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緣努力平心靜氣，把快杵到眼前的大腦門推遠，拿出手機跟正往醫院趕的私人醫生確認了一遍。

  回頭一看，傻小子還堅持不懈地看著他。

  眼神褪去從前的玩笑逗趣和傻氣，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認真。

  一瞬間把柯緣的心給猛擊了一下。

  他下意識放緩聲：“……你十六了，會數數的吧，知道一百是什麽概念嗎？”

  宋柯樂認真點頭：“知道啊，一百嘛！”

  柯緣：…………

  “可以，你說。”

  柯緣正想跟這傻兒子好好掰扯一通，身側突然傳來一聲回應。

  父子倆立刻轉眼看過去。

  一個怔愣，一個頓時眼冒亮光。

  宋鬱華麵色平靜，走兩步把往前傾的小光頭往後推了推，給墊了個高高的枕頭。

  “你說，有什麽願望。”

  宋柯樂亮晶晶的眼神隨著她打轉，確認宋女士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燒紅又不由得泛了點上來。

  光頭仔自打穿過來頭一回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地看著她。

  “………那什麽，如果是您的話，三個就行了。”

  柯緣：…………

  “你媽那裏三個就行，我這裏就得一百打底？”

  宋柯樂就怪不好意思的，摸著光腦袋嘿嘿一笑：“對啊對啊。”

  我媽這裏其實一個也行，他不貪心，但是架不住他有最重要的三個願望。

  宋鬱華對上他興奮的眼神，也摸摸他圓滾滾的腦袋，目光一緩：“你說。”

  宋女士的撫摸對於小夢想家來說就像賜予了一道無窮的力量，他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望著兩人：“那……那我就說了啊。”

  柯緣無奈：“你說吧。”

  宋柯樂深吸一口氣，大聲道：“我………我想跟你一塊兒逛遊樂園！！”

  話落，宋鬱華放在他腦袋上的手瞬間一頓。

  對麵柯緣也神情一愣。

  小光頭尷尬地笑笑………想讓宋女士陪著逛遊樂園，這是他七歲以前的願望。

  但是打從他有意識起，宋女士就太忙了，甚至連黃毛叔叔和沙皮叔叔還有其他叔叔都隻能輪流來陪他一次。

  偶爾回來一趟也是哈欠連天一臉疲憊，他就很不好意思提。

  後來他長大了，就更不好意思提了。

  柯緣沉默片刻：“………東街目前沒有遊樂園。”

  他正要說可以帶他往市裏玩一趟，宋柯樂卻絲毫不急。

  立刻笑眯眯道：“沒有遊樂園不要緊啊，宋女士的文化街周六那天晚上啟動………”

  他興奮地撓撓臉，撓出一片紅：“咱們逛文化街去吧！！”

  宋鬱華皺了皺眉，拍掉他瞎抓瞎撓的手，輕揉了幾下把紅印揉開。

  “第二個呢？”

  宋柯樂把臉往親媽跟前湊了湊，更興奮了！

  “是這樣的，上回我替您參加的月考馬上就出成績了，這周六有家長會來著！”

  柯緣下意識眼皮一跳，宋鬱華倒是一臉平靜。

  “你想讓我給你參加家長會。”

  小光頭瞬間樂了，連連點頭：“是啊是啊！”

  想讓老媽參加一場家長會，這是他十歲以後的願望。

  但幾個高層叔叔輪著開了五六年，他也沒盼到宋女士。

  有一回車都快開到學校了，臨時一個電話，又調頭回去了。

  但那是二十年後，二十年前不一樣。

  “我假扮你，你假扮被我假扮的你的媽媽。”

  “你參加完我的家長會，晚上再陪我一起逛文化街，呀！真好！”

  說完他就伸手拽了拽宋鬱華的衣角，頂著一張稱得上一模一樣的臉試探：“……你覺得怎麽樣！”

  宋鬱華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柯緣問：“那第三個呢？”

  宋柯樂搖搖頭：“第三個願望不著急，等我完成第一個第二個再說！”

  看親媽一直不說話，小光頭就有點急，他趕緊補充：“我問過黃毛叔叔了，這兩天排演完，周六白天你沒什麽大事兒要做，家長會時間也不長，三個小時就夠了，你坐得住，傍晚我們再一起放學，一塊兒到文化街吃晚飯看節目，哦，得叫上我爸，那這一天就非常快樂了！”

  “是不是？”

  這小子說話做事向來沒什麽邏輯，但這一回時間事件安排得穩妥又自然，可想而知這個活動在他腦子裏過了幾遍。

  宋鬱華想了想，點頭：“可以，我答應了。”

  宋柯樂：！！

  “你真答應了啊！”

  小光頭明顯還想挖空心思地勸，沒想到親媽點頭點得這麽快！

  宋鬱華拍拍他震驚的小圓臉：“好了，現在睡會兒，一會兒你爸那邊的醫生過來給你好好檢查檢查，你乖點，好好喊人，別朝人齜牙咧嘴。”

  小光頭趕緊點頭，眼裏閃著光：“好好好，我乖得要命！”

  說完根本不用人催，也不矯情了，直接往被子裏一鑽。

  鬧了一晚上，大早上也沒休息好，現在心願實現有望，宋柯樂整個人都鬆下來了，幾乎秒睡。

  宋鬱華檢查了一遍隻掛了三分之一不到的鹽水，又確認手上沒脫針，再把他這隻圓手固定在了床位上防止亂動，最後拉了拉蓋到腦門的被子。看了會兒小光頭哪怕安安靜靜睡著也透著一股傻氣的睡臉，才起身朝身側的少年示意。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病房，靜靠在長廊一邊，臉上明顯也都掛著疲憊。

  他們倆各有事業要忙，且都處於開拓階段，這一早上兵荒馬亂的，身心也都不太精神。

  宋鬱華抬眼，看了看少年這一身：“你那邊比較急，先回去吧，我在這守著吧。”

  柯緣按了按眉心，聞聲抬頭，眼神一轉，望到某一處頓時一緩，走兩步伸手撫上她肩膀。

  宋鬱華垂眼看向肩上這段細長的指節，輕微的一按感受不到什麽力道。

  下意識抬頭：“………怎麽？”

  兩人靠得近，一個抬頭一低頭，隻有方寸的距離。

  可以清楚地看到還殘留在兩處眉間刻意掩蓋在平靜下的焦心。

  小光頭這一出確實把兩人給鬧急了。

  柯緣邊撫平她肩上這點褶皺，邊問：

  “你………你是不是有點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