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在打電話。

  ??季非凡掙脫蘇宥辰的桎梏，朝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會打擾那個女孩子。接著，便躡手躡腳的沿著樓梯繼續向上爬，一連爬到頂樓的天台處，季非凡才終於看到了那個女孩子。她穿著寬大的藍白色校服，後背上的那一塊空白，被畫滿了各式各樣的塗鴉，許是因為“非主流青春”的那個階段還沒完全過去，以至於塗鴉多是些鞋子、心形的煙圈兒以及破裂的心之類的。而在這其中，讓季非凡有了些慨歎的，卻偏偏是右下角那個最小、也最潦草的一個塗鴉，看上去，似乎這件衣服的主人並不喜歡這個塗鴉，隻是單純的因為湊數，才不得不讓它登了場。

  ??那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女孩子的背影，就和季非凡現在所看到的一樣，瘦小的、瑟縮著的、微微顫栗的。

  ??季非凡也不知道，她擎著手機的胳膊，怎麽就開始顫抖。

  ??是因為電話那端的人？還是存在在電話裏的那個人？

  ??“其實你說的我都懂，你說的那些，我也不是一點兒都察覺不到。”女孩兒哭累了，在風中幽幽的歎了口氣，嗓子啞啞的：“我知道，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那麽喜歡我，也知道以我們之間年齡的差距，他甚至都不用動腦子，隻稍稍動用一下他的那些經驗，就已經足夠讓我對他愛的死去活來的了，根本就談不上是動心。可是我就是喜歡他。”

  ??“我們在一起相處這麽久以來，他也不是沒對我溫柔過，他也說過我能讓他看到他青春時的樣子之類的話。我想，這些話，他或許也不是信口拈來的吧？所以，隻要他沒有親口對我說出他是騙我的，那我就願意相信。不管是他對我說，男女之間發生關係，隻是兩個相愛的人之間發生的很美好的事；還是在他向我借錢的時候說，他隻是周轉一下，公司很快就可以盈利，這樣未來的我們才能過上好日子，我都願意相信。”

  ??“我不是傻，我隻是想要努力去做點什麽，隻是想要努力的去抓住我的愛情。我知道我賭輸了，愛情還是拍拍翅膀飛走了，可是我不後悔。”

  ??“我哭、我難過，也都隻是因為我的失敗，而不是因為後悔。”

  ??這是什麽邏輯？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會有這麽傻的女孩子？

  ??季非凡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蘇宥辰走到季非凡身邊，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指了指旁邊那棟更破舊的土樓。季非凡撇了撇嘴，眼裏心裏都是嫌棄，可看來那個女孩兒一眼，卻也還是跟著默默的轉身。

  ??他們並肩坐在屋頂上，季非凡挺直著脊背，坐的很累，生怕自己稍微放鬆了，就會把屋頂壓塌了。

  ??她還是可以看到女孩兒那個瘦削的背影，隻是被距離拉扯的更加渺小，季非凡抬起手，竟隻和她的大拇指那麽大。

  ??像校服背後的那個塗鴉一般大。

  ??“這是何苦。”季非凡不由得搖了搖頭：“明明從一開始就看出了不值得，又何必還要堅持下去呢？”

  ??“她是因為已經看到了結果，才能說得這麽坦然。”蘇宥辰卻隻是淡淡的笑：“她剛剛不是已經說了麽？那個男人在欺騙她的時候，也不是沒有說過甜言蜜語。所以難免，她才剛剛察覺到些什麽，就又被那個男人的幾句話乖乖的喚回，在心裏給他開脫，他實際上是喜歡自己的，而久而久之，這樣的心理暗示就形成了習慣，她也就越來越離不開了。”

  ??是啊，的確沒有人會用冷言冷語來騙人，真正打垮人心的，都是糖衣炮彈，真正讓人沉溺的，都是甜言蜜語。

  ??季非凡忽然想起了吳丹丹，她曾經對自己說過，現在的曲錦坤，也一直在強調著他有多麽不在意，又有多麽離不開，可是天長日久，這份喜歡又真的能長久下去麽？

  ??倒不如懸崖勒馬。

  ??“蘇宥辰。”

  ??“嗯？”蘇宥辰側過頭，挑著的眼角還帶著一絲玩味，眼神卻偏偏透著一種與氣質不相符的沉靜。

  ??“我問你，如果你是那個女孩子，你會怎麽選擇？”

  ??“這個假設根本不成立。”蘇宥辰卻難得連想都沒想，就皺著眉頭脫口而出：“我們兩個，不管是從年齡還是性別來看，根本就都沒有任何的相同點，那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情，我自然不會做，那不是勇敢，是愚蠢。更何況，雖然這個世界上愛而不得的人很多，可並不代表每一個都是騙子。”

  ??季非凡沒說話，她在蘇宥辰的答案中怔住了。他是何等的理智，理智到讓季非凡根本就沒有辦法反駁。

  ??男人總是理智的。

  ??季非凡在心裏想。

  ??可是女人偏偏不是。

  ??可是，那麽多愛情的不圓滿，或許都隻是因為一個人理智，而另一個卻不夠理智。

  ??多無懈可擊的一個答案，季非凡卻偏偏不滿意。

  ??“不過，如果是問我，明知道在希望不大的情況下，還會不會選擇追求，那恐怕我會。”蘇宥辰卻又再次開口，讓季非凡不由得猛地轉過頭來，瞪大眼睛看著他。

  ??可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季非凡隻得開口追問：“為什麽？”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每個人都知道沒有回報的事情就應該及早放棄，越早放棄越幸福，可是，卻沒人問過那些所謂幸福的人，他們會不會遺憾，會不會後悔。”

  ??蘇宥辰頓了頓：“我和那個女孩一樣，寧願難過，也不願意後悔。”

  ??季非凡忽然覺得，仿佛有一盆沸水，淋在了她的心上。她的心跟著一點一點的融化，的確有點疼，也燙的要命，她卻什麽都喊不出，隻是硬生生的憋出一汪眼淚來。

  ??那個女孩子的確是選擇了追逐愛，可是她畢竟還年輕，這樣的追逐這樣的付出，究竟意味著什麽，她又真的知道麽？

  ??季非凡一時間說不出答案，她想，或許連那個女孩子自己，也未必說得出。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