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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鐵船上有恐怖得難以想象的武器。無法防禦、甚至連預警都做不到。它帶著尖利嘯聲從天而降，落地就是一團巨大烈焰，爆炸聲驚天動地。

  大廣間爆炸之後的慘狀，德川家光記憶猶新。

  太慘烈了，原地一個巨大的坑。曾經優雅美麗的庭園，隻剩下巨大的黑坑。殘肢斷臂，滿地都是。人們失魂落魄地在廢墟裏扒拉，想找到幸存的活人。他們的努力是徒勞的，毫無意義。

  德川家光清醒地認識到，他除了投降別無選擇。大鐵船就停泊在江戶灣，距離他的居城咫尺之遙。不簽這份喪權辱國的條約，幕府立刻就會滅亡。

  看見麵前的書狀，德川家光握緊拳頭，努力不讓自己嘔吐出來。他想起祖父，那個非常疼愛他的老爺爺，同時也是一手建立了幕府的戰場名將。爺爺時常給他講一些親身經曆，一直告訴他，德川家最後能得到天下，就是靠一個忍字。

  忍耐、在力量不如對手的時候，必須恭順。堅守底線，爭取活下去的權利。

  就是這樣，德川家熬死了一位又一位戰國名將。織田信長、武田信玄、豐臣秀吉……

  如今、德川家光確信，又一次需要忍耐的時刻來臨了。

  那一夜，德川家光房間的燭光始終沒有熄滅。

  天色漸明，他收起麵前的書狀，打算前去接見重臣們，向他們說明自己的想法。對方的要價非常苛刻，但至少還給德川幕府留了一份麵子。朱印狀頒發權是以“下賜”名義給對方的，這就確立了上下尊卑，以大義名分，有效約束對方不可得寸進尺。接下來隻需要通過談判拿到一些實惠，比如要求對方每年上貢，大概也能收到為數可觀的錢——

  他一邊思索，一邊搖了搖叫人的鈴鐺，示意近侍進來。

  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卻是急促而有殺氣。德川家光一聽就覺得不對。他好歹也上過戰場，知道殺人是怎麽回事。就在他剛剛抓起腰刀的一瞬間，紙門被踢倒了，幾個精壯武士闖進來。細看他們的臉，個個陌生。

  “大膽！無禮之徒！”他拔刀站起。

  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這家夥是家光的影武者，是假冒的將軍！真正的家光已經被害了，把他給我殺掉！”

  聽到這個聲音，德川家光一臉震驚。“母親！”

  站在那些武士身後的，竟然是他的親生母親，崇源院小督。

  德川家光劍術不差，但極度震驚之下，他甚至忘記了抵抗。至少三柄長刀插進他胸口。他低頭看了一下，再度抬頭，悲哀地望著那個站在武士們身後的老婦人。

  “母親……？”

  這就是德川幕府第三代將軍家光的最後遺言。

  德川忠長，崇源院小督的第二個兒子，家光的親兄弟，當天在江戶城即位，成為德川幕府第四代將軍。和容貌悲苦，時常佝僂著背的德川家光不同，新將軍相貌堂堂，體格健壯，看上去英武不凡。

  這位第四代將軍即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重臣商議。

  議題隻有一個如何應付停泊在江戶灣的黑船？

  某重臣說“那李華梅自從叛了明國，前後兩戰擊敗來島水軍，繳獲船隻上千艘。又奪了來島家在東海的根基，前往明國高麗貿易的商船都要給她交錢。東海洋麵上，如今正是她勢大的時候。我軍雖然精銳，但鐵甲艦速度不快，防禦有餘，進攻不足。以我的愚見，不如答應她。隻要每年上貢金比來島翻倍，就把頒朱印狀的權力賜給她。”

  德川忠長沉吟不語。

  那重臣又說“將軍剛剛即位，人心未定，不宜大戰。現在簽了條約，慢慢鞏固人心，才是最重要的事。”

  忽然有個人長笑一聲站起來，手搖鵝毛扇，豐神飄灑，器宇軒昂，笑道“你們都怕明國人的黑船，我卻不怕。以我看來，那明國船也沒什麽稀奇。百年前鄭和下西洋的時候，寶船就這麽大。明國人不過抄了百年前的圖紙而已。”

  大家一看，竟然是德川忠長的親信家臣毛利小五郎。

  這人崛起也是一個奇跡。據說出身賤民，七歲死爹、八歲母親改嫁，當過小沙彌、賣過針、什麽都做。十七歲的時候，給德川忠長當了個提草鞋的家仆。因為沒事就把草鞋塞懷裏捂暖，得到忠長賞識，給他找了一個武士女兒做老婆，逐漸提拔成為親信。最初沒姓，隻叫小五郎。當上武士之後，忽然吹噓自己祖上和西國大名毛利家有血親，於是改姓毛利。

  德川忠長當上將軍，這人如火箭般一飛衝天，成了幕府重臣。據說崇源院小督也很賞識他。還有流言說、正是他力勸崇源院小督發動政變，廢了德川家康欽定的孫子，讓她親手撫養的國千代（德川忠長）上位。

  無論如何，這人一張嘴極其能說，幾乎已經成了江戶城上下的定評。

  今天毛利小五郎果然也是口舌犀利。上來就一通嘴炮“事關國家大計社稷安危，大家提點有用的意見行不行？像剛才那樣誇大敵人，嚇唬自己，豈不是盡出餿主意？”

  重臣們很不爽，都在想要怎麽反駁。

  忽然一個人反問“如今明國黑船襲來，船堅炮利，一炮糜爛數十裏，將酒井公私邸炸了個粉碎。以你看來，該怎麽對敵？”

  毛利小五郎不屑“絕對是假的。如今這時代，怎麽可能造得出一發糜爛數十裏的大炮？聽說酒井公對家裏的武士管束不嚴，上個月還抓到一個偷馬的，怕不是火藥也被偷了不少。眼看著沒法平帳，正好黑船襲來，就趁機點掉火藥庫，弄一個死無對證。”

  “……”

  辯論第一回合，毛利小五郎，勝。

  又有一個重臣問“閣下覺得李華梅是什麽樣的人？”

  毛利小五郎回答“不過是一個被明國驅逐的海寇，又何必問？”

  那重臣搖頭說“閣下說得不對。聽說那李華梅在杭州招募了一個浪人，頗有謀略，膽子又大。當時山東兵變，李家靠山徐閣老被拿問下獄。消息傳到杭州，知府韓墨眼紅李家有錢，竟秘密召集海上巨寇，想拍賣李家海圖、屋田、船舶等。這必死的局麵，竟被那浪人一手翻轉。殺知府、劫杭州，揚帆出海。聽說後來擊敗來島，也是他獻出早已失傳的‘希臘火’秘笈，堪稱功勞第一。有此人在，我軍必定毫無勝算。若是強要去爭，豈非以卵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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