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當年那個用二百萬換我一個簽字的人是誰，就是你們邱家！”

  ??李正茂癱坐在椅子上，被汗水浸濕的白大褂粘在身上，黏膩得他一陣陣反胃。

  ??“這麽多年我東躲西藏，不就是為了躲避邱家的追趕，他們害得我幾乎不能在醫學界立足，幾次逼得我差點自殺！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座不受邱家控製的小城，找到一份工作，你居然還不肯放過我！是不是要把我逼死你才滿意！啊！？”

  ??咆哮後的辦公室，安靜地似乎能聽到灰塵落地的聲音。

  ??盛亦棠扶著牆壁，胸口憋悶地厲害，大腦卻在飛速轉動。

  ??邱家。

  ??在醫學界叱吒風雲的邱家，媽媽的娘家。

  ??他們為什麽要換了媽媽的主刀醫生？

  ??他們這麽做，究竟是要害她，還是救她？

  ??“不管你相不相信，邱家的所作所為，和我沒有一點關係。”

  ??她穩了穩呼吸，繼續問，“我隻問你，當年給我母親做手術是誰，手術……究竟有沒有成功？”

  ??李正茂仿佛聽到天方夜譚。

  ??“成功？哈哈哈哈！你以為這是什麽級別的手術，劃道口子取個闌尾這麽簡單嗎？我告訴你，你媽當年那情況，手術成功率絕對不超過百分之五！別說是人了，就是大羅神仙下凡都不可能救回來！”

  ??百分之五。

  ??盛亦棠幾乎要崩裂的心忽然定了下來。

  ??她記得邱祁年在給言言做手術的時候說過，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隻要他想，閻王爺就不可能成功從他手裏把人搶走。

  ??難道，媽媽沒有死？

  ??媽媽還活著？！

  ??她承認這個想法是太過瘋狂，可是如果不是這樣，邱家為什麽要費這麽大的功夫，遮掩真相，調換主刀醫生？！

  ??這根本就解釋不通！

  ??她猛地揪住李正茂，“你怎麽知道手術失敗？你看見了？你親眼看見了嗎？！”

  ??“小姑娘，你該不會以為你媽媽還活著吧？”

  ??衣領被她大力鉗住，李正茂被肋得直咳嗽，“別做夢了，咳咳，邱然，邱然早就化成灰了！”

  ??盛亦棠不信！

  ??她抄起一旁的電棍，死死抵在李正茂脖子上。

  ??“你躲了邱家這麽多年，對他們的了解肯定比我多。這十一年邱家有沒有什麽異樣？有沒有？說啊！”

  ??玻璃窗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樣，發絲淩亂，雙眼赤紅，仿佛一個失了智的瘋子。

  ??是啊，她一定是瘋了。

  ??瘋了才會認為一個已經死了十一年的人還在世。

  ??甚至在聽到反駁時，不顧一切地勒住對方的脖子！

  ??“亦棠！”

  ??有人從身後抱住了她，握著她的手，把她從李正茂身上拖了下來。

  ??“亦棠，你冷靜一下，有什麽我們慢慢說好不好？”

  ??鼻尖是熟悉的古龍香，盛亦棠愣了兩息，忽然用力回抱住他。

  ??電棍掉落，她狠狠抓上他的脊背，像是抓住唯一能救她於深淵的稻草。

  ??“沒事了，沒事了，我來了。”

  ??單薄的襯衫被她抓出道道紅痕，紀辭風卻好似根本感受不到，隻輕輕地抬起手，一下下安撫地拍著她的肩膀。

  ??“好了，別怕，我來了。”

  ??過了不知多久，盛亦棠終於平靜下來。

  ??她看著被自己糊了一臉鼻涕眼淚的男人，後知後覺地有些難為情。

  ??她想從他懷裏退出來，卻被他握住了腰，往他身前一帶。

  ??額頭裝上他的下顎，她吃痛地抬起頭，撞進他漆黑的瞳孔裏。

  ??“亦棠。”

  ??他捧著她的臉，眼底赤誠一片，“哪怕你怨我，恨我，可是至少現在，讓我和你一起麵對，好嗎？”

  ??漫天的黃沙褪去，心間的那片土地，再次長出了嫩芽。

  ??盛亦棠定定看了他一會兒。

  ??“你知道嗎，我媽媽可能沒死。真的，我不是瘋了，她真的可能沒有死！”

  ??“我知道，我都知道。”

  ??怕她情緒過激，紀辭風拖了椅子讓她坐下，“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麽，我一定會查得一清二楚，相信我。”

  ??他讓她，相信他。

  ??幾乎是一瞬間，那根從接到邱歸電話起就繃得死緊的心弦，忽然就這樣鬆了下來。

  ??盛亦棠眼前有些發暈，她低下頭，食指按住了太陽穴。

  ??見她不再激動，紀辭風這才去看已經嚇軟了的李正茂。

  ??“放心，我不是壞人。”

  ??“她剛才也是這麽說的！”

  ??李正茂哇哇大叫，掙紮著往門口跑，“來人啊！小玲！小張！快報警啊！這有兩個瘋子！”

  ??五分鍾過去了，一點動靜也沒有。

  ??李正茂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你們，你們幹了什麽？”

  ??“整個樓層的人都被我疏散了，你應該問，我接下來想幹什麽。”

  ??紀辭風輕輕摩挲著袖扣，一步步靠近他。

  ??燈光將男人的影子拉得修長，一寸一寸地爬上他的腳踝、小腿、最後遮住了他眼前唯一的光。

  ??那雙精致的手工皮鞋像是踩在了他的神經上，李正茂隻覺得喉管一陣痙攣，哇地一口，竟生生嚇吐了出來。

  ??這根本不是人。

  ??是鬼。

  ??是地獄裏爬出來的吃人惡鬼！

  ??“我說！我說！”

  ??不用紀辭風再多說一個字， 李正茂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個底朝天。

  ??“當年我一簽完協議，邱家那個老夫人就派人把我送去了車站，讓我趕緊離開榕城。當時錢還沒到賬，我擔心她耍賴，就偷偷溜了回來。”

  ??“我認出給邱然做手術的幾個人，都是邱家有名的前輩。你們知道的，邱家在我們圈子裏很有名，他們那幾張臉，我大學的時候天天在教材和文獻裏看到，絕對不會認錯。”

  ??“手術進行了五六個小時吧，我本來想跟著去聽聽結果，走到半路發現求邱老夫人帶著人去了醫院後門，還抬著一直裹得嚴嚴實實的擔架。正常來說醫院後門是抬死人的，我當時就以為邱然肯定是死了，老太太要把她拉回邱家下葬，可是後來，後來……”

  ??紀辭風眉梢微挑，“後來？”

  ??“是是是，後來我跟邱老太太的車，一路去了機場，發現他們不是回了海城，而是搭了一趟國際航班。再後來，邱家的人發現我沒有坐上他們安排的火車，就到處找我，我就這麽東躲西藏地過了十一年。至於邱然到底有沒有死，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國際航班！

  ??盛亦棠隻能聽到這幾個字。

  ??她猛地站起身，“那趟飛機是飛往哪裏的？”

  ??“英國，倫敦。”

  ??倫，敦。

  ??盛亦棠推門便往303跑。

  ??是邱新然。

  ??一定是她。

  ??她一定就是她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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