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直都是最了解蕭薔的那個人。

  雖然蕭薔沒有當著她的麵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句話，但是她知道在蕭薔的心裏就是這麽想的。

  好吧，她承認，是她虛榮了。

  他們祖孫兩個的思想都比她來得更加高尚，她服了行不行？

  “孫女知道，祖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孫女好。祖母也是全世界最好的祖母！孫女覺得孫女這輩子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投了一個好胎，擁有全世界最好的祖父祖母阿爹阿娘，還有最好的兄長和嫂嫂。祖父祖母，你們知道嗎？孫女每次念經的時候都在心裏祈禱，祈禱下輩子下下輩子還能成為你們的孫女，阿爹阿娘的女兒，兄長嫂嫂的妹妹。。。”

  蕭薔最是看不得老夫人這滿臉頹唐的模樣，因此一手挽著老侯爺一手挽著老夫人動情的開口。

  她曾經在心裏無數次感謝諸天神佛，讓她可以擁有重活一次，努力改變所有親人們結局是機會。她何其有幸才能擁有這麽好的家人，她怎麽忍心讓他們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你這傻孩子突然說得這麽煽情幹什麽？咱們之所以對你好，是因為你是咱們的親人，值得咱們這樣對你。再說，你對咱們還不是掏心掏肺的好？阿寶，你要記住，人心總是相互的。。。”

  所以，老夫人的意思是，他們之所以會對蕭薔這麽好，不僅僅蕭薔是他們的親人，更因為蕭薔也是真心實意的對他們好。

  所以，祖母才會告訴她說人心總是相互的。

  用過午膳，又稍微休息了一會兒，蕭薔便坐著馬車去了南城的四季茶肆。

  “爺爺，娘，幹娘，東家姑姑來了。”

  有著定北侯府徽記的馬車才剛駛進四季茶肆的後院，小虎子便像個小炮彈似得衝了出來。一看到半夏和如意侍候著蕭薔下了馬車，他便趕緊的吆喝了一句，隨後便興奮的朝著她們迎了過來。

  “東家姑姑好，半夏姐姐，如意姐姐好。”

  小虎子經過好幾個月的調養，不僅長胖了一圈，也長高了許多。現在的他看起來和平常的孩子並沒有什麽區別，看上去健康又活潑。

  看到蕭薔半夏和如意三個，他看起來十分開心的樣子，當即乖巧的向她們行禮問好。

  “小虎子可真乖。走，咱們一起去找你幹娘說話去。”

  蕭薔也十分喜歡小虎子的乖巧和聽話，上前拉著小虎子的手一起往她的專屬雅間裏走去。

  “東家來了，快，趕緊進雅間喝茶烤火。眼看天氣越來越冷了。。。”

  孫有道第一時間迎了過來，親自打開雅間的門讓蕭薔一行人進屋。不一會兒，呂娘子親自端著泡好的茶和點心也進了雅間。

  “幹娘你累不累？小虎子幫你沏茶好不好？”

  看到呂娘子進來，小虎子趕緊迎上前去關心的問道。

  “小虎子乖，幹娘不累。小虎子現在太小，還不能幫幹娘沏茶。等小虎子長大了再幫幹娘做事好不好？”

  小虎子的乖巧體貼顯然讓呂娘子十分受用，她輕言細語的開口，臉上的笑容溫暖又和藹。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實意的喜歡小虎子。

  這樣的呂娘子看起來比之前蕭薔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還要顯得年輕得多。

  “姑娘今天來是。。。”

  呂娘子沏好茶，又把點心擺放整齊，這才收斂好臉上的笑容問道。

  “小虎子看起來調養的十分不錯，辛苦呂娘子了。”

  蕭薔卻是先站起身來端端正正的對著呂娘子福身一禮道。畢竟，之前是她親自上門請呂娘子過來給小虎子調養身體的。

  所以，這一禮，呂娘子受得住。

  但即便這樣，呂娘子卻還是側過身體避開了蕭薔這一禮。

  “這也是小婦人和小虎子之間的緣分。小婦人還要感謝姑娘給小婦人帶來這麽乖巧的一個幹兒子，小婦人打心眼裏喜歡小虎子，還請姑娘受小婦人一拜。”

  呂娘子不僅不肯受蕭薔的禮，甚至還端端正正的向蕭薔行了一禮。

  畢竟如果沒有蕭薔，她也不會認識孫有道一家，更加不會收到小虎子這麽乖巧的一個幹兒子。因此說來說去還是她最應該感謝蕭薔才是。

  “好吧，呂姐姐，咱們兩個也不要在這樣謝來謝去了。實不相瞞，再過幾天或許我就要離開京城一段時間。府裏其他人其他事我都放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隻有嫂子的身體。你也知道，咱們定北侯府子嗣單薄，嫂嫂這一胎又是咱們定北侯府的嫡子長孫，因此可能得麻煩呂姐姐提前進府一段時間了。。。”

  蕭薔沒有再繼續客套，而是直接表明了來意。

  原本她是打算等到過年後才接呂娘子進府的，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就要離開京城，但是她不放心一向大大咧咧的何欣妍，因此隻能提前將呂娘子安排到何欣妍的身邊。

  “姑娘就要離開京城，那。。。那。。。”

  那紅袖怎麽辦？

  呂娘子想問蕭薔對紅袖有沒有什麽安排，卻又害怕會犯蕭薔的忌諱，因此後半句話就這樣卡在喉嚨處想問又問不出口。想要不問，卻到底又有些不甘。

  “我知道你是想要問紅袖的事。。。”

  眼見呂娘子一臉難受的神情，蕭薔倒是主動提起了紅袖。

  “姑娘，那個朱秀玉他。。。他狼心狗肺。自從考中了榜眼，就一直躲著紅袖。不管紅袖如何找他他都不現身，紅袖現在急的要死，飄香樓的老鴇卻還逼著她繼續侍候那個變態的客人。在這樣下去，小婦人隻怕紅袖她再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聽到蕭薔主動提起紅袖，呂娘子這才終於放下心來，將紅袖的現狀又說了一次，話裏話外都是對紅袖的關心和憐憫。

  “我是覺得，紅袖如果真的要和朱秀玉在一起的話，肯定不能再繼續呆在飄香樓裏。這樣吧，我讓人去給紅袖贖身，你在外麵租個合適的屋子暫時住下。然後我再想辦法給她一個新的身份，如果朱秀玉確實對她還有一定的感情的話，或許會願意娶改頭換麵之後的紅袖。”

  時間太短，有些事情蕭薔還來不及安排。

  她知道，其實不管紅袖有沒有改頭換麵，朱秀玉基本上都不大可能願意娶紅袖。

  但是，她願意給紅袖也給朱秀玉一個機會。

  畢竟，從寒門學子到榜眼，朱秀玉也確實付出了不少。如果他沒有那麽狼心狗肺，沒有那麽恩將仇報的話，她倒是可以原諒他幾次三番打她的主意的錯。

  畢竟，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捧高踩低原本就是人的劣根性。她決定，隻要朱秀玉還稍微有點救，她就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

  “姑娘，你說的都是真。。。真的？你。。。真的願意給紅袖贖身？可是，小婦人和紅袖兩個人身上都身無長物。。。”

  呂娘子激動的眼角都微微發紅，猶有些不信的開口。

  這麽多年來，紅袖所有的銀錢都用在朱秀玉的身上，自己更是連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如果不是平時見客需要一兩身好的行頭，她隻怕還能更加節省。

  而她自己這麽多年有著複仇的重擔壓在心頭，又多年來定無居所，身上雖然有些小錢，但是距離給紅袖贖身卻是遠遠不夠。

  更何況，紅袖贖身後住哪裏？如果另外租賃房子又是另外一筆開支。

  她從來沒有想到，蕭薔居然願意為隻有一麵之緣的青樓女子打算得如此周全。

  “贖金便算是你幫我嫂子調養身體的費用好了。房子的話，我可以幫她出三個月房租。在這三個月之內，紅袖最好自己能找到一個掙錢的事做。如果實在找不到事做的話，我也可以安排她到富貴酒樓或者四季茶肆做些粗活。至於她的新身份，我則要看她用何種手段謀生才能具體安排。”

  蕭薔想了想說道。

  “小婦人替紅袖感謝姑娘周全。姑娘放心，小婦人一定用心調理好世子夫人的身體，保證世子夫人順順利利的生下小世子。”

  這一刻，呂娘子簡直對蕭薔感激涕零，隻能對著蕭薔慎重的保證道。

  她決定，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紅袖，她一定要將定北侯府世子夫人的身體調養到最佳的狀態，保證世子夫人和世子夫人肚子裏的孩子母子平安！

  “呂姐姐，我現在就安排人去飄香樓給紅袖贖身。不過，為了能讓紅袖心甘情願離開飄香樓，你還是給紅袖寫封信好了。”

  蕭薔考慮得確實十分周到。

  呂娘子趕緊準備好文房四寶，自顧自的寫了一封信給紅袖。等到呂娘子寫好信，蕭薔直接便吩咐何強去了飄香樓贖人。

  “何叔，這是五百兩銀子。如果飄香樓要的銀子太多的話，你就直接告訴她紅袖是咱們定北侯府的一個遠房表親，因為進京尋親才不甚淪落飄香樓。。。”

  蕭薔其實並不知道給一個青樓女子贖身需要多少銀子。不過，她想紅袖現在人還年輕，並沒有到人老珠黃的地步，或許老鴇會還舍不得讓她贖身。

  因此她幹脆將自己身上還剩下的五百兩銀子全部交給何強。

  “姑娘放心，屬下知道該怎麽做。”

  何強拿著銀子便去了飄香樓，結果不過才花了一百兩銀子就把紅袖給帶了出來。

  事後經過何強的解釋蕭薔才知道，原來自從朱秀玉高中之後，一直對紅袖避而不見。紅袖這段日子的精神一直有些不太對勁。

  老鴇原本還想強迫紅袖去侍候那個變態的客人，結果紅袖卻直接拿出一把剪刀要抹脖子自盡。而且不是開玩笑，也不是為了嚇人，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老鴇也是怕紅袖如果如果真的抹了脖子死了，她不僅要人財兩空，而且還極有可能得罪紅袖那個相好的已經高中了的那個書生。

  她對男人的劣根性十分清楚。

  如果紅袖一直活著的話，那個書生或許會覺得紅袖的存在是他的恥辱，恨不得紅袖在他高中的那一刻便徹底消失。

  但是紅袖如果真的因為別的原因死掉了的話，他或許又會憶起紅袖從前對他的好，然後一心一意幫她報仇。

  好像這樣做的話，就能彌補什麽，就能減少自己心裏的愧疚似得。

  所以，為了避免將來有可能發生的麻煩事，飄香樓的老鴇甚至沒等何強表明身份，就直接以十分優惠的價格將紅袖的賣身契給賣給了何強。

  顯然，她是把何強當成紅袖的那個相好的書生的人了。

  “姑娘，這是紅袖的賣身契。”

  何強進門就直接將紅袖的賣身契交到了蕭薔的手裏，在他的後麵，紅袖打扮的十分樸素，身上隻有一個小小的包袱。

  洗淨鉛華素麵朝天的紅袖雖然麵容十分憔悴，五官卻長得極美。不過，或許是這段時間受大喜大悲的情緒影響，她看上去卻明顯要比實際年紀老得多。

  “紅袖見過姑娘，給姑娘請安。”

  看到自己的賣身契就那麽靜靜的躺在蕭薔的手掌心裏，紅袖麵容上不由得浮現出一份悲涼的淒楚，麵容麻木的對蕭薔行禮問安。

  “紅袖，我既然答應了呂姐姐給你贖身定然就不會要你的賣身契。來，這賣身契你自己拿著，趕明兒一大早就拿著咱定北侯府的憑證到官府自己消除奴籍。”

  蕭薔站起身，親自攙扶起紅袖，隨即又將她的那張賣身契交到她自己的掌心裏。

  “姑娘，這。。。這如何使得。奴婢和姑娘非親非故，如何敢承姑娘如此大恩。姑娘能夠救奴婢於水火，爬出那爛泥潭子奴婢便已經心滿意足。。。”

  紅袖自然不肯將自己的賣身契收下。

  雖然她一直向往自由身，也渴望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出現在世人眼前。但不是憑自己努力得到的這一切，她即使得到了心也不安。

  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有太多的奢望。

  就好像她掏心掏肺的對那個人，可是現在那個人心想事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便開始銷聲匿跡。

  不管她想什麽辦法都得不到他的一丁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