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有意識地往一側移動。

  宋柯樂上一秒還傻愣愣的，下一秒瞬間睜大了眼睛。

  喃喃道：“………爸爸……活著。”

  畫麵中的玩具店叔叔還頂著一頭忘了染成黑色的紅毛，嚇得趕緊把錢遞過去：“姐，姐夫，你們這不是磕磣我嗎！”

  “不就是哄孩子嗎！”

  還沒換下一身西裝的柯緣卻難得笑了笑：“收下吧，可能要哄好幾年。”

  紅毛叔叔愣了愣，再抬頭，兩人已經走到下一家。

  第二家是賣水果的胖阿姨。

  宋鬱華拿起一個圓溜溜的蘋果：“他喜歡吃蘋果，你要給他挑個大點紅點好看點的。”

  小光頭是個小公主，嘴巴被養刁了，不大不紅的不吃。

  小公主還是個小顏狗，眼睛挑得很，不好看的也不吃。

  兩道背影慢悠悠在老街走遠，一家一家，不厭其煩地囑咐過去。

  小光頭遠遠看著，抹了一把濕漉漉的眼睛。

  ……

  又一塊碎片亮起，宋柯樂眼睛還濕著，一看就眼淚汪汪地笑了。

  明亮的大房子裏，一個快樂的小短腿正熟門熟路興衝衝地爬上樓梯，晃晃蕩蕩扒開一道門縫衝進書房。

  可跑得太急了，最後一步一個趔趄，埋頭就往地上一滾。

  沿著地毯滾到了辦公桌前，就地一趴。

  小短腿滾傻了，仰頭一看，宋女士正穿著正裝，對著牆麵一道滿是人像的屏幕翻看計劃書。

  可小短腿不泄氣，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蹦躂到宋女士的腿邊，嘿嘿地笑。

  旁觀的角度，可以輕易看到宋女士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又立刻繃住：“怎麽了？”

  小短腿興奮得要命，一把抱住她的大腿，仰著腦袋軟乎乎問：“媽媽！可樂為什麽叫可樂呀！”

  ………記憶就在此刻發生分裂與重組。

  和他的本源記憶一樣，宋鬱華沉默半晌，蹦出一句：“因為生你的時候喝了一罐可樂。”

  原本笑嘻嘻的小短腿瞬間傻眼，下一秒，圓溜溜的大眼睛蓄滿了眼淚，“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滿屏的高層努力掩住笑意，不打擾他哭嚎。

  可和他的本源記憶又不一樣，哭到後來，宋女士滿臉的無奈，朝門外喊了一聲：“柯緣，帶你兒子去一趟東街！”

  話落，一道沉靜的腳步聲響起，沒一會兒，一雙修長的手一把抱起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娃娃，擦擦他滿臉的眼淚。

  忍不住逗：“哭得這麽慘啊？”

  回應他的是小哭包恃寵而驕更大聲的哭嚎：“我………我不要是這樣……這樣的可樂！！！”

  辦公桌前一站一立的年輕夫妻了然一般的無奈。

  下一道碎片中，一家三口出現在東街，柯緣抱著還在抽抽搭搭的傻兒子，宋鬱華翻開東街另一道街牌。

  眼裏是滿溢的溫柔，指著上麵“柯樂街”三個大字：“看到沒有，這是你爸爸給你取的名字，從你出生起就定下了。”

  哭聲少了一半，

  柯緣單手抱著他，另一隻手擦擦他紅通通的眼睛，一如當初咋咋呼呼闖進來的小光頭在學校門口指著自己這張臉跟他科普。

  “你看，媽媽姓宋，爸爸姓柯，爸爸媽媽希望你快樂，所以你是我們的兒子，你叫宋柯樂。”

  小哭包瞬間不抽了，頂著紅通通的臉笑得跟太陽似的，小臉得意得不行：“所以我跟安樂的名字一樣咯！是快樂！”

  說著立刻搖頭，嚴肅道：“不一樣不一樣！”

  抬頭認真看向街牌：“本可樂比安樂更厲害！”

  …………

  後來，就有一個小傻子雄赳赳氣昂昂地拎著棍.子衝到了這條街上。

  提棍叉腰氣勢洶洶地對著第一家常來的玩具店大喊：“本老大來了！這一片是本可樂罩著的！”

  軟綿綿的童聲響徹整家店鋪，已經染成黑發的紅毛叔叔一聽，瞬間福至心靈，笑眯眯地從錢包裏拿出兩個硬幣。

  “那麻煩小可樂哦，這是叔叔的保護費。”

  小大哥滿意地掏出媽媽給買的草莓包包，鄭重地把兩塊錢藏了進去。

  藏完蹦蹦躂躂就往下一家，蹦躂兩步，想起自己是大哥大，步子立馬放緩。

  下一家的胖姨姨一看他過來，連忙放下手裏的生意哄道：“可是姨姨沒有錢呀，給可樂一個紅通通的蘋果好不好呀？”

  小大哥認真思考了一下，點了點繃著的小圓臉：“那也是可以的！”

  一分鍾後捧著一個又圓又大又紅的蘋果繼續衝到下一家。

  …………

  就這麽一路晃蕩到八九歲，覺醒了，終於換了陣地，開始在學校開辟了主戰場。

  他還是平時不認真上課，臨時抱佛腳勉強在及格線上晃蕩的小傻子。

  可宋女士和老爸一次也沒有落下任何一場家長會。

  本源記憶與嶄新的記憶交融，隨之而來的是最後一塊碎片。

  他頂著心血來潮剃的光頭一路晃蕩地巡街，卻一頭紮進黑色的長街，而身後，他的老爸老媽正靜靜看著他走入這一條時空輪轉的街道。

  …………

  碎片一塊又一塊落進他的大腦門，記憶一點一點互相融合，腦海中不光多了好多原來沒有的記憶，連那些從前冷冰冰的記憶也染上了一絲溫情。

  碎片終於消失，宋柯樂再睜眼，那條黑漆漆的長道也隨著碎片消失。

  他一個激靈，下意識看向手中的黏土娃娃。

  明明是剛剛親手做的，可經過時空的輪轉，手裏的兩個娃娃已經徹底固化，二十年時光的流轉，底部微微開裂。

  他猛地抬頭，兩邊古樸的街道正飛速往前…………

  記憶正式融合，褪去曾經的冷漠，孤獨，他隻覺得周身被一股暖烘烘的溫度包圍。

  那些溫情的，美好的記憶正式填補進他冷冰冰的回憶之中。

  再次清醒，宋柯樂眨了眨模糊的雙眼。

  往前一看，瞬間愣在原地。

  不遠處的街燈下，一對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人影立在前方，正微笑地朝他伸出手。

  宋柯樂呆呆地抱著兩個娃娃和一把老舊小花傘，身後還有一個深色書包。

  看到招手，眼眶立刻通紅，不自覺邁動步子，一步一步，略微僵硬地朝前走。

  越靠近，眼前的兩張麵孔愈加清晰，而他的眼睛卻越來越模糊。

  他趕緊用力眨了眨。

  看清了。

  二十年後的宋女士，他認識。

  可二十年後的柯緣…………此刻正站在路燈下，褪去記憶碎片中冷峻的模樣，眼睛微紅又溫和地看著他。

  他覺得陌生，此刻的……爸爸，比他二十年前觸碰到的少年更加沉穩，更加高大。

  可他又覺得熟悉。

  那些融在身體裏的碎片裏是一個少年慢慢成為青年，又從青年變成一個爸爸的記憶。

  他認識最初的那個青年，一起約過架，一起挨過罵，一起打過架，一起裝過傻。

  記憶交融後，他更認識十六年來時光流轉中的柯緣，那些冷冰冰的回憶因為有他的存在填補了原本沒有的溫情。

  小光頭傻傻看著他，下一秒猛地一抽，大顆大顆的眼淚不自覺地從眼眶裏掉下來。

  “爸……爸爸…………”

  話落就被拉進了懷裏。

  清冷又格外溫柔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辛苦了，聰明寶貝蛋………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