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巷子簷下，一高一矮兩個少年一個蹲一個站。

  渾身淋得濕透，齊齊沉默看向前方。

  蹲的這個疼得呲牙咧嘴，憋著眼紅強忍著沒抽抽嗒嗒，過了會兒，昂著腦袋眼巴巴看向站著的這個。

  “爸，幾點了啊？”

  柯緣收回投向雨幕中的眼神，轉過臉，露出一張眼角掛著一小塊青色的臉，看神色好看不到哪裏去。

  “六點。”

  說完繼續看向雨中，緊了緊拳頭，眼裏閃過一絲沒被小傻子注意到的不安。

  宋柯樂從親爸眼角的傷看到胳膊上一道血痕，垂下眼心虛又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他爸本來可以不受傷的………

  但哪怕爸爸護著他，他也沒好到哪裏去。

  胳膊疼腿疼的小光頭打架還知道護著臉，乍一看是看不出什麽的，可也架不住渾身破破爛爛。

  早上剛出門戴走的新蝴蝶結這會兒又扯出一堆絲線，往他脖子上纏了好幾道。

  穿到二十年前才三天，他就毀了親媽兩個蝴蝶結。

  一個跟親爸約架被親爸扯的，一個帶著親爸打架被扯的。

  宋柯樂就有點害怕，動了動蹲到發麻的腳，伸手扯了扯他爸的褲腿。

  “……爸，你今天能不能帶我回去見見爺爺啊？”

  柯緣：…………

  剛想拒絕這小傻逼，少年望著前方的眼眸卻瞬間一緊。

  等不到親爸回複，宋柯樂沒辦法，隻好轉眼看向前方。

  這一轉頭，嚇得他立馬又扒拉住他爸的褲腿。

  滿臉驚慌失措，伸手往前一指：“……爸……爸爸爸！你快看，那來的是不是我媽啊！”

  柯緣眼神閃爍，伸手抹了一把眼角，刺痛下，巷口那道人影的輪廓更加清晰。

  “嗯………是你媽。”

  不遠處撐著傘的人沒露臉，可這對年輕的父子一眼就能認出。

  大雨中，她踩著一雙靴子，一踩一個水坑，但奇跡般的，無論是從傘下傾瀉下來的水珠還是腳下迸裂的水花，沒有一絲落到她身上。

  幾秒後雨傘微微往上傾，露出一張帶著黑色口罩的臉。

  隻露出一雙平靜的雙眼，精準投到簷下一蹲一站的兩人。

  宋柯樂眼巴巴看著雨幕中的這雙眼，瑟瑟發抖：“……爸……爸，咋辦啊，這咋辦啊爸！”

  慌歸慌，可看著看著，他眼眶突然一陣酸澀。

  ………要死了，他怎麽覺得看到宋女士後，身上的傷更加疼了呢。

  手疼，腿疼，肚子疼，連沒受傷的臉也覺得隱隱作痛。

  小委屈精努力把往下癟的嘴角拉回來，哪怕忍著疼再害怕，他也不忘對著巷子口穩步走來的宋女士腦補。

  他咬著牙抹了把眼睛，這跟親媽來接家裏的聰明寶貝蛋放學有什麽區別。

  沒有區別！

  腦補完就有了力量，宋柯樂紅著眼腦筋轉得飛快，示意旁邊的少年：“爸，一會兒聽我指示。”

  聰明寶貝蛋是不會闖禍的。

  二十年後的宋女士不喜歡他打架，

  他十二歲那年在學校把一個小胖墩揍得哭爹喊娘的，宋女士直接讓黃毛叔叔過來賠錢領人一係列流程走完，她都沒露麵。

  這麽一想，二十年前的宋女士更不會喜歡連著扯壞她蝴蝶結的闖禍精。

  眼看著宋女士越來越近，宋柯樂頂著惴惴不安的一張臉低頭小聲練習叨叨：

  “衣服扯課桌釘子上了，褲子扯別人家課桌釘子上了，左腿撞東邊的牆，右腿撞西邊的牆。”

  “雨傘…………哦雨傘被風刮走了……”

  “老爸？老爸找雨傘也撞牆了。”

  柯緣：…………

  要撒謊的緣故，連呼吸都帶著顫聲，連著叨叨兩遍，宋鬱華已經走到這對狼狽的父子前。

  先看大的。

  柯緣眼神勉強鎮定，他不是腳邊這個天馬行空的小傻子，他雖然不安，但無話可說。

  目前這情況，也就這個小傻子傻不愣登還想找借口騙過去。

  宋鬱華點點頭，垂下眼瞥向這個預備役的小謊話精。

  不等他把一連串撞牆蹦出來，淡淡道：“對麵幾個人？”

  直接把他滿口的撞牆一拐，下意識蹦出一句：“十三個。”

  說完一個激靈，立馬抬頭，望進宋女士沉靜的一雙眼。

  小謊話精一愣。

  準備的話沒來得及說出來，下一瞬，麻成一團的腳一個脫力，“啪”的一聲，小光頭直接給坐在了地上。

  坐在地上還愣愣地抬著頭。

  宋女士沒生氣嗎…………

  小光頭遲遲沒反應，宋鬱華撐著傘半蹲下來，口罩下語氣聽不出情緒：“還能走嗎？”

  說完直接拍了一把他被扯得亂糟糟的褲腿。

  頓時酸麻的感覺蔓延了整條腿，一下就把他給麻清醒了。

  小光頭眨巴眨巴眼，剛想搖頭，眼神一閃瞥到宋鬱華左手還沒拆的繃帶，再抬頭看了看被他拖累的親爸，摸摸自己濕漉漉破破爛爛的衣服，立馬點頭：“能走能走。”

  說著雙手一撐，想從地上爬起來證明給爸媽看。

  可剛一動作，右手就被塞了一個傘柄，不等他反應，宋鬱華又拉過他另一隻手往肩上放。

  再起身，背上已經趴了一個呆呆的小光頭。

  宋鬱華偏過頭：“你也來，把傷處理一下，換件衣服。”

  小光頭緩緩轉過頭，看向一旁明顯也沒反應過來的少年。

  兩人雙雙對望，宋柯樂是傻了，柯緣是愣了。

  宋鬱華說完就走，背上多了一個人對於她來說也沒什麽區別。

  柯緣靜靜看著，而對於他來說，能讓眼前這個女孩自然而然背上一個小傻子，無異於彗星撞地球。

  沉默半晌，拿起邊上還完好的一把傘，緩步跟上。

  傘微微一斜，望著前方這兩人，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禁的平靜的探究。

  宋柯樂整個人都是懵的，一手撐著傘，慣性下另一隻手自然而然就摟住了宋鬱華的脖子，兩條脫力的腿一晃一晃落在兩邊，整個人都貼在宋女士偏瘦但柔軟有力的後背上。

  上一回他裝腿疼不顧宋女士手受傷死活都要他背，最終沒如願。

  可這一回，他假裝腿不疼腰不酸不想讓宋女士背，反而被宋女士給撈走了。

  就跟小驕傲收起了翅膀似的，宋柯樂如願以償地伏到了親媽的背上，反而手足無措。

  他語氣帶著點小心翼翼：“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