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還沒來得及琢磨成這事兒，韓家就搬走了。

  今兒他之所以不敢去，倒不是擔心什麽臉麵，而是害怕韓毅那尊動起手來敢往死裏打的人在。

  王氏臉色微微發白，隻覺得苦不堪言。

  哪怕她已經習慣了兒子這般沒準當，可在聽到兒子竟要她舍棄了老臉，卻韓家討肉時，心裏還是一陣陣發寒。

  趙磊子見她神情呆滯，竟一點要應承鬆動的意思都沒有，當即心裏又惱怒起來，“娘，現在他們哪個還認你，你何必還惦記著他們？你不去要物件，他們可也不會感激你......”

  更別提，韓家兩口子還會來和和氣氣的認回她了。

  這麽些個日子，趙磊子是想明白的，當初他腦子就不清亮，非得自個去鬧騰。若打一開始，他隻管拉著他娘哭哭啼啼的，當著一村子的人訴苦哀嚎，他就不信韓毅這奪了他媳婦，占了他光景的人，能不心虛不理虧。

  他越想心裏越不平衡，尤其是這些日子，哪怕他不出門，可也沒少聽那些上門說風涼話的人提起韓毅跟林秀秀又如何如何了。

  聽了那麽多，句句都是羨慕，都是誇讚，真真夠讓他紮心的。

  尤其是韓家要回來殺豬的事兒，更是早早就被全村人議論過的。聽說韓家搬走的時候，在遂心園養著的幾頭豬就已經十分肥碩了，這回宰殺怎麽著不得落下五六百斤的肉啊。

  五六百斤是個什麽概念，趙磊子都有些想象不到。反正他隻知道，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些個肉......

  而早晨的時候，不少平日裏慣是擠兌他家的鄰裏，走的時候可都到門口招呼了一聲。

  偏生王氏悶著頭，說什麽不肯去。

  這讓趙磊子，心裏憋屈又惱火。

  其實也是趙磊子鑽了牛角尖，早起上門招呼王氏的那幾人，未必真的就是來戳刀子的。

  畢竟韓家走了，眼下隻能算是碰上事兒了回來一趟。在她們看來，往日再大的不對付，也不至於真的結仇老死不相往來。所以她們來叫一趟王氏無非是想給她個下台階，然後村裏幾個大輩兒撮合撮合，讓王氏跟林秀秀娘倆和解。

  這一點王氏未必是一點都不明白，隻是她自個都覺得沒臉接這台階，所以隻當聽不出話音兒來。

  至於趙磊子，本來就是個心胸狹窄的，早些時候是過街老鼠，好不容易回來了好日子沒過兩天，又成了十裏八村典型的反麵教材。所以，在他眼裏，但凡提說韓家那邊事兒的人，都是居心叵測想看他笑話的。

  王氏見兒子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想到自家落到如今這眾叛親離人人厭惡的地步，哪一步不是為著搭救兒子？卻沒想到，最後兒子還要對她滿腹埋怨。

  當娘的，的確是舍不得同兒子生間隙，見著兒子又有傷又沒了當男人的能力，心裏更是惶恐心疼的。可再心疼兒子，麵對兒子日日的鬧騰跟罵咧，她也會覺得苦澀難忍。

  “算了算了，知道指望不上你，回頭老子自個去要，他們要是敢不給，我就磕死在韓家大門口。也讓人瞧瞧，咱們村出了名的財大氣粗的韓家，能供養一群吃閑飯的下人，就是不能接濟一下救過她命的前婆母.....”趙磊子臉色陰沉沉的，把碗裏的糙米丟到一旁，拍了兩下炕桌，憤憤道，“到時候，你就等著給你兒子收屍吧，也省的每天扣扣索索的琢磨著怎麽餓死我了。”

  在他看來，他娘是真虧了他。

  雖說他回來鬧了幾場麻煩事兒，糟踐了不少銀錢。可他記得清楚，他娘說過她手裏是攢著銀錢的。

  結果後來鬧了房契地契跟六百兩賭債的事兒以後，他娘居然開始耍著心眼跟他裝窮了。

  別說他不信他娘真把銀子搭進從衙門撈他的事兒上了，就算是那樣，可家裏不是還有好幾畝地麽。

  現在桃溪村的田地多值錢，都不用外人說，隻看那滿地莊稼都能猜的著。

  偏生他娘狠心，任他尋死覓活討了好幾回，愣是不肯鬆口。

  不給銀子也就算了，日日粗茶淡飯他也忍了。今兒韓家殺豬，一整個村男女老少都湊過去熱熱鬧鬧的吃殺豬飯了，就他娘還喪著臉隻管在家裏悶什麽勞子的糙米飯。

  趙磊子啐了一口，煩躁的厲害。

  但是這回，打出了事後一直當鵪鶉的王氏，卻忽然激動起來。

  她啪的一把將炕桌連帶著桌上沒有多少油水的飯菜翻掉，衝著自家兒子咬牙切齒歇斯底裏的嘶吼道：“去，你去，現在就去！”

  “你今兒敢去韓家鬧騰，明兒我就一把耗子藥帶你一道去見你爹。”

  “左右你不要臉了，娘也徹底沒臉活了，還不如死了的幹淨，好歹少讓村裏人看些笑話。”

  大抵是真的被磋磨的沒了氣性，吼過一通後，她眼裏就透露出了幾分死寂跟悲愴，顯然是真動了這個心思。

  趙磊子不妨他娘忽然發作，當即愣住了，對上他娘黑通通泛著死意的眼神後，冷不丁的打了個哆嗦。

  說實話，他是怕死的，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明知當逃兵會連累旁人，而且會連累親族，也要逃回來。

  他鬧騰的這般厲害，說到底不過是仗著他娘容忍，仗著他這一身殘逼著他娘退讓罷了。

  哪怕他鬧得再厲害，最後他娘不還一樣舍不下他？至於惹上是非大事兒，他娘去求一求韓家，總能得了援手。

  眼下見他娘真動了要命的心思，他哪裏還敢猖狂叫囂？

  王氏鐵青著臉，眼裏翻滾著濃烈的讓趙磊子懼怕的情緒，“明明以前，你也是個踏實心善的孩子，算不上有出息但是出了門，也能讓人誇兩句有把子力氣。甚至剛回來的時候，你還惦記著怕娘在這世道裏沒了活路......也能聽進去娘的話......”

  “可好好的孩子，怎麽就成了這幅人厭狗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