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現在的吳丹丹，會不會正坐在家裏打噴嚏。

  ??季非凡既愧疚又慶幸，有一個無話不談的好友，是多麽值得慶幸的事。如果溫承還是不相信，季非凡甚至可以直接打電話給吳丹丹，讓她幫著自己來圓場。畢竟是在一起住了四年的好朋友，這點默契總還是有的。

  ??隻是還好，這個理由成功說服了溫承，他沒再追問，而是將視線移回到那幾根金燦燦的油條身上。

  ??季非凡連忙趁機拉開門溜了出去，關門的瞬間，她從門縫裏瞥見正叼著一整根油條的溫承，像極了那隻大象。

  ??“小姐？小姐您回來了？”

  ??一個帶著點口音的中年女子的聲音拉回了季非凡的思緒。

  ??“嗯。”季非凡有些生硬的點了點頭：“那個，劉嫂，我剛剛不小心，把鑰匙斷到鎖芯裏了。”

  ??“呔，別管它了，您快進去吧，等下我找人來修。”保姆劉嫂驚喜的看著這個一年到頭也不會在這個家出現幾次的大小姐，顧不上自己的手剛剛拿過抹布，像是怕季非凡跑了一般的拉著她的胳膊，同時扭過頭，朝屋裏大聲喊道：“老爺！小姐回來了！”

  ??老爺，小姐。季非凡不禁啞然。

  ??這兩個稱呼，不管是什麽場合、不管過了多少年，聽起來，總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穿越到了呡國時期。一個是從大清末年走過來的老學究，另一個，又是自認為獨立，卻總是逃不開父母之命的大家閨秀。

  ??這個比喻，是媽媽最先說起的。因了自己小時候有一次犯熊，偷吃冰激淩的時候不小心弄髒了地毯，又怕挨揍，便惡人先告狀，把責任都推到劉嫂身上。

  ??媽媽聽著自己的哭訴，笑眯眯的連連點頭，就在自己鬆了一口氣，以為大功告成的時候，媽媽卻抄起自己的充氣玩具錘，一錘砸在自己的腦袋上。

  ??玩具錘砸的自然不會疼，卻把季非凡砸的暈暈乎乎。

  ??在她求饒過後，媽媽才告訴她，因為劉嫂在這個家做保姆，已經有好些年頭了，不信誰也不會不信她。算起來，劉嫂第一次進門的時候，也就和自己現在差不多大，一進屋，就衝著季永剛畢恭畢敬的喊了一聲“季總”，嚇得季永剛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

  ??那時的季永剛也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還隻是一個總經理，他看著這個比自己小十來歲的小保姆，哭笑不得的讓她以後喊自己大哥就可以，進了這個家，就都是一家人，又何必拉開那麽大的距離？

  ??可劉嫂卻不依，說是一定要有個稱呼，才能凸顯出主仆地位，也讓她可以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

  ??季永剛拗不過她，兩個人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才定下，以後劉嫂稱呼他為“老爺”，稱呼媽媽為“夫人”，稱呼自己為“小姐”。

  ??媽媽每提起這件事，都會笑個不停，她總是說季永剛可憐，明明連中年人都算的勉強，卻一下子被叫老了幾十歲。

  ??可季非凡卻覺得，更可憐的是自己。那個時候的自己，還在繈褓之中，也就是意味著，這個奇怪的稱呼，要跟隨自己一輩子。

  ??那個時候的季非凡很相信一輩子。

  ??她還記得，在她上小學的時候，跟補習班的一個男孩玩的很好。有一次季永剛去補習班接自己回家，剛好跟那個小男孩的父親碰上，二人相談甚歡，有剛巧趕上中秋節，季永剛便邀請他們第二天來家中一起喝酒賞月。小男孩的父親自是一口答應，他們父子倆，一個對季永剛的權勢感興趣，另一個則對自己感興趣，這樣的邀請對她們而言，自然是何樂不為。

  ??那個時候的季非凡，的確算是一個圓圓臉大眼睛的可愛女孩，也的確會有人對她感興趣。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被歲月無情的捶打成了一個包子，更不知道那個小男孩怎麽就還沒等她變成那個包子，就已經杳無音信。

  ??第二天，她特意換上了生日那天季永剛新買給她的花裙子，早早便坐在客廳等著。開著的電視機裏，正上演著男主角在街上偶然瞥見女主角，便不能自拔上門提親的惡俗戲碼，季永剛便索性學著劇中演員的腔調和自己打趣：“姑娘大了，是該許個好人家了。”

  ??季非凡臉頰通紅，扭捏道：“我不！我要陪著爸爸媽媽一輩子！”

  ??不管是演戲還是許諾，季非凡統統無師自通。

  ??隻是季非凡後來才明白，所有的電視劇都是騙人的。每一個一見鍾情的背後其實都是深思熟慮；每一個佳偶天成的背後，都因了女主角那張漂亮的臉；而每一個一輩子的背後，其實都不可能一輩子。

  ??就像當年的“老爺”，已經不再是那個老爺；當年的“小姐”，幾乎把這個家當成了偶爾才踏足的旅店；而當年的“夫人”，在另一個世界，也許早不再是夫人。

  ??隻是媽媽有一句話沒說錯，劉嫂的確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也是這麽多年，唯一一個還願意一直守著這個家的人。

  ??不管她是當年的小劉，還是現在的劉嫂。

  ??“非凡回來了？”季永剛從二樓的書房走下來，一邊下樓一邊穿外套的慌張模樣，讓季非凡差一點就又相信了他的慈愛。

  ??他總是很會騙人。

  ??隻是，沒有人會總是上當受騙。

  ??“嗯。”季非凡點了點頭。

  ??“回來好，回來就好。”季永剛笑著點點頭，已經滿是褶皺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終還是沒膽量落在季非凡的肩頭：“我聽說，你已經不住在學校了，那就回家住吧。以前你在宿舍裏，還有幾個同學照應著，我還放心點，現在你一個人在外麵住，要我怎麽放心的下？不如就搬回來吧，我讓劉嫂每天都做點你愛吃的菜。”

  ??“不了。”季非凡抿了抿嘴：“我住的地方離公司比較近，上班也方便。”

  ??“沒關係，你要是嫌遠的話，爸給你買輛車。你自己選選，看喜歡哪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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