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雖然怨恨，可一直狠不下那個心。

  她把一切交給了陳十一決定，但是他張口就要帶走她僅剩的兩個兒子和四個兒媳。

  那她苦的這輩子，是為了什麽呀？

  “捕頭爺，我不恨了，我甘心了，我真的甘心了。”

  “他們會那樣，也是因為我沒有教好，其實都怪我，不怪他們的。”

  “幾個兒媳過門，也是我沒把好關，也是我咎由自取。”

  “我真……真不怨了，嗚嗚……”

  老太太說著說著，幾乎泣不成聲。

  陳十一不知道她是因為真的怪自己沒教好，還是忍著不甘心所以難受。

  看著一臉驚慌的老太太，陳十一心裏的怒氣更濃，對老太太的憐憫也更深。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倘若陳十一真的將她幾個兒子兒媳的人魂帶走，老太太或許更加可憐。

  麵無表情的站了一會兒，在老太太愈加不安的眼神中，陳十一斟酌一番終於開口。

  “你的大兒媳和三兒媳，我一定要帶走。”

  “至於另外兩家，我們走一趟，是帶著愧疚活下去，還是進地獄懺悔，選擇權交給他們自己。”

  老太太呆了一下，似乎在想自己能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隻是還沒等她仔細思考，就聽陳十一繼續道：“我沒有在征詢你的意見，我隻是在告訴你決定。”

  老太太看著陳十一威嚴的麵龐，緩緩低下了頭，不知是哭還是笑的道： “那就聽您的。”

  當認命般說出這句話，她忽然覺得輕鬆了好多，像是一直壓在身上的擔子被卸下。

  陳十一說出要帶走大兒媳和三兒媳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什麽竟有一絲快意。

  而老二還有老幺家，什麽叫選擇權交給他們？隻要他們不傻，怎麽會不選擇活下去？

  將目光從神色一陣變換的老太太臉上挪開，陳十一打量了一下孤墳周圍。

  他早就注意到，墳前的雜草被打理幹淨，連路旁的雜草也被清理了一番。

  除此之外，老太太的墳前，還有香燭燃燒過後留下來的竹柄。

  那些燃盡了的紙錢，也已經化作了一堆黑灰。

  都不用多想，陳十一便猜到，這肯定是大叔帶著自家媳婦兒來了一趟。

  見陳十一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堆錢紙灰，老太太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

  “捕頭爺，謝謝，這是兩年多以來，第一次真正有人願意來看我。”

  “小夢他們兩口子，人都很好。”

  她的話也印證了陳十一的猜測，小夢估計是大叔他媳婦兒的名字吧。

  且不論大叔是因為信了自己的腦補，還是真的想要過來拜祭一下華金枝。

  但有一點說的沒錯，大叔的確是個好人。

  麵無表情的點點頭，陳十一輕聲道：“走吧，你看看誰家最近，我們一家一家上門。”

  老太太抬起頭，下意識的朝某個方向看去。

  那個方向，她坐在墳頭的日日夜夜，不知道看了多少次，那是大兒子家的方向。

  陳十一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卻不知道那邊到底是誰家。

  稍稍側了下身子，他輕聲道：“你前麵帶路吧，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孤墳，老太太一時有些躊躇。

  最後目光從那些清理的雜草，燃盡的紙燭上滑過，她挪動了步子。

  盡管已經變成陰魂，可她卻像生前一樣，有些緩慢而艱難的移動著。

  陳十一看著她每邁出一步似乎內心都在掙紮，也不去催，隻是靜靜跟在她的身後。

  直至某一刻，老太太在陳十一麵前慈眉善目的模樣，變成了她死前那一瞬。

  她身上的陰氣變濃，下一刻，她速度陡然加快。

  當陳十一追上她的時候，她已經停在了一處房屋外。

  房子隻有一層，紅磚青瓦，那些紅磚因為長期日曬雨淋的緣故，顯得斑駁難看。

  大門的兩邊堆滿了捆好的樹枝，還有些砍下來曬幹的竹子，那些應該是平常用的柴火。

  老太太既然停在這裏，那麽這應該是她其中一個兒子的家。

  朝她露出個疑惑的眼神，陳十一問道：“這裏是？”

  麵色複雜的看著門縫裏透出來的光，老太太歎息道：“我大兒子家。”

  陳十一了然，她的大兒子已經不在了，還剩下的，是她大兒媳。

  在她服毒自殺的那天，她本來應該被接到這裏住的。

  詭眼運轉，屋裏，似乎隻有一道人氣。

  眉頭皺了皺，陳十一轉頭看向麵色青紫的老太太：“她一個人住？”

  老太太點了點頭，隨後麵帶嘲諷的笑了笑：“我那大孫子去了城裏，很少回來，基本不怎麽管她。”

  “我兒子走了以後，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嗬！”

  陳十一看懂了她那嘲諷的笑容，這與當初的她何其相似。

  這該不該說，也算是一種報應？

  當著老太太的麵，陳十一上前敲響了屋門，這一刻，他身上的捕頭袍服被他刻意收起。

  老太太有些錯愕的看著那個無比威嚴的捕頭爺，變成了她白天時分看到的溫和小夥兒。

  “篤篤”的敲門聲傳進了屋內，陳十一聽到了屋內走動的腳步聲。

  透過門縫照射出來的光被黑影擋住，屋內的人應該趴在門後，正通過門縫往外看。

  裏麵的人不說話，陳十一又敲了三下門。

  “誰呀？”

  陳十一眉間輕蹙，僅僅這兩個字，他居然聽出了一種尖酸刻薄的意味。

  清了清嗓子，他開口道： “你好，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找什麽人？”

  屋內的聲音聽起來很疑惑，這大半夜的找人，什麽毛病？

  “我來找……稍等，我看看啊。請問華金枝之前是住在這兒嗎？”

  “你是什麽人？你來找她幹什麽？”

  聽到華金枝這個名字，屋內的聲音一下子變得警惕起來。

  昨天晚上這老東西還在哭呢，也不知道有什麽好哭的，然後今天晚上她就聽到了老太太的名字，想讓她不警惕都難。

  陳十一沒有回答，反而繼續問道：“請問，她之前是住在這兒嗎？”

  裏麵的聲音安靜了一會兒，隨後道：“那個老太太已經死了。”

  “我知道她已經去世了，我想知道她之前是住在這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