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亦棠討厭病房。

  ??把聖潔的白色變成阻隔陰陽的屏障。

  ??把能夠帶來健康的味道變得難聞又刺鼻。

  ??都是她揮之不去的恐懼。

  ??可是漸漸地，又從討厭變成了感恩。

  ??因為這裏是唯一能救言言的地方。

  ??手指握上門栓，她微微用力。

  ??“爺爺，我進來了。”

  ??啪——！

  ??一道巴掌， 準確地落在她的左臉。

  ??“大嫂你幹嘛呀！”

  ??紀妱尖叫出聲，連忙把她摟在懷裏。

  ??“什麽事都沒搞清楚，你怎麽能對二嫂動手呢！”

  ??“沒搞清楚？我看再清楚不過了！”

  ??梁婭冷哼，輕輕揉著發麻的手臂，快意並恨意一齊劃過眼眸。

  ??“小婭，你衝動了！”

  ??紀由海擰著眉，視線掠過盛亦棠紅腫的臉頰，連忙讓紀妱去叫醫生。

  ??“先給棠丫看了臉再說！”

  ??“不用了。”

  ??盛亦棠推開要來扶自己紀妱。

  ??不過短短幾分鍾，她的半邊臉已經腫了起來，皮膚上的指印清晰可見。

  ??可見梁婭用了多大力。

  ??盛亦棠舔了下嘴角，咽下口中的血腥。

  ??“大嫂。”

  ??她直起肩膀，居然還能笑出聲，“我叫你一聲大嫂，是看在爺爺的麵子上。”

  ??“不敢當。”

  ??梁婭輕嗤，“知南可不敢有你這樣的嬸嬸。”

  ??“知南敢不敢，由他說了算！”

  ??盛亦棠推開她，徑直走到病床前。

  ??“你幹嘛！你你我兒子遠一點！”

  ??接收到她的信號，紀妱口中哇哇亂叫，從背後一個熊抱定住了要撲上去的梁婭。

  ??“二嫂加油！搞快一點！”

  ??她控製不了這女人多久啊！

  ??“棠丫，你、你這是要做什麽？”

  ??紀由海顫著手，一時竟不知該不該去攔她。

  ??“爺爺，你相信我會害知南嗎？”

  ??“當然不信！”

  ??紀老爺子答得幹毫不猶豫，可是相信是一回事，實際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眼睜睜看著棠丫握住了知南的手腕，一顆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你、你輕點兒啊……”

  ??盛亦棠失笑。

  ??他們，該不會是以為她要用什麽暴力手段對待紀知南吧？

  ??老爺子緊張得胡子都在亂抖，可即便這樣，他也沒來阻攔自己。

  ??與之相比，方才在走廊的一幕顯得多麽可笑。

  ??盛亦棠搖了搖頭，把這惹人的想法甩到腦後，輕輕握上男孩兒的手。

  ??“知南，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紀知南眸光呆滯，落在半空的視線沒有焦點。

  ??盛亦棠手指用力，“知南，你還記得昨天下午，你在學校的圖書館遇見了我和小舟嗎？”

  ??圖書館......

  ??紀知南眨了下眼睛。

  ??帶著些許陰霾的陽光。

  ??書架上淺淺的灰塵。

  ??還有嬸嬸高高揚起的手......

  ??少年偏過頭，視線一寸寸爬上她的臉，終於找到了焦點。

  ??他看得懵懂而認真，似在辨認與自己對話的人是誰。

  ??盛亦棠心頭一喜，盡量放柔聲音。

  ??“那你還記不記得，離開圖書館後，去了哪裏？”

  ??“”我，離開，圖書館......”

  ??所有人都秉住了呼吸！

  ??紀由海激動地靠近，“知南！我是太爺爺啊孩子！”

  ??“別過來！”

  ??盛亦棠輕聲嗬止。

  ??他還沒有完全蘇醒，這個時候，不能被任何人打擾！

  ??床上的少年張了張口。

  ??樹林。

  ??陰雲。

  ??背對著他說話的男人。

  ??還有踢在他身上的皮鞋腳印。

  ??混亂而龐雜的記憶湧進腦海，每一隻踹向自己的腳都帶著蝕骨的恐懼，痛感被無限放大。

  ??紀知南尖叫出聲！

  ??“啊——！啊啊——！”

  ??“知南！”

  ??盛亦棠伸手去拍他，卻突然被人大力推開！

  ??肩膀重重磕上床頭的矮幾，一陣鑽心的疼！

  ??她連忙阻止，“紀辭風！不要！”

  ??卻已經晚了。

  ??紀知南靠在他身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盛亦棠氣急。

  ??“你在幹什麽！我馬上就要問出他昨天到底去了哪，你知不知道這很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男人抬起頭，黑眸中一片冰冷。

  ??“出去。”

  ??盛亦棠沒聽清，“什麽？”

  ??“我說，出去！”

  ??不安肆虐，叫囂著衝進每一個毛孔。

  ??盛亦棠被那雙眸子的冷意定在原地動彈不得，渾身的血似乎也在瞬間冰凍凝結，每一次呼吸，都是撕裂心肺的疼。

  ??半晌後，她忽然笑了。

  ??“找我要真相的人是你，可當真相呼之欲出時，棄如敝履的人也是你。”

  ??她看著紀辭風，眸中已經沒有一絲色彩。

  ??“你問了，我也答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以後誰要是再來我囉嗦，就別怪我對他不客氣！”

  ??房門摔闔，發出巨大聲響。

  ??“嫂子！”

  ??紀妱連忙追了出去。

  ??紀辭風看著病床上那張蒼白的小臉，緩緩閉上了眼睛。

  ??“小風啊，你......”

  ??紀由海似是想說什麽，踟躇片刻，終是歎了口氣。

  ??......

  ??盛亦棠大步走出醫院，秋風吹在臉頰上，似乎更疼了。

  ??“真是晦氣！”

  ??一想到那一家子還在這兒，她連折返去急診簡單處理一下都不願意，恨不得插上翅膀趕緊離開這醃臢的地方。

  ??盛亦棠拿出手機，導航最近的醫院。

  ??“嫂子，等等我啊！”

  ??紀妱追出來，猛拉車門不開，索性趴在了她的引擎蓋上。

  ??“千錯萬錯都是我哥的錯，嫂子你千萬不要不理我呀！我是無辜的嗚嗚嗚！ ”

  ??滴滴——

  ??“啊！我聾了！”

  ??紀妱誇張地捂住耳朵，原地翻了兩個滾兒。

  ??盛亦棠沒繃住，送她一對白眼，把人放了進來。

  ??“坐穩了。”

  ??紀妱才剛剛插好安全帶，就被巨大的慣性向後一頓！

  ??身子緊緊貼著靠椅，連頭枕都壓變了形。

  ??“嗚哇！上來就70邁，嫂子你要帶我飆車呀！咱倆買保險了嗎？！”

  ??盛亦棠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要是不想讓保單啟動，就老老實實呆著別讓我分散精力，否則——”

  ??紀妱頓時閉上了嘴。

  ??隻在她漂移的時候發出來自靈魂的讚美。

  ??“媽媽！我起飛啦！”

  ??......

  ??從皮膚科出來時，紀妱整個人還是懵的。

  ??她看著盛亦棠覆上紗布的臉。

  ??“所以，你剛剛開那麽快，就是為了讓它趕快消腫？”

  ??“不然呢？”

  ??盛亦棠隨手擰開一瓶水，遞了過去。

  ??“難道你以為我是因為被紀辭風推了一把，又氣又傷心，所以借機發泄一下？”

  ??盛亦棠嗤笑。

  ??跟她的臉比起來，狗男人算個屁。

  ??更何況，她還要回家照顧言言。

  ??那小丫頭鬼得很，千萬不能讓她看出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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