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非凡一愣，從鏡子裏看Kate毫無停頓的背影，內心難免有些不舒服。

  ??你們是什麽關係？你又怎麽知道我想象成什麽了？如果不是你自己心虛，你又為什麽要此地無銀三百兩？你這樣多此一舉，我是不是反倒應該懷疑你們之間有什麽不正當的關係？

  ??一連串的問題。

  ??可季非凡沒什麽資格問，也不知道該問哪一個，索性就把一切疑問，都攪拌成一聲懶洋洋的“哦”。

  ??“夾著尾巴做人是很辛苦的。”Kate又是沒頭沒腦的一句，抱著一堆瓶瓶罐罐走過來，一股腦兒的堆在季非凡麵前的梳妝台上，一邊示意她閉上眼睛，一邊專注的在她的臉上點點塗塗起來：“做人和皮膚可不一樣。皮膚自然是中性的最好，不幹不油，不長斑也不起痘。可是做人不一樣，要麽就大大咧咧，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是過眼雲煙；要麽就去爭去搶，誰惹我不痛快我就以牙還牙，雖說有點霸道，可總歸自己不吃虧。隻是千萬別模棱兩可，明明很在意，卻偏偏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明明根本就咽不下這口氣，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自己退一步海闊天空，這不是太傻、也太對不起自個兒了麽？”

  ??“不過也是，這樣的人最善良。”Kate一口氣兒說了一大長串，卻不給季非凡咀嚼消化的時間，急急的又把自己給否定了：“善良的人往往都會得到上天的眷顧，會遇到什麽意外驚喜也說不定。”

  ??驚喜？最後的這句話，季非凡聽懂了，可是季非凡的生活裏哪有什麽驚喜？一個接一個的晴天霹靂還差不多。

  ??“行了，看看我的勞動成果吧。”Kate把剛剛那些複雜的人生哲理統統翻了一個篇兒，又輕描淡寫的說道。

  ??季非凡將信將疑的緩緩睜開眼，內心沒來由的就帶了幾分忐忑。她故意將這個一秒鍾就能完成的動作做的很慢很慢，以至於她有足夠的時間確定，鏡子裏的那個人就是她自己，那個人穿著和她同樣的衣服，也同樣歪歪扭扭的往椅子上一靠，沒有什麽儀態，更談不上什麽氣質。

  ??隻是她的皮膚白的像雪，浮腫的眼皮也被雙眼皮貼折疊隱藏在了那個細小的褶皺裏，眉毛不再稀疏，嘴唇也不再是病怏怏的豬肝色，雖然臉頰依舊肉肉的，下巴也依舊短的和普通人不一樣，可終歸還是有了幾分味道。

  ??沒錯，鏡子裏的人還是她，可是，卻又不怎麽像她。

  ??季非凡不由的笑了。

  ??“笑的那麽高興幹什麽？再怎麽化，不也都還是你？”Kate倚在梳妝台上，不管是動作還是語氣，都和那個欠揍的家夥相似的不得了。

  ??你和蘇宥辰該不會是失散多年的的姐弟吧？

  ??季非凡本能的就想要脫口而出，可一想到自己能像現在這樣“女大十八變”，Kate是唯一的功臣，她怎麽也不能卸磨殺驢。

  ??“這句話，蘇宥辰也說過，而且是一模一樣的。”

  ??“當然一模一樣，因為這句話，根本就是我對他說過的。”Kate聳聳肩，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

  ??再怎麽化妝，不也都還是你。

  ??一些細小的片段忽然在季非凡的腦海中一點一點的拚湊起來。

  ??“所以你才不願意用化妝去遮蓋你臉上的胎記？”季非凡下意識的就問出了口，可這句話說完，她才發現自己又多唐突，畢竟是人家的私事，她又有什麽權利過問？昨天晚上溫承說自己“怎麽就不能化個妝穿個漂亮衣服”的時候，自己不是也一樣是氣的想要打人？

  ??“對不起，當我什麽都沒說好了。”

  ??“可是你明明都已經說了。真沒想到，Jason連這個都告訴你了。”Kate隨手扯過另一把椅子，在季非凡身旁坐下，一副並不在意的模樣：“我小時候，其實是班上同學的嘲笑對象，你應該可以理解吧？”

  ??季非凡忙不迭的點頭，在學生時代，這樣的冷遇，大抵都是相同的，隻不過，這種相同，讓季非凡感到心碎。

  ??“那個時候，我想著我怎麽都要擺脫這一切，於是，我初中都沒念完，就去外麵學了化妝。終於，我找到了可以完全遮蓋住我臉上胎記的化妝產品和化妝手法，我高興的不得了，我以為我終於可以抬起頭做人，終於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終於可以擁有一個普通而幸福的人生了。”

  ??Kate說著說著，語氣裏的慷慨激昂一下子轉了調：“可是我還是自卑。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那就是過去的我因為我的容貌而自卑，我覺得我醜，所以我就是一個異類，我注定要被隔絕在這個世界之外；而後來的我，卻是因為秘密而自卑，我害怕我的秘密被人發現，害怕看到別人指責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個驚天大騙子一樣。”

  ??“季非凡，你能理解那種感覺麽？喜歡的男生約我出去，我隻能拒絕，大家想跟我做朋友，我也隻能裝作毫無興趣，隻是因為怕他們窺探到我的秘密。”Kate忽然湊近季非凡，笑了：“所以我說，化不化妝其實都沒有任何意義，我還是我，還是那個自卑到擰巴的我。”

  ??“可是其實……我覺得你挺漂亮的，真的！”季非凡瞪大眼睛，盡量能讓自己說出的話聽起來更有說服力一點兒。她知道其實Kate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跟她這種小家子氣的性格不一樣，不會在失落的時候聽到一句“其實我覺得你挺好看的”就瞬間心花怒放。可她卻還是選擇了這個方式去安慰Kate，或許收效甚微，可如果能讓Kate再下一次質疑自己的時候，心底哪怕能忽然蹦出這麽一個反對音，她也覺得值得。

  ??更何況，她真的覺得Kate長得挺好看的。

  ??“非凡，我跟你不一樣。”Kate忽然笑了，像是可以看穿季非凡內心所想似的，嚇了季非凡一跳：“我說了，善良的人是會被上天眷顧的。我不是，而你是，所以，至少你遇見了蘇宥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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