致她受到了一點精神衝擊吧？”

  ??“？嗯？我解除懷表的變身詛咒和瑪麗受到精神衝擊之間有什麽關係？”羅特聽得莫名其妙。

  ??“哎呀，你看，霍姆斯不也說了愛麗是因為受到管家用魔法道具釋放的精神法術才變成這樣失控的模樣的嘛。而且在那之前愛麗這個擁有神性的人會被讀心就很離譜，神性的壓製是在一切之上的，哪怕她隻有一點點精神上的抗性，她就不可能會被霍姆斯這個凡人讀心……”莉潔莉特扯開了話題。

  ??羅特卻不吃這套，“你說得隻不過是她為什麽無法抵抗精神衝擊，而不是她為什麽會受到精神衝擊！”

  ??說到這一步，莉潔莉特反而不開心了，“你別破壞我的樂趣啊！萬一我覺得無聊了跑了你也無所謂麽？”

  ??“……”羅特不說話了。

  ??已經大概了解羅特性格的莉潔莉特知道這差不多快到最後通牒的時候了，隻好說道：“誒啊，就是你身上現在還有一個詛咒，是深入靈魂的那種。這個詛咒對無關的人來說相當於不存在，如果不是我早有線索也不能發覺，而且還會被懷表的變身詛咒壓製。懷表的效果解除後，被這個詛咒波及的人自然也就會受到精神衝擊了。”

  ??羅特大驚，“我什麽時候被誰詛咒了？”

  ??莉潔莉特的語氣裏也帶上了一點疑惑，“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上就是有。你記不記得那個魅魔對你發射了什麽光線？”

  ??“……那不是幻影麽！？”羅特有點反應不過來。

  ??莉潔莉特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啦……但是那個惱羞成怒的魅魔全力的詛咒確實還留在你身上。別擔心，對你沒啥壞處，就是用來標記你，保證你不管到了哪裏她都能找得到你而已，再就是萬一沒抓到就順便詛咒一下和你發生關係的其他雌性而已……”

  ??“有‘再’的話就談不上‘而已’了好麽！”羅特大怒，“你明明知道還故意……”

  ??“就結果而言不是有了好效果了麽！愛麗是這個德行那瑪麗也好不到哪裏去吧，沒準因為這一下就導致管家最後能贏了呢？還是說你寧願讓她跑來找你尋仇啊？”莉潔莉特辯解道，“雖然我確實隻是為了好玩才這麽幹的啦！”

  ??“你承認了啊！”羅特以心聲怒吼了一下後，卻也不打算再多生憤恨了，“……算了，反正她們兩個人都正巧是這種情況……”

  ??對於馬爾卡夫人，原本羅特還有點複雜的心情，但是在霍姆斯給他看的那場好戲中，從仆人們的口中說出的大量難以複述的貴族家事讓他不知道怎麽評價。

  ??捫心自問，羅特之所以沒有試著去救馬爾卡夫人，除了力所不及之外，心理也未必就沒有不想救的想法。

  ??僅僅以沒能力來安慰自己是不行的，羅特一定要質問自己，有能力的話自己又會怎麽做，隻有這樣他才能在灰衣人和約爾這兩個存在的夾縫中保持住自我。

  ??至於瑪麗……

  ??霍姆斯說過愛麗的靈魂中有一部分就是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女仆，想必瑪麗也一樣吧。

  ??但這又有什麽辦法呢？

  ??在王國的東南側，約爾和他的英雄小隊被派來解決南方的汙染區的暴動。

  ??雖然和現在“因為我們把軍力抽調到新世界那邊去了，所以請英雄小隊去南邊穩定民心”的情況相比，約爾無疑更希望軍方能把南邊的軍力就留在南邊，讓自己去新世界冒險，但約爾不會逃避責任，哪怕是別人強加給他的。

  ??考慮到王都現在正在北遷，以及之前王族們對約爾的許多暗殺計劃，讓他先去南邊避避風頭可能也是為了他好，約爾也不想糟蹋別人的好意。

  ??而且這裏的軍方領導也很識趣，沒有真的把約爾當成一個花瓶在用。

  ??約爾看著城牆下獸人們的影子，心裏其實還有些興奮，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和已經滅絕的獸人軍隊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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