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繞道前往馬卡爾城的路上，羅特和利斯塔遇到了一群被汙穢汙染了的瘋牛。

  ??利斯塔本想要隨手殺光它們，但羅特把他攔住了。

  ??“那些牛還有救。”

  ??雖說既然已經被這般汙染過一次了，那牛肉就肯定是賣不出去了，可也正因如此它們才能成為村民們難得的肉食，隻要在這裏讓它們從瘋狂中恢複就好。

  ??羅特收斂著全身的內力，這種發瘋的牲畜沒有像穢獸那般遇到生命便要攻擊的習性，反而是作為家畜的本能更勝一籌，一旦感知到超凡之力就立刻會畏懼，甚至人類若是聚集的過多都會把它們嚇跑。

  ??是以羅特也沒打算動用超凡之力。

  ??瘋狂的牛群毫不意外地衝向了眼前這孤零零的“凡人”，羅特沒有直麵牛群，而是朝著牛群的邊緣奔跑了起來。

  ??這些缺乏理智的家畜既想要直接衝向羅特，又試圖維持群體性，理所當然地出現了混亂。

  ??羅特讓過了唯一能攻擊到自己的瘋牛之角，順便以長刀在它身上開了一個口子。

  ??沒有傷到動脈，但若是一直劇烈運動傷口自然也會流血不止。

  ??羅特持續在牛群邊緣遊走著，不斷地給一頭又一頭的牛放血，仿佛以一人反過來包圍了牛群一般。

  ??利斯塔仔細觀察著羅特的攻擊，發現他給瘋牛造成的傷口都正好位於它們受到侵蝕最嚴重的部位附近，受傷之牛因為追擊羅特而流血之時，最先流出的都是受汙染最嚴重的的血液，很快傷牛們就因為體內汙穢之力變弱以及失血而變得虛弱、冷靜了下來，疲憊地臥在了地上，追擊羅特的牛的數量也越來越少。

  ??當牛群失去數量優勢後，羅特不再遊走，而是正麵衝向了剩下的幾隻瘋牛，一樣是一觸即走，傷而不殺。

  ??最終，除了一頭患部在頭上，已經沒救的瘋牛被羅特斬殺，其他所有的瘋牛都留著一口氣倒在了地上。

  ??利斯塔忍不住鼓起了掌，“好功夫啊，你怎麽這麽熟練？”

  ??羅特卻是反問道：“你當冒險者之前是幹什麽的？這都不懂？”

  ??利斯塔尷尬地笑了笑，“哎呀，真是看到好東西了，真的是一點超凡之力都沒有使用就解決了一群瘋牛啊！雖說這種技能對超凡者來說沒什麽意義，但還是很厲害！難道每個村子裏都有這樣的人？”

  ??“當然不是，那樣的話我當初還怎麽掙零錢。”羅特笑著說道，“這樣受過汙染的牛若是都殺了對於村民來說才麻煩，本來要用來賣錢的牛變得一文不值，就這麽埋了不甘心，可直接吃汙染又太嚴重。若是像我這樣處理一下，這些牛就還能活一陣，肉也能再稍微得到一些淨化，到時候低價賣也就還賣的出去，自己留著吃也沒什麽風險。但就算這樣也隻是止損罷了，這麽一大群牛被汙染，也不知是哪個村子，真是慘。”

  ??羅特忍不住陷入了思考。

  ??在邊境很多事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有時饞嘴的村民還會故意讓一些牲畜“被汙染”，但一旦被從邊境之中劃出去，有些事就不可以隨便了。

  ??牲畜的存在意義可不是為了平民們，不如說如果不是貴族們願意花很多錢來購買牲畜的肉，那麽村民就根本沒有理由把給人用都未必足夠的經過淨化的食糧與水分給牲畜們。

  ??按照貴族們的說法，保持奢侈是對平民的恩典，正因為他們願意在生存必要之外花費金錢，這些屬於他們的財富才能正當地賜給民眾。

  ??施舍是會腐蝕人的心靈，打殺人的自尊的，隻有以工作的形式將財富給予民眾，才能維持他們的尊嚴，這也是貴族們愛民之心的體現。

  ??如果貴族都過上節儉的生活，那麽財富隻會在庫中越積越多，民眾又要怎麽辦呢？

  ??所以，隻有保持奢侈才能讓財富流通起來，是以貴族必須保持相應的體麵，如果做不到就不足以被稱為貴族，隻有商人才會吝嗇。

  ??……羅特在都城學劍之時，受到的就是這樣的教育。

  ??根據教他以及其他村子的孩子識字的老師這樣說道：雖然世界的大部分都還在汙穢手中，但既然聯合王國已經有所發展，那麽貴族就也應該盡自己的本分才是。

  ??從小就被如此教導的他本不應對此有任何疑問，但是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來自灰衣人的影響，他對於自己被灌輸的知識總是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惑。

  ??似乎在原本的秦漢文明中，即便依舊是階級分明，至少奢侈從來都不會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情才對。

  ??然而這又與聯合王國中的秦漢貴族們產生了割裂，因為在羅特所知的範疇內秦漢的貴族與威肯的，西洛的貴族都沒有什麽區別，人類的貴族都一樣。

  ??一方麵因為現實的實例，一方麵因為羅特本身對於被灰衣人取代的恐懼，都讓他不能全盤接受對方給他帶來的影響。

  ??至於人族以外的那些貴族，精靈本就自覺高於人類，精靈王族就更不必說；

  ??矮人從上到下隻關心如何鍛造更好的武器和機械；

  ??暗人領袖羅特不清楚，隻聽說是一直在試圖改變其他民族對曾為奴隸的他們的印象；

  ??至於蟻人則是除了派出兵蟻和工蟻參軍以及幫助建設外，對聯合王國的管理毫不關心。

  ??在思考這些的時候，羅特沒有瞞著莉潔莉特。

  ??在她的有意指導下，他已經可以區分什麽是可以給別人聽的心聲，什麽是要瞞著別人的想法了，羅特問過為什麽要教他這個，但莉潔莉特隻叫他好好學卻不肯說明原因。

  ??反正也不是壞事，技多不壓身，羅特也就認真學習了，隻不過這種控製自己心靈的能力不是很好掌握，羅特就發現自己經常陷入不合時宜的沉思。

  ??“羅特？你在想什麽呢？”利斯塔把自顧自陷入思考的羅特叫醒了。

  ??“……我隻是發現了一個疑點。現在據說是缺水，所以出現被汙染的牛我並不驚訝，但是如果是誤喝了未淨化的水，那麽汙染區應該統一都在腹部，因為汙穢的力量壓到牛本身的生機是需要一定時間的，一定會是在水喝進肚子裏之後。”羅特先是急忙幫自己找了個借口，而後又發現這個好像真的很可疑。

  ??利斯塔聞言也再觀察了一遍每隻牛，驚訝道：“真的，這些牛身上的汙染區怎麽亂七八糟的？”

  ??他依次蹲到幾隻牛的身邊，撫摸著汙染區，手中比比劃劃，隨後對羅特說道：“果然有問題，這些牛都不是從體內被汙染的，應該是被某種沾染了汙穢之力的刃物割傷了！”

  ??利斯塔興奮了起來，“看來能賺筆外快了，會在內地對村子搞這種小手段的家夥肯定沒什麽大本事，而他做的事又足夠惡劣，抓到了可是不少社會貢獻分！正好抓著這人進馬卡爾城，也能順便給拉夫特先生留個好印象！”

  ??羅特問道：“你早知道這裏會有這種事才提議繞道的？”

  ??利斯塔否認道：“我怎麽可能提前知道這個，我曾經在前麵的一個叫戈爾伊思（意為屬於戈爾）的村子裏住過一段時間，所以才想要繞道來看一下，我不是說過了麽！”

  ??“你就不擔心這些牛就是那個村子的？”羅特問道。

  ??“不可能啦，戈爾伊思沒有養牛的傳統，這麽大的牛群可不是幾年就搞得出來的，我們先順著這些牛的腳印走吧！”利斯塔說道。

  ??羅特想了想，首先最近都不會下雨，其次這些牛需要在村中再養一段時間才能受到一定淨化從而恢複一點價值，就算有路過的冒險者發現了它們也沒有辦法，偷了也沒條件養，宰了也賣不出去。

  ??於是他點頭道：“好吧，那就先解決這件事吧！”

  ??二人追著牛群奔跑留下的蹄印走了一段距離，利斯塔的臉色漸漸開始變得難看了起來，很快他們就走到了一個分岔點。

  ??“那邊的腳印舊一些，這邊有些雜亂，似乎是走了個往返的則是較新的。”羅特查看了腳印，看著牛群走了個往返的方向說道，“那邊有什麽？”

  ??利斯塔咬牙道：“那邊是戈爾伊思的方向！”

  ??羅特猜測道：“看來它們是襲擊了那個戈爾伊思村，然後又被打退了啊？”

  ??利斯塔聞言連忙問道：“你怎麽知道是被打退了？雖然那些牛身上原本確實是沒有血跡，但村子也可能已經被衝毀了啊？”

  ??“你的假設建立在村民提前避難的前提上吧？正常人誰想得到在沒有雨的情況下會受到襲擊，肯定會反應不過來的。隻要村子裏有人聚居，村子周圍就會有防護罩出現，這些汙染輕微的牛若是進去過就不可能還那麽瘋，隻能是一開始就沒衝進去。”羅特分析道，“看來你是真沒在村莊裏住過太久啊？”

  ??利斯塔喃喃道：“是這樣就好了……”

  ??羅特問道：“要不我們先去那個戈爾伊思村看看？”

  ??“……還是分頭走吧，犯人在兩邊都可能留下線索，分開找比較有效率。”利斯塔說道，“那邊應該就是養牛的那個村子，名字……我沒記住，也沒有熟人，那邊就由羅特你去吧！”

  ??這可真是不能更可疑了……還是說因為羅特已經不信任他了才會處處覺得可疑？

  ??算了，怎樣都好，羅特覺得這次旅程差不多也就是最後一次了，等見了拉夫特先生把話問清楚兩個人估計也就散夥了，也就懶得管他太多了。

  ??“行吧。就這麽辦吧。”羅特說道。

  ??羅特與利斯塔分開，獨自趕往另一個村子的過程中，意外在稍遠的位置發現了人的腳印，有百人規模的集團在朝著那個村子走去。

  ??羅特將人群的路線與牛群的路線做了一下比較，發現這夥人大概率是從戈爾伊思村出發，前往養牛的村子去的！

  ??難道是戈爾伊思村的村民擊退牛群的襲擊後懷疑這是另一個村子故意幹的，所以跑去報複了？

  ??莉潔莉特察覺到了羅特心中的憤怒，有些意外，“哼？你是正義感這麽強的人來著？”

  ??“這跟正義感無關！邊境的人們為了淨化大地，擴展聯合王國的疆土過的是什麽日子！這些住在內地的人不好好生活也就算了，竟然還要互相殘殺不成！”羅特大怒，不再節省內力，全力奔跑了起來。

  ??“嗚哇，你這跑法效率太差了！你聽我……”

  ??“以後再說！”

  ??不管莉潔莉特怎麽想，這都是羅特自己在準備假身份期間找到的屬於自己的趕路要訣，不敢說多快，至少他自己不覺得慢，這不，很快他就聽到了人們的爭吵聲和鈍物敲擊肉體的聲音，以及少量的金鐵交擊聲。

  ??當他接近村子的時候，果然看到兩夥人一窩蜂般地打在了一起。

  ??雙方人種相同，服裝也相差無幾，手中的武器也大都是木棒，斧頭，草叉，柴刀一類的東西，雖說不是什麽太像樣的武器，但對於凡人而言已經足夠致命，地麵上已經倒下了幾具屍體。

  ??……隻有幾具？

  ??羅特稍稍冷靜下來，發現戰況似乎是一邊倒的，一夥人正單方麵地毆打著另一夥，似乎是因為出現傷亡後一方膽怯的太快，反而導致占優勢的一方有了冷靜下來的機會。

  ??大家都是在地裏討生活的農民而已，一旦熱血不再，哪裏還有冷靜地對其他人下死手的膽量？

  ??隻是雖然不敢下死手了，占優勢的那一方心中似乎仍是怒氣難消，一邊大罵著對麵一邊用木棍打，用腳踹，這才有了用鈍物敲打肉體的聲音。

  ??另外一邊還有幾個拿著製式長劍互相對打的超凡者，水平大哥不讓二哥，都是羅特所見過的村莊自警團的最低水準，明明都很努力，但是打得卻還像是初學者的對練一樣，大概都是在馬卡爾城學習劍術的這些人過於拘泥於他們彼此都很熟悉的那一招半式，偶爾有哪個人抓住了一次機會也造不成什麽致命傷。

  ??甚至還有個年紀最小的人一邊打一邊緊張兮兮地嘟囔著“第二姿態，第四姿態，轉……”，結果他的對手也跟著他一起在兩個架勢之間無限循環了起來，兩把劍叮叮當當作響，就是沾不著身子。

  ??這場麵可比羅特想象的要好太多了，要是現在打起來的是邊境村莊的村民，地上的腦漿子都得有個幾十灘了。

  ??“啊，羅特你來的時候一點氣息遮蔽都沒有，我感知到有人被你嚇跑了！”莉潔莉特說道。

  ??“也就是說果然有人在背後搞事？”羅特惱火道，“沒辦法，我以後再聽你的多練練吧，現在分開這些村民要緊！”

  ??已經出了人命，這是血淋淋的事實，不管是優勢方終於決定一不做二不休，還是劣勢方的複仇心超過了恐懼，遲早混亂還是要升級。

  ??羅特大吼了一聲，衝向了那幾個菜雞超凡者，不管陣營一拳一個全部撂倒，隨後用力跺了一下地麵，調整內力踩出了一個大坑，登時便把兩夥人都給嚇住了。

  ??“一群蠢貨！被人挑撥了都不知道，真要打個你死我活不成？這麽想打，有種去邊境和汙穢的大軍打啊！”

  ??之前占據優勢的一夥人裏，有一位老者走出了人群，“這位冒險者，我是戈爾伊思村的村長，我們之所以會來到洪恩村……”

  ??洪恩村的人群中也衝出了一個年輕人，大喊道：“冒險者大人千萬不要相信這些惡人，他們根本不是什麽村民，就是一夥強盜，山賊！”

  ??羅特無視了那人，對老者說道：“你們村子是不是被瘋牛襲擊了？你們怎麽擊退它們的？”

  ??老者眼睛一亮，“領主的女仆正好來到了我們村中查看情況，她擊退了牛群。”

  ??“女仆也是超凡者？你的領主難不成地位很高？”羅特奇道。

  ??老者搖了搖頭：“不，蘇小姐今年應該快四十歲了，一直都隻是一個凡人，卻不知為何在遇到牛群的時候覺醒了鬥氣。”

  ??“不可能！怎麽可能有這種事！絕對是假的！”那個年輕人跳腳道。

  ??“我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一群瘋牛，它們已經都被我製服了。”羅特說道，“它們並不是誤飲了未淨化的水，而是被人從外部刻意汙染了！”

  ??他轉向了洪恩村的村民，問道：“可以讓我看看你們的牛圈麽？”

  ??一個中年人走了出來，“冒險者大人，請跟我來。”

  ??跳腳的年輕人大喊，“你幹什麽！？沒有我的允許，你……”

  ??羅特路過了他，一巴掌把他抽倒在了地上。

  ??當被破壞的牛圈出現在羅特眼前的時候，他忍不住笑出了聲，“牛要是從裏麵發狂衝了出來，這圍欄為什麽還會往裏麵倒？你們真的就蠢到沒人懷疑？”

  ??“我們懷疑了！”中年人大聲道，“但是新村長是被直接指定的！”

  ??話音剛落，微小的爆破聲忽然響起，隨後出現了流水聲。

  ??中年人臉色大變，跑向了聲音來源的方向，其他洪恩村民也像是忘了麵前還有一夥怒氣未消的暴徒一般，擠向了那邊。

  ??羅特趕過去後，發現農田邊有水管斷掉了，大量的水從水管中流出，但很快就又停下了。

  ??村民中有人痛呼道：“今天全村的配額！”

  ??“你不是說人已經跑了麽？”羅特用心聲問莉潔莉特道。

  ??“這裏是預先設好的吧？我看是為了毀滅證據！”莉潔莉特解釋道，“而且剛才遠方有超凡力量的波動，應該是有人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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