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天坑
作者:白禾雀      更新:2020-07-19 16:48      字數:2148
  直到走出宮門、上了馬車,蕭靖才算長舒了一口氣。

  不得不說,夏鴻瀚對他的世情教育還是發揮了作用,讓他從一個對權謀一知半解的萌新變成了不會輕易被坑的名門子弟。

  若是幾年前,還對這種場麵充滿好奇的蕭靖一定看不出這是一個坑一個可能埋葬鏡報、再把他徹底變成一個軟飯男、家裏蹲的天坑

  宋遷給他的絹帛不大,上麵的文字自然也不會多,可那每一行字在蕭靖看來都有觸目驚心之感。

  那一樁樁、一件件寫的都是一眾皇子的逸聞,還是隻要稍加調查就能順利起底的那種。

  陳仲文的名字居然也名列其中

  除此之外,陳伯銳甚至還對他做出了指示哪幾位皇子要捧,哪幾位皇子要批,甚至連把哪件事拿出來說事都給安排好了。

  蕭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照這安排執行了,那麽報紙麵世之日坊間便會一片嘩然。如果再被有心人知道他是從宮裏得到的指示

  那麽許多本來還在暗流洶湧的矛盾必然會爆發到台麵上,有的野心家一定會按捺不住搞出事情來。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從命。

  立儲乃是帝王的家事。放眼曆朝曆代,有兩種人會經常摻和進去:

  一種是那些因為家世和結黨等原因已經站了隊,不得不支持某一方、最後一條道走到黑的臣子;

  另一種是覬覦著這個機會,想押寶似的賭一把以求幸進的會鑽營的人。

  出於人的本能,這兩種做法都無可厚非。

  不過,雖然過多摻和了這事的外人有一飛衝天或者加官進爵的可能,但他們之中的一大部分最後都沒落得什麽好下場。

  就算夏家在暗地裏進行了運作,可蕭靖幾乎完全置身事外,有著十分超然的、可進可退的地位,根本沒必要去趟這渾水。

  陳伯銳會用這種方法來試探,就說明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蕭靖的態度不盡如人意,他便寧肯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給夏家留麵子,也要讓報社徹底收攤。

  想到這裏,蕭靖的心中甚至生出了知己之感雖然帝王這麽做是出於維護自身權威、消弭一切威脅的本能,但陳伯銳這位皇帝真的比他老丈人夏鴻瀚更懂得鏡報的重要性。

  發完了感慨,蕭靖又有點八卦地琢磨了一下陳伯銳給的那些資料。

  思來想去,他並沒有從那些運作中看出什麽端倪,也就是說那位高深莫測的皇帝還在進行著未完成的布局,不到最後一刻誰都看不出他心中打的到底是什麽算盤。

  這也是時日無多的帝王自保的法門他對朝堂的控製力正在下降,一旦早早掀開底牌,各方勢力就會把宮廷變成戰場,到時生命垂危的他很可能麵臨“停屍不顧,束甲相攻”的悲慘局麵,連個善終都得不到。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這份名單裏第一次出現了斥責趙王的聲音,這無疑是件很稀罕的事。

  雖然幾處提到趙王的地方仍舊以嘉勉為主,但陳伯銳不知出於什麽考慮,終於舍得甩幾句難聽的話給自己曾經最愛的這個兒子了。

  盡管蕭靖沒接旨,但他知道陳伯銳一定會做些什麽一想到趙王那張將要變成豬肝色的臉,他的心情也多雲轉晴了。不多時,車外的人甚至聽到了車裏人哼唱小曲的聲音

  宮中。

  歇息了半晌,陳伯銳的精神總算又有了起色。

  親自伺候他喝了藥的宋遷偷偷抹了抹眼角,顫聲道:“陛下還請保重龍體老奴鬥膽說一句,那蕭靖的筆杆子雖然著緊,可陛下犯不上為了他耽擱休息的時辰。這等人雖然有些本領,卻沒有攪動天下的膽色,隻需一道聖旨便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陛下又何須事必躬親”

  陳伯銳看了看雙目發紅的宋遷,緊繃的麵部線條變得柔和了些。

  他艱難地抬起手拍了拍宋遷的肩,低聲道:“宋伴伴,你從吾生下來便在身邊照料,後來又從潛邸一直陪吾坐上這皇位,立下了汗馬功勞你的忠心無人能及,吾也喜歡和你說些話,但你看人的眼光終究還是差了些。”

  宋遷的眼淚險些奪眶而出。皇帝沒有用“朕”的自稱,說明他真的隻是想和身邊人聊幾句心事。

  “正因為要緊,吾才必須親眼看到他的態度才能放心。”陳伯銳喘了口粗氣,道:“朝廷起初並不重視那些小報,沒想到蕭靖還有其他一些人漸漸坐大。他們的背後都有人在撐腰,天下的輿論少說也有五成被他們抓在了手中。

  一旦他日有事,這些人便有可能在關鍵時刻橫插一道,到時在出其不意間說不定會有一錘定音的奇效。此事不得不防,但除了吾本人以外恐怕沒人能讓他們有所收斂,哪怕是聖旨也不行。

  今日之事,吾對那蕭靖甚是滿意,他的確是個識趣的。不知你如何看他,但吾總覺得他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傲氣就算他表現得很恭順,但他在說話和看人的時候卻會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仿佛他看不起身邊的所有人。

  這樣一個人,如若他痛痛快快地接了旨這不是忠心,而是說明他有心染指奪嫡之爭,他以前的淡泊不過是偽裝而已,待到時機合適他一定會出來狠狠插上一腳。”

  說到這裏,陳伯銳不禁發出了冷笑:“如果今日他尊了旨,那麽等報紙一出來,吾無論如何也要關了他的報社。一個朝秦暮楚又有所圖謀的人,今天可以幫吾發聲,那麽明天等吾病重無法理事了,誰又知道他的心會向著誰、會做出什麽事來”

  因為說的話太多耗費了精神,陳伯銳不得不停了下來。

  宋遷扶著他躺倒、想讓他歇息片刻,可陳伯銳又開口了:

  “朕治國有些建樹,但治家總是心軟,所以才給自己和後繼之君留下了那個心腹巨患如果早些動手,又何至於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麵”

  “宋伴伴,差不多是時候了。之前發現的那個銀庫端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