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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墨一邊舒服地享受按摩，一邊翻看正氣歌，時而輕聲吟哦，看起來真是胸中有浩然正氣，文曲星下凡的樣子。光看這形象，沒人能想到他其實就是杭州官府的冠位巨貪。

  “會開得怎麽樣啦，”他漫不經心地問，“苟退，你說那幫海裏來的，能不能把這事給辦好？”

  書桌前麵跪著一個人，獐頭鼠目像個長隨。他先是吹捧了一番老爺的方針如何正確，然後說“剛才咱一直在會場看著，他們還爭論這錢該怎麽分呐。不過最後總能成的，老爺不必擔心。”

  “你去跟苟師爺說一聲，稍微讓點甜頭給那幫泥腿子，盡快讓他們動起來。李家也不是全無底蘊。爛船還有三斤釘，在杭州經營幾十年的坐地虎，沒點搏命的手段，誰信？”

  說話間，韓墨的眼神逐漸狠厲，手也不知不覺地用勁，竟然把一管上好的湖筆“啪嚓”給掰折了。

  “老、老爺？”小妾驚恐地問。

  韓墨沒理她，隨手把斷了的毛筆丟掉。

  在韓墨知府耐心看戲的同時，衙門後花園某樓閣裏，各路人等正在吵架。

  韓知府是個斯文人，跟泥腿子吵架的事情他肯定不會做的。一向都是讓心腹師爺苟或負責。

  此時此刻，南曉正站在閣裏，看海商和海寇們吵得不可開交。

  就像丐幫開大會一樣，分為汙衣派和淨衣派，然後兩邊又互相嫌棄。

  南曉和肥宅的加入，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大家都很忙，在爭吵很多東西的所有權。

  沒有錯，他們正在爭論李家水師的財貨到底應該怎麽分。

  隻見中央擺了一張大桌子，上麵有很多紙牌，寫了很多字。什麽“春蘭號、小型帆船一艘”，什麽“春花號、中型槳帆船一艘，”甚至李華梅的旗艦也在，堂而皇之地寫著“春申號，大型槳帆船一艘。”

  除了船，還有宅邸、碼頭、倉庫等不動產，還有糧食、絲麻、酒、藥、刀槍、火銃、火藥……什麽都賣。

  原來這是個大型拍賣會，知府正在拍賣李家水師的所有東西。就像聞到味兒的蒼蠅一樣，杭州城內諸多富商，乃至東海海麵上的海盜，紛紛都聚集在這裏了。

  主持拍賣的，除了一個山羊胡師爺，還有個洋人。

  南曉低聲問肥宅“怎麽還有個洋人？他是什麽來路？”

  肥宅疑惑地瞧了南曉一眼“獨眼兄不認識他嗎？這西洋番鬼名叫理查·泰森，乃是李家水師大股東理查·回森的得力手下。眼看李家要倒了，理查派他來拍賣自家貨物，順便也拍賣李家的貨物。”

  說到這裏，肥宅露出一絲奸笑，湊到南曉耳邊悄悄說“翔緋虎鼎鼎大名，要不是理查·回森透露了諸多內情，我們又怎麽敢動手呢？”

  南曉還沒說什麽，站在他身後的楊希恩先忍不住了。老將軍看著桌子上擺的那些紙牌，眼神越來越淩厲。就像有一團怒火在熊熊燃燒，南曉不用回頭都能察覺。

  李家的船、李家的物資、李家的房子和地——

  這是要挖了李家的根基啊。斬盡殺絕，骨頭渣子都不給留一點。

  看來、之前的想法要修正一下了。對方根本就沒打算妥協，毫無談判的餘地。

  南曉心想也好。還想著投降輸一半那就是做夢，看看吧，這都要徹底把你們鏟個底朝天了。他湊到楊希恩耳邊，故意說“怎麽樣，老爺子還以為他們隻是想找李家要點錢而已嗎？看這架勢，恐怕不是拿錢就能消災的事兒了吧。”

  楊希恩一言不發，走向大桌子的另一側。那邊堆了一堆紙牌，上麵寫著“東海各村莊全圖”，“東海航線全圖”，“東海曆年水文氣象記載”等等，似乎是海圖和航海資料。

  老將軍的臉更黑了。這些都是李家積累了幾十年的心血，官府竟公然拿出來發賣！賣給海商也就罷了，竟然還賣給海寇！那些劫掠者一旦拿到這些資料，東海海麵還能有一天安寧嗎？竟然短視到這種地步，簡直就是在拍賣吊死自己的絞索啊。

  站一旁介紹的仆人見楊希恩認真打量那些紙牌，還以為他要買，賣力推銷說“這位大爺您眼光獨到，一眼就發現了真正值錢的東西。那些船啊貨什麽的都是死物，唯有海圖才是活的。手裏有了這個，錢那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地湧過來啊。您仔細看，這上麵標明了東海各條航道，都是李家曆年跑商，拿人命和船探出來的。沿途能補給的村子，哪些能修船，哪些能募集水手，哪些能買到水和糧食，全都一清二楚。有了這些，你們還怕啥？就算是朝廷水師，隻怕也奈何不了你們。”

  楊希恩黑著臉問“要是朝廷都奈何不了我們，為什麽還要賣這些圖？你這圖真的沒有摻假？”

  “哈哈、朝廷當然不想賣，也不會賣，但這可不是朝廷的東西，是我家老爺從那個鬼佬理查手裏買來的李家絕密資料！私人的東西，拿來賣錢天經地義，誰也管不著不是嗎。”

  “原來如此，嗬嗬……”楊希恩的眼神越發不善了，眼看下一秒就要爆發。

  南曉在一旁看著，心想可不能讓老頭這時大鬧起來。擒賊先擒王啊。你把桌子砸了，紙牌子燒了又如何，能奈何對方一根毛嗎。老年人就是火氣大，一點都不冷靜。

  “老楊，過來。”他趕緊把爆發邊緣的楊希恩給拽走了。

  “攔著我幹什麽，”楊希恩很不爽，“今天我就要打爆這些家夥的狗頭。吃裏扒外，哼！”

  “這都是些蒼蠅，你跟他們置什麽氣？要打就打老虎。拍死了老虎，蒼蠅自然有多快跑多快。”

  “誰是老虎？”

  “當然是知府大人了。他不搞這麽個拍賣會，把肉擺出來，至於招惹這麽多蒼蠅？”

  “但是……”

  楊希恩猶豫了，他知道南曉想幹啥，但是這一步邁得也太大了。要是李家卷入殺知府的大案，今後就要麵對明國的通緝，從此再也不是奉公守法的海商，而是抓到就要殺頭的海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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