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此言差矣
作者:白禾雀      更新:2020-03-01 19:17      字數:3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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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棄麵試是人家的自由,誰都不能說什麽。

  不過,蕭靖很想知道:來都來了,你轉身就走,到底是為啥?

  “宋公子請留步。”蕭靖起身道:“來參加麵試,說明你對鏡報提供的這份工作感興趣。那麽可否說一下,我們到底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讓足下剛進來就選擇離開?”

  似乎就在等這句話的宋公子真的停了下來。他轉回身掃了眼四位麵試官,道:“自打今早至此,鏡報所做的處處周到,並無失禮或怠慢之處。”

  蕭靖點了點頭。他自問給了每位麵試者足夠的尊重,無論多麽講究的人,都沒法從雞蛋裏挑出骨頭來。

  報社早就和周圍的鄰人打了招呼,也預付了銀錢。隊伍雖然有點長,但鄰居們都搬出了自家的椅子,還有專人負責燒水沏茶;如此一來,就算要排上很久,人們也不至於又渴又累的一直站著。

  宋公子又開腔了。這次,他的語氣裏多了幾分不屑:“隻是沒想到,宋某堂堂男兒、學富五車,竟然要被一位女子考校,真是豈有此理!”

  聽到這話,董小雅黯然垂下了頭。

  秦子芊倒是笑吟吟地拿出了翩翩公子的派頭。“一位女子”?那就是還沒識破我的裝扮嘍!

  雖然她對宋公子的直白也很是惱火,但她知道蕭靖肯定會出言駁斥,所以不想跟著湊熱鬧。

  以秦子芊的性子來說,如果把“一位女子”換成“女流之輩”,估計她立時就要暴走,那就沒有蕭社長什麽事了。

  蕭靖平靜地道:“足下來之前,應該聽說過鏡報有女員工的事。招聘啟事上也寫了,本次招收的對象男女不限。既如此,為何還對此耿耿於懷?”

  宋公子歎道:“此事宋某自然知曉。隻是男女有別,此乃天道;自古以來,雖有些頗具才情的女子亦能舞文弄墨,但論起錦繡文章、學識見地,還是遜色於男子。在下不介意與女人共事,但若由女子當麵試官,說出去實在有辱斯文、貽笑大方。這次麵試,也隻好作罷。”

  蕭靖搖頭道:“宋兄此言差矣。男女的情況天差地別,實在不好相提並論。尋常的男子隻要有心向學,除非生在庸碌之家,否則家裏即便砸鍋賣鐵也要供其讀書考功名。讀書,不止是為了知風雅明事理,它更是一群人的進身之階。

  而女子呢?窮人家的女孩子幼年就要幫家裏幹活,稍大些便要嫁人,哪裏有識字的機會?官宦富人家的女孩子好一些,可無非就是隨著一個中規中矩的先生識字再學些所謂“女德”,便算大功告成;若是多學點女紅、才藝,也不過是把這些技藝當做迎合未來夫家、到人家當大婦的一塊敲門磚,哪裏是為了自己?

  這一來二去的,即便很多女子天賦出眾,也隻能埋沒掉才華,踏踏實實地嫁人生子,做一輩子家庭婦女。在這樣的環境下,滔滔的曆史長河中還能出現一些飽讀詩書、才華橫溢的奇女子,已然非常不易。宋兄以此事來證明女子不如男兒,是否有失偏頗?”

  說完,蕭靖沒忍住看了眼秦子芊。秦姑娘也滿眼讚賞地看著他,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宋公子比剛才平靜了些,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許多。不過,他還是堅定地道:“男女之分本該如此。女人就應安守婦道、相夫教子,又怪得誰來?公子不必再言,宋某與貴報終是有緣無份,也不耽誤報社麵試了。告辭!”

  他又向前兩步,眼看著就走到了院門口。忽然,他又駐足問道:“有篇叫做《揭戲曲圈亂象:當紅戲班每天隻練半個時辰》的文章,是哪位的手筆?”

  蕭靖古怪地笑了笑,道:“足下緣何問起這個?”

  宋公子道:“宋某平日也是個票友。好多令在下恚怒不已的事都被這篇文章酣暢淋漓地道出了,實在解氣得很。若寫這篇報道的人在,宋某倒很想與他結識。”

  說著,他負手背誦起了文中的內容:“……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某知名戲班的演員一上台便贏得滿堂彩,可他腳步虛浮、唱腔跑音,怎麽看都不像是一代名角。台上演的明明是《劈山救母》,可若是給他換上一身行頭,外行人定會以為演的是《貴妃醉酒》。

  有人走到台前聞到了一陣酒氣,方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各大戲班好酒的藝人不少,可上台前還敢喝酒的,除了個別的國寶級大師,還真沒什麽人敢如此肆意妄為。

  另一個知名戲班倒沒有人在台上醉酒。隻是,班子裏的人一上台就跟沒睡醒似的,無論動作還是唱腔,都缺了股精氣神。有票友私下說,這班子前兩年還一板一眼的,近來也不知怎麽了。估摸著,是人有些懶惰了。

  記者經過調查暗訪,事實確實如此,這位票友不幸言中。該戲班的人每天練功的時間最多也就半個時辰,練功的主要還都是些學徒,而成名在外的名角不過是下場做做樣子而已。演出之外的時間,他們是各大酒樓的常客,經常縱情飲酒至一更三點酒家關門,才戀戀不舍地離開。甚至,一些青樓楚館也出現過戲班中人的身影。

  練功講究刻苦。不下苦工還日日沉湎於珍饈美酒、紙醉金迷,光是身材的發福走樣就足以讓人的舞台動作變差,更別提維持良好的表演狀態。眾多票友慕名而來,卻敗興而歸。看了一場乏善可陳的演出,下次誰還會再來?觀眾都是用腳投票的,還請藝人們珍惜名譽,莫要自誤……”

  宋公子背完了這麽一大通,又滿麵紅光地道:“這篇報道不僅揭出了內幕,行文和示例也夠生動,確是大快人心,足見記者下了一番工夫。宋某還記得,文後的署名為‘子晗’,不知是誰的表字?”

  蕭靖微微一笑。趁著宋公子的目光四處巡睃的機會,他對著秦子芊努了努嘴,又做了個甩頭發的動作。

  秦子芊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蕭靖也隻好一臉委屈地轉回了頭。

  “讓宋兄見笑了,那篇新聞述評是秦某所寫。”秦子芊輕咳一聲,道:“負責編校的,是秦某的表妹。至於子晗這倆字,不過是個化名而已,兄台不必放在心上。”

  宋公子頓時呆住了。我沒聽錯吧?

  說話的人明明是位俊朗不凡的公子,為什麽我聽到的是個清澈悅耳的女聲?

  他呆若木雞的模樣實在太搞笑,蕭靖險些笑出聲來。

  秦子芊不裝腔作勢扮男人的時候,說話的聲音本就很好聽,“夏家雙璧”可不是浪得虛名!

  至於她講的“化名”什麽的,就純粹是胡扯了,蕭靖此前看到她起的這個所謂化名就偷偷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稿子是小姐妹倆采寫和編審的,那麽這名字自然是兩人各取一字!

  秦子芊曾失言稱表妹為“雪兒”。這樣一來,夏小姐的閨名不就呼之欲出了麽?

  在報紙上署了個名,最後還不是便宜了總編輯!

  蕭靖正在暗自得意,秦子芊又不緊不慢地道:“世人皆道女子難為文,在下倒覺得此說甚是荒唐。報紙上這些文字,秦某寫得不比別人差;若是以聖賢之言、諸般經典命題著文,秦某也未必輸給宋公子。今後,在下所寫的文章也會登載在報紙上,還請足下多多指教。”

  宋公子仍舊是一臉的難以置信。他向蕭靖投去了相詢的目光,蕭靖笑道:“宋兄勿疑,秦記者所說的句句屬實,蕭某願以人格擔保。”

  蕭靖的眼神很真誠,容不得他不信。無地自容的宋公子低下頭躊躇了片刻,草草一禮道:“哎……這……宋某還是先回去了。”

  “公子慢走。”蕭靖真誠地還禮道:“鏡報尚在初創期,今後若有什麽不足,還請來此向蕭某明言!”

  宋公子的背影從門前消失了有半分鍾,蕭靖才坐回了座位上。

  “這人的眼力也太差了!”邵寧哈哈大笑道:“居然還有人分不清子芊是男是女?嗬嗬,本公子當初可一眼就看出來了!”

  蕭靖笑著接話道:“這也說明人家是個正經人,不是什麽花叢高手。”

  “以為別人都跟你們似的?”秦子芊冷淡地道:“還記得我抓小潘那次麽?你們倆是從什麽地方出來的?”

  邵寧一陣劇烈的咳嗽。能不能不要這樣?蘇玉弦還在後麵屋裏辦公呢!

  蕭靖望著妙目含嗔的秦子芊,心中忽然湧起了幾分期待。

  男性對美女本就有著天然的好奇心,更何況對方是偶爾才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幾許醉人味道的男裝麗人?

  剛才本想讓她散開頭發,誰知被人家鄙視了。哎,認識這麽久了還沒見過女裝版的秦姑娘!她穿女裝的模樣,想來應該非常驚豔吧?

  蕭靖定了定神,道:“小潘,叫下一位吧。”

  還沒等潘飛宇應聲,一個又高又壯、形同黑鐵塔的強壯少年大踏步地進了院子,高聲道:“人家都說,加入報社能掙大錢!哈哈,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