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兒苦笑，“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家裏呆不住，一年到頭都在地裏忙活。娘嫌娟子替她生了個孫女，不肯伺候她月子，躲外頭去了。不到中午吃飯的時候，不會回來。”

  周雪兒搖頭，“娘的性子還那樣，媚兒呢，現在還是沒有音信？”

  柳葉兒低聲說，“一會兒你千萬不要提媚兒的事，娘前些日子天天逼我們去找媚兒，現在剛消停一點。”

  “知道了。”

  姑嫂二人絮絮叨叨地邊拉家常邊做飯，倒也其樂融融。

  柳葉兒剛出來招呼吃飯，朱玉娥就回來了。

  在這個家，她是徹底被孤立起來了。

  三個兒子合起夥來對她不理不睬，周興福則更加沉默寡言。她不懂得自己遭遇的是家庭冷暴力，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她曾經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家裏的每一個人，罵這一群白眼狼。沒有人回應，所有人都當她是瘋子，甚至是空氣。她好強了一輩子，這個時候才體會到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她在村裏人麵前信誓旦旦地說娟子要替她生個大胖孫子，沒想到生下來竟是個丫頭片子，讓她十分沒臉。

  開春後，地裏的活都讓周興福包幹了，她閑著無聊，也不想看那賠錢貨，索性便到村頭跟一群老娘們說東家長道西家短，出出心裏的怨氣。

  二柱和三柱到大兒子那邊吃飯，她倒樂得省心。有時候柳葉兒做些好吃的，把周興福叫過去了，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她還是感到無比的心酸。自己辛苦一輩子，拉扯大一群孩子，現在卻落得這麽個下場。

  現在見周雪兒站在院子裏跟幾個兒子有說有笑，她心裏一陣不舒服，隻裝沒看見，冷著臉就進了灶房。

  柳葉兒在招呼大夥兒洗手吃飯，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她的存在。她想衝出去痛罵這一群白眼狼，心裏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性讓她停住了腳步。她終究什麽也沒有做，隻一個人躲在灶間默默地流淚。

  ……

  周雪兒和蕭天霖最終以優異的成績考入電大，楚嘯天也調到政研室當調研員，雖然是個閑職，楚嘯天卻十分滿意。葉清秋在家裏閑不住，也開始到單位上班。

  經濟高速發展，紅磚和耐火磚都供不應求，因此，磚廠的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現在日子最難過的，要算是蕭天霖的建築公司了。

  現在外界瘋傳蕭天霖見異思遷，在外麵跟女人廝混，被周雪兒發現，倆人現在正鬧離婚呢。有知情人士立即駁斥，他們倆到現在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根本就沒結婚，離的哪門子婚。

  周雪兒精明能幹，又運氣好到爆，如果沒有周雪兒，就沒有蕭天霖的今天，這幾乎是所有人的共識。連蕭天霖也在公開場合承認，周雪兒在建築公司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

  現在蕭天霖居然敢有外遇，對不起周雪兒，不少人對蕭天霖便有了看法。蕭天霖走到哪裏，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蕭天霖知道是陳凱在背後搞鬼，苦於沒有證據，隻得打碎了牙齒和血吞。

  周雪兒知道這事，也不避謠，隻不露聲色地在公開場合跟蕭天霖頻繁露麵，表明他們夫妻仍然伉儷情深，謠言這才慢慢地消失了。

  但是，建築公司的危機並沒有消除，反而更加嚴重。

  縣建築公司開了一個惡劣的先例，全額墊資，工程完成驗收合格後才收款。玉龍建築公司資金不足，回款困難，便處處受到掣肘。上次周雪兒用賣金絲楠木的幾萬塊錢暫時緩解了危機，現在磚廠那邊賺的錢全部投到建築公司，資金仍然不足。

  工程款收不回來，上遊商家的材料款和工人工資卻不能拖欠，蕭天霖每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裴娜在建築公司負責做賬，鄭強則負責營銷那一塊。兩人對公司的困境十分清楚，也在絞盡腦汁的想著怎樣幫助公司脫離困境。

  這天，鄭強突然靈機一動，對裴娜說，“我倒有個主意，可以試一試。”

  裴娜急了，“有什麽辦法你快說呀，水都淹到嘴皮了，你還磨磨蹭蹭的。”

  鄭強吞吞吐吐地說，“這事必須你親自出馬，有可能還要，作一點犧牲。”

  裴娜怔了一下，“別賣關子了，具體怎麽做，說來聽聽。”

  鄭強附到裴娜耳邊如此這般一陣細說，把裴娜羞得一臉通紅，“我去，行嗎？”

  “把那個嗎字去掉，肯定能行。”

  裴娜還是擔心，“我可是個黃花大閨女，要是讓我爸知道了，不得要他老命啊。”

  鄭強無奈地說，“現在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公司倒黴，我們倆就失業了，到時候怎麽辦？”

  裴娜隻得說，“那好吧，我就試試，要是不成可別怪我啊。”

  鄭強把胸墊脯拍得山響，“隻要你聽我的，絕對沒問題。”

  裴娜的第一站選擇到永勝鋼鐵廠，這個廠欠的工程款最多，拖欠的時間最長。廠長胡力祥是個油嘴滑舌的中年男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就是不給錢，讓蕭天霖和周雪兒傷透了腦筯。

  裴娜在肚子裏塞了個枕頭，扶著腰慢吞吞地走進鋼鐵廠新建成的辦公大樓，見人就打聽廠長胡力祥。

  廠辦主任見她是個孕婦，趕緊迎出來，“同誌，你找誰？”

  裴娜肚子裏綁著枕頭，走路十分不舒服，皺著眉頭說，“我找胡力祥。”

  這女孩子敢直呼廠長的名諱，廠辦主任心裏不禁一凜。她這一生閱人無數，卻猜不透這女孩子跟廠長的關係。

  她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試探，“吳廠長下車間去了，有什麽事你可以告訴我，我替你轉達。”

  裴娜搖頭，“你告訴他，我叫吳梅，今天他要是不來見我，我是不會走的。”

  裴娜留了一手，不肯告訴對方自己的真名。

  說完，她也不客氣，自己進辦公室拖了一把藤椅坐在走廓上，再不肯多說一句話。

  一個大肚婆到廠裏來找胡廠長，這事要鬧出去，肯定會對廠長造成不好的影響。廠辦主任不敢怠慢，替裴娜倒了一杯水，便找廠長去了。

  她腿都跑細了，才在爐台上見到胡廠長。

  “胡廠長，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