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淩晨，穆婉寧連夜收到一封信件，乃是從福州快馬加鞭送來的。

  上麵的東西她已經粗略看過，本該同殷離商議之後在做打算，隻是當時殷離春闈在即，她不願讓任何人擾了他的心緒，便按下不提，準備今日回去之後再行處置。

  從貢院離開後，穆婉寧便命明風直接驅車趕回了武安侯府中。

  暫且將帶回來的爺孫倆交給巧瑩安置在府中，穆婉寧便快步轉身往寧然院的書房而去。推開房門，便見一道清瘦的聲影正背對著房門負手而立，正垂首看著手中的書簡。聽到推門的聲音，這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清秀儒雅的麵容來，額角橫亙著一道猙獰的疤痕，正是去歲隨新任太守一同往福州去的雲臻。

  “雲先生，別來無恙。”

  穆婉寧含笑頷首，解了身上的披風，便在上首落座。

  “勞穆二小姐記掛。”

  雲臻同樣笑著回禮，隨穆婉寧一同落了座。

  兩人都知道，雲臻這次是有備而來，便也不多說閑話，雲臻直接便將手中方才翻閱的書簡奉上，道：“穆二小姐想必也收到了前些日子太守大人寄來京城的急信，來往的商隊最多在福州盤桓五日就會離開，此事耽擱不得，太守特地派在下走這一趟，就是想要親自同穆二小姐商議一番，看此事到底是否可行。”

  雲臻口中所說的書信，正是昨日裏穆婉寧收到的那封。

  她已然將信箋中的內容細細看過，因而也對雲臻此次的來意早有了心理準備，但在當真看到這份書簡中記述的種種之事，依舊心有震撼。

  月餘之前，現任福州太守的曹大人收到手下的衙役回報，說是他們在巡查的時候，在城外發現了一行容貌怪異的異邦人。曹大人便派了雲臻前去查看，一番交涉下來，發現這群人竟然是從西狄那邊過來了，帶來了西狄盛產的皮毛和肉食，想要來中原換些金銀首飾拿回去倒賣。

  隻可惜，因為他們的容貌明顯與中原人不同，五官輪廓比之鳳雲的人要明顯深邃得多，又長得人高馬大的，一個個生就一副凶悍的模樣，因此，他們一路走來，許多郡縣都直接將他們拒之門外，不肯讓他們入城，更不必說是交換些金銀首飾了。

  福州是他們走過的最後一個州府，他們隨行攜帶的糧食不多，已然支撐不下去，若是福州還不肯接納他們的話，他們便準備放棄，原路折返回去了。

  問清這群人的來意之後，雲臻便敏銳地從中察覺到了機會，當即便將人勸了下來，暫且讓福州府的衙役在城外搭建了帳篷，將這一群人留了下來，自己匆匆折返回太守府同曹大人連夜商議。

  幾番猶豫，雲臻還是認為這是一次不容錯過的機會。

  若是此事當真能做成，從長遠來看，對整個福州都將是一件福澤百年的幸事。

  雖然已然有了決斷，但這到底是要同異族通商，不是曹大人區區一個福州太守能夠做得決定，還需得上報朝廷，拿到準許通關的文書，方能放手去做。

  好在，朝廷既然將福州劃歸為穆婉寧的封地。

  此事若是能得到穆婉寧的首肯，便會容易許多。

  這也是雲臻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細細將手中的書簡看完，穆婉寧露出幾分深思之色。

  “這些人的身份，都核實過了？”

  雲臻頷首道，“已經檢查過他們拿出來的西狄文書，應當沒有問題。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已經派人沿著他們說的來路一路打探，看是否當真如這些人話中所說的那般。”

  穆婉寧點了點頭，雲臻做事素來細致，有他在，這些事情無需穆婉寧多做擔憂。

  見穆婉寧半晌不語，似是若有所思，雲臻不由得有些急了，身子微微前傾地問道：“穆二小姐可是還有什麽顧慮之處？”

  穆婉寧微微一笑，“雲先生不必擔憂，你和曹大人思慮周全，我也沒有什麽需要顧慮的。我隻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聞言，雲臻才微微鬆了口氣，聽穆婉寧似乎話中有話，不由追問道：“不知穆二小姐有什麽法子？”

  穆婉寧眸子微眯，目光中閃過一抹狡黠，勾唇道：“中原有句古話，叫做來而不往非禮也。”

  雲臻微怔，隨即，眸子便亮了起來，“穆二小姐的意思是……”

  “既然對方已然率先邁出了第一步，來了中原一趟，我們不妨也帶上他們想要交換的東西走一趟西狄，也好換回來些我們真正想要的東西。”

  西狄地處鳳雲的西北方，以遊牧為生，這些西狄人所能帶來的皮草之類隻是小東西，換不了多少錢，真正值錢的，是西狄豐美水草上養育出來的極品寶馬，和西狄人祖祖輩輩祖傳下來的良弓勁弩。

  若是能將這些東西帶回來，那不是能夠用錢財來衡量的了。

  雲臻是個聰明人，穆婉寧提了一句，他瞬間便將這些事情都想了個通，頓時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而去，渾身都忍不住興奮地戰栗起來。

  若是當真能將此事做成，該是多大的功績啊！

  說句名留青史都不為過！

  雲臻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口中喃喃著，“對，對，這是個好法子……我得好好想想……”

  他喃喃了半晌，也不知是自己想通了什麽，猛地一跺腳，抬頭便要興衝衝地和穆婉寧說些什麽，卻見穆婉寧正含笑望著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雲臻一怔，麵上禁不住泛起幾絲羞紅，連連拱手道：“在下失儀，還望穆二小姐見諒、見諒……”

  穆婉寧淺笑著搖了搖頭，道了聲“無妨”。

  她自然清楚，第一次想到這個法子該是如何的震撼。鳳雲曆來是以大國自居，曆史上從未有主動同番邦小國建立貿易的念頭，明明是一件很容易想到的事情，但偏偏就是因為幾百年來桎梏住的思路，竟從未有人嚐試這般去做過。

  穆婉寧之所以會冒出這個想法，也是因為這是前世有人真正去做過的。

  冒險一試，絕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