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盛亦棠泡了個熱水澡，終於把渾身的寒意驅走大半。

  ??溫度可以鈍化人的反應，她明明躺在浴缸裏，腦子卻還停留在海麵上。

  ??感受著他削瘦的脊背，和有力的臂膀。

  ??太陽穴發沉，眼前不斷閃過和他相識以來的畫麵。

  ??曹明綁架言言的那天，她在北城被紀四持刀威脅的那天，還有電梯門打開的瞬間。

  ??那個人一直都在她身邊，什麽都不說，卻在她每次需要的時候默默伸出手。

  ??心裏亂成一團，那個叫囂著“原諒”的聲音，好似更加清晰了。

  ??盛亦棠煩躁地搖了搖頭，把頭沉入水下。

  ??一時間，水麵隻看得見浮散的發絲，和不時冒出來的吐氣泡泡。

  ??這可把躲在門後的盛言嚇了一跳。

  ??“媽媽！快出來呀媽媽！”

  ??言言？

  ??盛亦棠連忙鑽出來，胡亂抹了一把臉，“你不是在客廳和奶奶看動畫片嗎，怎麽跑這來了？”

  ??“動畫片沒有媽媽重要！”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盛亦棠卻聽懂了。

  ??小丫頭怕不是還沒從今天的事情裏緩過來，對“媽媽”和“水”的組合留下陰影了。

  ??她笑著伸出手，用力一撈，就把她從地麵轉移到了浴缸。

  ??唔，反正她身上那件T恤已經濕了，該洗了。

  ??“嗚嗚！媽媽壞壞！”

  ??小姑娘在她懷裏拚命撲騰，濺了滿浴室水花，盛亦棠卻在哈哈大笑。

  ??“沒錯，媽媽今天就是要使壞，就是要把你也按進來好好搓一搓！”

  ??說著，竟像她小時候那樣，捋平了放進盆裏。

  ??盛言吱哇亂叫。

  ??“爸爸救命呀！救命！”

  ??母女倆鬧騰了一會兒，盛亦棠又換了缸水給她養鴨子，這才把她心裏的恐懼徹底打消。

  ??細細的胳膊搭在浴缸邊緣，盛言歪著腦袋，頭上還頂著一串兒肥皂泡泡。

  ??“媽媽？”

  ??“嗯？”

  ??“媽媽？”

  ??“我在。”

  ??“媽——哎呀！媽媽你怎麽能掐我鼻子呐？”

  ??盛亦棠收回了手，輕輕給她搓著頭發，“那是鼻子嗎？抱歉，我還以為是複讀機的暫停按鈕呢。”

  ??“哼！”

  ??盛言嘟起嘴，左右手捏著兩邊，把自己的小鼻子往中間堆了堆。

  ??“程叔叔說啦，鼻子要高高得才好看，媽媽都給我掐扁啦！”

  ??又是程叔叔！

  ??這麽早就給小孩子灌輸外貌焦慮，這樣真的好嗎？

  ??盛亦棠斂了神色，認真問她，“言言，你覺得可盈姐姐長得漂亮嗎？”

  ??“當然啦！可盈姐姐是鵝蛋臉，野生眉，丹鳳眼，櫻桃嘴，是標準的大美人兒呢！”

  ??一連串兒的名詞蹦出來，盛亦棠心中堂皇直逼擔憂。

  ??她壓著擔心繼續問，“那你覺得自己漂亮嗎？”

  ??盛言居然被問愣了。

  ??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流亂轉，她偷偷觀察著媽媽的神色，小心開口，“我說實話，媽媽可不能說我呀。”

  ??盛亦棠心裏咯噔一聲。

  ??看她這反應，該不會是真的覺得自己不夠符合大眾審美吧？

  ??“沒關係，在媽媽心裏沒有人比言言漂亮”、“寶貝，不用在乎別人怎麽想，長得漂亮不如活得漂亮”，雞湯鴨湯，輪番在心裏兜了個圈兒，盛亦棠最終還是放棄了煲湯，決定先聽聽小朋友自己的想法。

  ??“好，媽媽不說你，可以告訴媽媽了嗎？”

  ??盛言歡呼一聲，“嘻嘻，我嘛，我當然是天下第一漂亮啦！”

  ??沾滿肥皂泡泡的手臂舉起又落下，激起一串翻騰的水花。

  ??也激得盛亦棠忍不住想要把她摟過來狠狠親上兩口。

  ??盛小姑娘掙紮著把腦袋露出來。

  ??“呼，我說的是實話呀！雖然可盈姐姐很好看，但是在我心裏，還是自己最漂亮！

  ??媽媽，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要是被可盈姐姐知道了，她該吃我的醋啦！”

  ??“好，保密。”

  ??盛亦棠笑著拉鉤，又故意逗她，“那你是天下第一，媽媽是第幾呢？”

  ??“當然是第零呀！我是媽媽生的，沒有媽媽就沒有我，媽媽肯定排在我前麵的！”

  ??原本覺得當個第二也不錯的盛亦棠頓時哭笑不得。

  ??第零？

  ??虧她想得出來！

  ??等盛言玩兒夠了鴨子，披頭散發地從缸裏爬出來，活脫脫一隻小水鬼。

  ??盛亦棠拿浴巾裹住她，去哪裏還要聽她指揮。

  ??“客廳的桃花糕還沒吃完呐！”

  ??盛亦棠假裝沒聽見，小東西立刻在懷裏亂蹬腿兒，“糕糕！放到明天該壞啦！”

  ??“好好好，去客廳還不行嗎，真是怕了你了。”

  ??剛一拉開房門，一道頎長身影立在門畔。

  ??“爸爸！”

  ??小人兒立刻伸出手。

  ??紀辭風接過她，“廚房新煮的薑湯，都喝一碗去去濕氣，免得著涼。”

  ??這話，就是對她說的了。

  ??盛亦棠頷首道謝，聲音低得幾乎要落到地下室去。

  ??男人沒答話，抱著盛言先走了。

  ??她長舒一口氣。

  ??自從那天在車上兩人攤開了說之後，他便自覺減少了與自己相處。

  ??非必要不露麵，非必要不開口。

  ??尷尬無助的時間少了，可，真心的笑也少了。

  ??她茫然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忽然間，竟有些搞不懂這個人了。

  ??“亦棠，快下來喝薑湯了！”

  ??樓下傳來餘歌的呼喊，她忙擠出一抹笑，匆匆跑了下去。

  ??“哎，來了！”

  ??......

  ??邱新然將地點約在當地最有名的酒樓。

  ??“來來來，快坐！”

  ??餘歌要照顧老爺子，紀妱最不耐這種場合，赴宴的隻有一家四口。

  ??盛亦棠笑著和邱果打招呼，“果果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已經沒事兒了吧？”

  ??“嗆了幾口水，沒事兒的。”

  ??邱新然拉著兒子的手，眼眶微微泛紅，“虧得你們救治及時，要不然我真是，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說好往後都不再提的，邱姨，您怎麽又來了。”盛亦棠佯裝嗔怪。

  ??“好，不提了，聽你的！咱們今天啊，就隻當是朋友間的聚會！

  ??“這還差不多！”

  ??盛亦棠這才露了笑臉，讓兩個寶貝過來叫人。

  ??“邱奶奶好！”

  ??兩隻粉雕玉琢的小團子， 穿著幾乎一樣圖案的卡通T恤，又奶裏奶氣地異口同聲， 邱新然頓時被萌得不行。

  ??“他們是龍鳳胎吧？真是太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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