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她必須站起來活動活動，哪怕隻是去廚房刷碗。

  ??可翟導的“待客之道”又毫無征兆的冒出頭來，毫無國際大導演架子的，一邊說著“不能讓客人刷碗”之類的客套話，一邊抓著大瓷碗的另一頭跟她撕扯起來。就好像剛剛那個拿清水掛麵招待客人的，從來都不是他一樣。

  ??其實也不算是清水掛麵，好歹也還是放了油，雖然吃不出來，可卻能摸得出來，而且現在這個爭碗的過程，就是一個最好的體現。十個手指頭都油膩膩的，哪怕把手指尖都摳到泛白，也很難抓得住。

  ??越想抓住，就越抓不住。

  ??季非凡一陣恍惚，兩個大瓷碗已經齊刷刷的出溜到地上，變成了大瓷片兒。

  ??季非凡感覺寄居於她腦海中的天使和魔鬼一齊跳了出來，分別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這下他們誰也不用刷碗了。

  ??而壞消息是，她更不好意思了。

  ??季非凡傻了，直愣愣的杵在原地，甚至忘了要幫翟導收拾碎瓷片，也不敢再幫倒忙的去收拾這堆碎瓷片。

  ??還是翟導迅速的用笤帚和簸箕鏟走了碎瓷片，一股腦兒的倒在了廚房的垃圾桶裏，又順便端出一個果盤，一邊放到茶幾上，一邊招呼著她：“沒事的，小姑娘，兩個普通的碗而已，不值什麽錢的，你就不要太過意不去了。”

  ??季非凡終於回過神來，覺得自己的那張臉好像忽然變成了畫皮，那些好不容易才畫上的體麵表情，被剛剛那堆碎瓷片，割的支離破碎：“翟導，實在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沒關係的，再說，這也並不是你一個人的過錯嘛，來，坐下吃點水果吧。”翟導笑嗬嗬的招呼道。

  ??翟導不說話倒是還好，他這樣一開口，季非凡反倒注意到了那個果盤——那是個塑料果盤，看樣子，翟導也確實是吃一塹就長了一智。

  ??可這卻無疑讓季非凡更加愧疚：“對不起翟導，我沒想過我會給您添這麽大的麻煩。不如這樣，明天在片場，我和溫承請大家吃飯吧，就當是代您表達一點心意了。”

  ??“不用不用，不過是兩個瓷碗而已，況且又不是你一個人的過錯。若是真的讓你破費這麽大一筆，那傳出去，別人豈不是要說我這個老頭子訛人了？”翟導笑了笑：“小姑娘，你若是真的過意不去，就聽我的坐下來，陪我這個老頭子說說話，你可是不知道，我一個人守著這麽大一個房子，到了晚上，可是有多寂寞呢。”

  ??季非凡依舊有些局促的咽了口口水，可是翟導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她也實在不好再擺出那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好像人家翟導多小氣，她打破了兩個碗，就要要她的命一樣。所以，她也隻得木訥的點了點頭，依言走到沙發旁坐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又一次被拉近，也又一次的放大了她帶著目的跟陌生人相處的不自在。

  ??然而坐下之後的翟導又變了一個人，就像某一年春晚上馮鞏演的那個小品，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把神奇的椅子，坐下之後說的都是實話。眼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翟導，又恢複了那副“端著架子絕不先開口”的派頭兒，季非凡本就正襟危坐的腰杆，不由得又挺直了兩分，生怕這個沙發真的有魔力，讓自己說出些什麽不該說的，攪腥了一鍋湯。

  ??可是，直到她刻板的坐到後背直冒虛汗，也還是沒想出究竟該怎樣說這個開場白，終究還是決定用她獨有的“季式處世方法”，開門見山有一說一。

  ??這個大沙發，到底也還是讓她現了原形。

  ??不過，兩者相較取其輕，相比於冒冷汗冒到虛脫，再被翟導緊急送往醫院，現原形就現原形吧。

  ??“翟導，我想跟您請教一下。《麥琪的禮物》的第一個場景，男女主角重逢的那場戲，您覺得雙方該以怎樣的情緒去演繹，才最貼切呢？”

  ??“這個啊。”翟導意味深長的笑了：“我們先不說這麽複雜的問題，小姑娘，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哦，實在不好意思，我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季非凡，是溫承的……”

  ??“是溫承的經紀人，這句話你說過。”翟導眯了眯眼睛：“不過，季小姐的年紀看上去不大吧？看著像個學生。”

  ??季非凡一愣，什麽叫“像個學生”？不是說，隻有在一個說一個年輕女孩子不懂打扮的時候，才會說她“像個學生”嗎？

  ??就像在學校那會兒，班上的女生也總是看不慣她每天連個爽膚水都可以不塗就能直接出門的樣子，而說她：“非凡，我們可都是大學生了，你怎麽還是這副打扮？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還是高中生呢！”

  ??下一秒，吳丹丹就已經挺身而出，隻用一句話，就讓對方變了臉色：“可不是麽？同樣是大學生，非凡打扮的像高中生一樣，而你，打扮的跟雞一樣！”

  ??季非凡笑，卻也隻是偷偷的笑。

  ??這麽多年，上去掄對方一個嘴巴的事從來都是吳丹丹替她做，她隻會好脾氣的裝傻。

  ??更何況對方還是翟導。

  ??季非凡笑了，忽略掉所有不知是確有此事還是純屬自己多心的言外之意：“是，我其實大四還沒畢業。”

  ??“這樣啊，也真是難為你了，剛走出校門，就進到了這娛樂圈。怎麽樣？還習慣嗎？有沒有人欺負你啊？”

  ??有，怎麽沒有？而且首當其衝的，就是你的女主角。

  ??季非凡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表麵上卻依舊裝作大氣的說道：“怎麽會呢？而且我剛入行，還什麽都不懂，有前輩教育我，也是應該的。”

  ??“哈哈哈，你既然這麽說了，那就肯定是有。”翟導大笑起來，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季非凡那個糊的不怎麽結實的外殼：“其實啊，這個娛樂圈啊，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有的時候，背後有一個可以倚靠的人，比你所以為的還要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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