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汗出如漿
作者:白禾雀      更新:2020-03-01 19:20      字數: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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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問話,陳仲文並沒有半點慌亂。因為,這是父皇第二次問起此事了。

  一年前,陳伯銳就得知了他有時會去報社工作的事。

  “回父皇,尚可。”他平靜地應道:“兒臣平日裏以學業為重,再加上父皇給分派了差事,也沒有多少時間在報社那裏。”

  這番應答可謂中規中矩,雖然說了跟沒說一樣,但至少沒什麽錯處。

  陳伯銳瞟了他一眼,點頭道:“這些朕自然知曉。朕想問的是,之前交待的事你可還記得?”

  垂著頭的陳仲文輕輕合上雙目,又在幾個呼吸間睜開了眼睛。

  之前那次,父皇曾提出讓他留意報社裏的種種,他當然把這話記在了心中。

  “不敢或忘。”陳仲文正色道:“父皇如若垂詢,兒臣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伯銳看似不經意地“嗯”了一聲,道:“既如此,文兒不妨說說看:那蕭靖為人如何?報社可有不合規矩之處?你在裏麵又做過什麽?”

  陳仲文坦然道:“回父皇,那蕭靖是個性子平和的人,雖是社長卻也沒什麽架子。無論對兒臣還是其他人,他都能一視同仁,與之相處會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其人讀過的經典不多,對詩詞歌賦之道也全然沒有半點頭緒,但其行文自成一係,也算有幾分才學。報社建立這幾年,為京城周邊的各州縣做了些修橋補路、扶危濟困的事,再加上鏡報曾為人主持公道,所以蕭靖的名聲是不錯的,在一些地方甚至有‘善人’之名。

  說起不合規矩的地方,兒臣並未親眼看到什麽。報社頗有章法,不僅有嚴規約束眾人,編輯、記者亦較有操守,和那些嘩眾取寵的小報全然不同。父皇可能也聽聞過,鏡報至今未有攻訐朝政或危言聳聽之舉。

  硬要說不合規矩的話,記者需要在鄉間行走,個別時候或許有些聽人牆根之類的權宜之舉,但坊間閑漢也不外如是,此事並不觸犯律法,算是無傷大雅。

  兒臣在報社的時日不多,一般就是做編輯的差事,主要是遴選各處的新聞,做些編校後擇其優者刊載於合適的版麵。此事最是尋常,卻也是報社不可或缺的工作。常做編輯,人的眼界會更加開闊,亦可從看似微末的小事中以小見大,找出許多原本看不到的大義來……”

  陳仲文侃侃而談,陳伯銳在上麵靜靜地聽著,時而會露出思索的表情。

  聽到後來,他的目光愈發深邃起來。

  待陳仲文說完,陳伯銳輕吐了口濁氣,似笑非笑道:“如此看來,皇兒對報社甚是喜愛啊。”

  陳仲文的身子猛的一震,心中暗暗生出了悔意。

  父皇的口氣很不一般。

  適才說起鏡報的事,自己是不是多說了什麽不便說的,抑或是帶上了些本不該有的褒揚之意?

  念及於此,他慌忙拜倒,高聲道:“父皇明鑒,兒臣都是據實而奏,既不敢欺瞞父皇,也不敢為鏡報文過飾非。或許是兒臣在那邊的日子不多,所知不夠詳細,又或者是疏漏了什麽,抑或遭人蒙蔽……”

  陳伯銳靜靜地聽著他急切的自辯,最後莞爾一笑道:“皇兒不必自責。如你所說,你知道的興許不過是一鱗半爪,但朕喚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說法,你按自己所思所想暢所欲言就是。”

  陳仲文的額頭現出了汗珠。他口中稱是,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小半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站著對答的時間長了腿腳又一次變得麻木的緣故。

  “皇兒在報社時,可曾發現蕭靖與百仙教勾結的蛛絲馬跡麽?”

  陳仲文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終於要說到正題了麽?

  蕭靖入獄的事早已傳得滿城風雨,陳仲文前幾天即有所耳聞。他心知父皇召見必是為了此事,但不知道為何對方繞了個很大的彎子才問到了這裏。

  “回父皇,兒臣並未發現蹊蹺。”

  有了剛才的前車之鑒,陳仲文的措辭都是字斟句酌的:“蕭靖對兒臣沒有避諱什麽,至少在做事的時候,兒臣能看到其一舉一動,實無可疑之處。

  報紙在選題時也刊載過批駁會門詐取錢財、聚眾滋事的文章,依兒臣看來,蕭靖至少在表麵上並不像是會和教匪沆瀣一氣的人。”

  點到為止地說到這裏,陳仲文馬上閉口不言了。相比之前的答對,上麵這段話沒什麽感情色彩,應該不會犯忌諱。

  被嚴厲的父親嚇得不能自已的他倒也想說些可疑之處,但是在沒發現什麽的情況下總不能胡編濫造,萬一謊言穿幫,父皇一定會雷霆震怒的。

  陳伯銳沒答話,似是在靜靜地思索著。過了良久,他才平和地笑了笑,道:“朕有些乏了,皇兒先退下吧。”

  如蒙大赦的陳仲文連忙告退。才倒退著走出兩步,陳伯銳忽道:“過些日子朕或有閑暇,到時會去你母妃那裏走上一遭。”

  陳仲文深深施禮道:“謝父皇。”

  陳伯銳微笑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且去吧。”

  陳仲文又施一禮,轉身走出了大殿。

  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他在某個角落停下了腳步。一陣冷風吹過,早已汗出如漿他渾身一激靈,隨即整個人像脫力似的靠在了最近的廊柱上……

  偏殿裏,陳伯銳放下了剛剛拿起的奏折。

  小黃門已經離開了,殿內看上去隻有他一人。起身走了兩步,他忽然開口喚道:“宋遷。”

  角落裏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有人從不知什麽地方閃身出來,如同鬼魅般應道:“老奴在,陛下有何吩咐?”

  陳伯銳在原地踱了幾步,問道:“適才文兒之言是否屬實?”

  宋遷以低沉又帶著幾分陰冷的聲音應道:“回陛下,樂陵王所言與老奴所探知的並沒有出入。那蕭靖的心思雖然不小,眼下卻還算安分守己,沒有逾矩之處。”

  他用力咳嗽兩聲,桀桀怪笑道:“若非如此,陛下又怎能留他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