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大家從未經曆過的狂風 暴雨。從白艙前廳的窗戶裏，能看到前甲板和兩側的甲板。當海浪第一次翻過船舷，撲向加班時，大家都驚呼起來。之後浪水一次次撲上來，拍打著藍艙，飛流在甲板上。即便眾人已經離開藍艙餐廳，也能感覺到和浪尖接吻，然後被它一口吞沒的驚心動魄的危險。

  ??此刻，大家都在心裏感念著瘋子，看到瘋子一個人在甲板上奔跑，都發出了一陣極度擔憂的叫聲。

  ??白璐瑤跺著腳說，“他在幹什麽，快上來。”

  ??邵俊說，“我去把他叫回來。”剛說完，卻見林長楓已經搶先跑了出去。

  ??原來瘋子是去封堵升降口的。藍艙一側，通往底艙的地方，那個被眾人拉開的封蓋沒有蓋上，翻上甲板的海水嘩啦啦朝裏流著，一旦灌滿底艙，淹了食物不說，船也會沉沒。

  ??來到瘋子跟前時，他正拚命將封蓋給蓋上。林長楓剛要上前接應他，突然一個浪頭打來，將二人衝倒在地，一下子滑到甲板邊緣，危急之中，林長楓感覺自己身子被人重重推了一把，手正好抓住了升降梯。

  ??這一幕讓眾人心提到了嗓子眼，林長楓得救了，可瘋子呢？瘋子不見了！

  ??林長楓緩過神來，呆愣著，望著海麵上漫無邊際的惡浪：瘋子是為了保護他，才被浪頭衝走的……

  ??風橫刮過來，在船體上摩擦出一陣陣怪叫。大棄船的左右搖晃變成了前後顛簸，水的造型改變了，由直立奮起的山峰變成了大起大幅的溝穀，能聽到舷側發出的啪啦啦的聲音，就像浪花變成金屬摔碎在船體上。

  ??一個翻飛的浪花迎頭打來，林長楓想都沒想，騰空而起，跳了下去……

  ??“長楓！”

  ??“林長楓！”

  ??乘風而去，又隨風而來，仿佛是在眾人急切的呼喚聲中，林長楓終於從夢裏驚醒了。

  ??做夢是思考的孿生兄弟，林長楓斜躺在床上，從床頭桌子上拿起煙盒隨手點了一根煙，他慢慢抬起頭，將煙圈吐向了天花板。

  ??他回想著過去的事情。有些細節瑣事，當時看來全無重要性，早被壓在記憶的深處，此刻卻不經意間統統從回憶的碎片中鑽了出來，猶如火花一般，在他的腦子裏頻頻閃動。那些瑣事，諸如林森回國前帶他到林場裏狩獵時的那次對話，他在圖書館裏發現的那根被白璐瑤埋在地裏的雪茄煙頭，那晚在圖書館密室裏林森的突然出現，以及後來二人的徹夜長談……這些事現在卻忽然從回憶堆裏一下子鑽了出來，一一在腦海裏閃現。

  ??人在孤獨時，總喜歡想想過去，將過去的事情當作畫片來欣賞。可林長楓的回憶並非如此簡單，他是個將回憶當作燃料的人，那種極其罕見的數字邏輯思維，正是他依靠一次次的回憶來發力、來推動的。

  ??林長楓看著手中的半截香煙，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吸煙的情景。那一年，他剛滿十八，林森和他吃完晚餐後一起出來散步。在大老鼠亂竄的石階上，林森遞了一支特製的古巴雪茄給他。也就是那一晚，林長楓第一次吸煙，嗆得上氣不接下氣，趕緊又把雪茄遞還給了林森 。“沒事，多吸幾口，習慣了就好了。”林森哈哈大笑接過煙。

  ??林長楓側著身子，靜靜注視著林森，看他吞雲吐霧時無比享受的樣子。每次吸一口煙時，林森總要用牙齒用力咬著雪茄的煙屁股。他很好奇忍不住問林森為何要這麽用力去咬煙屁股，林森笑道，“小夥子，觀察倒是仔細，不過沒別的原因，或許是抽煙久了，煙癮大了，一種習慣吧。”

  ??“果真是習慣嗎？”

  ??後來，林長楓知道了一門科學，叫做行為心理學，從中解開了讓林森抽煙愛咬煙尾的真正原因，原來一個人在不停地做決斷、處於思考狀態時，就會用牙齒用力咬煙尾，以緩解內心的緊張和猶豫。

  ??此刻，他又把林森回上海後二人幾次見麵的情形放在腦子裏從頭到尾過了一遍，一組組畫麵就像電影裏的特寫鏡頭回放一樣還原到林森說話時的每個動作和神情，特別是他手上的雪茄。林長楓發現，每次見麵時林森幾乎都是煙不離手，而且每次抽煙，煙尾上都會殘留下一排力道深厚的牙痕。

  ??“這說明什麽？”林長楓自問，至少說明從林森攜帶致公堂的巨款踏入上海的第一天起就已經籌劃好他的每一步棋了，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指示都不是一時興起，顯然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步步為營的。他這麽處心積慮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就是隻是為了侵吞致公堂和橡膠股票的那兩筆巨款？還是……

  ??深夜裏的船廠，墨黑如漆，靜寂如死。

  ??林長楓躺在床上，聽著窗外樹葉隨風飄落的聲音，陷入了沉思。他怎麽也睡不著，似乎也無心睡，隻是靜靜地躺在床上，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睜得大大的，圓圓的，亮亮的，像是怕閉上了再也睜不開似的，又像要用這最後的目光驅散這隱藏在這黑暗裏的層層迷霧。

  ??四川路，一家電影院內。

  ??銀幕上，一個體態美麗的女人正半裸著身子在臥室裏走來走去。身後是是一塊不透明的玻璃……

  ??大廳裏一片昏暗，觀眾們都在聚精會神看著銀幕，田中左衛門也正襟危坐，目光似乎也在注視著銀幕但表情卻顯得異常的興奮，原來此刻，王鳳嬌正趴在他的身前，讓他有了一種飄飄欲仙的快感。

  ??三十如狼，王夢嬌剛剛三十出頭，風韻猶存的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可自從跟了田中左衛門，她已經有好久沒有真正享受過一個女人應該享受到的快感了，即使偶爾跟田中左衛門來那麽一次，絕大多數時間也僅僅是在滿足那個日本人各種變態的需求，自己卻很少體會到高潮中那飄飄欲仙的感覺。

  ??在大庭廣眾下偷腥的這種刺激，讓田中左衛門有些欲罷不能。他一邊欣賞著銀幕上的電影，一邊享受著王夢嬌的特殊服務，正在二人坐在後麵顛鸞倒鳳之際，田中左衛門的一個手下走進了大廳，在離他不遠的一個座位上坐了下來，不時用眼睛的餘光瞟著田中左衛門。

  ??一股熱流順著槍頭由上而下噴薄而出，澆得他忍不住打一個激靈，田中左衛門奮力完成最後一刺，終於一傾如注。

  ??正在這時他發現了剛進來不久的那名手下。於是示意王夢嬌整理好衣服，便向那名手下招了招手。

  ??那名手下見狀立刻來到了田中左衛門身後，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田中左衛門臉上頓變，他立刻站起身來，理了一下衣服後吩咐道：“我有點急事要去處理，你一個人看吧，結束後會有人送你回去。”

  ??說完，不等王夢嬌的回答，便匆匆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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