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人帶我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顧養年望著前麵的路，回答。

  ??“能不能去一下市裏啊，我有點想我的女友了。”傅青衫半真半假地說道。

  ??“他們肯定也知道你的這個毛病，說不準這會兒正在你女友家守株待兔等你出現！”廖南北教訓著傅青衫，“學聰明點兒，小子！”

  ??眾人聽了，忍不住一陣想笑。

  ??坐在汽車後備箱的楚達，看著身旁雙目緊閉的薛曉月，眼神裏寫滿了關切。一粒浮塵落在了薛曉月的發髻上，他用手輕輕替她拂去。薛曉月似乎有所察覺，慢慢扭過頭來，嫣然一笑，“楚大哥，你待我真好。”

  ??“曉月，跟著哥讓你受苦了，等逃過了這一劫，哥立刻讓顧先生把你送國外去治眼睛。”

  ??“哥，你千萬別這麽說，曉月這條命也是你給撿來的，隻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楚達笑看著對方，說道：“好了，剛才跑了這麽久，一定累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薛曉月微笑著點了點頭，突然把身子略微傾斜，竟依偎在了他的懷裏。楚達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整個人像僵住了一般，隻是用手摟著曉月，任由她的嬌軀緊貼著自己的胸膛，卻一動也不敢動。

  ??與此同時，巡捕房的人也在警犬的帶領下，越過了鐵軌，繼續向前追著。

  ??傑森一直守在鐵軌旁，在與眾人會合後，他決定沿著樹林繼續前進。就在他手裏提著毛瑟槍，正要率隊跟進時，突然，手下一名巡捕匆匆的跑了過來，“警官，樹林那邊有人報案，說剛剛看見了逃犯。”

  ??得知這個消息，傑森立即帶人前去，沒過多久，就看見了那個報案人。

  ??“是你報的案，夥計？”傑森推開正在錄目擊者口供的警員，粗聲粗氣地問那名手持獵槍的金發男子。

  ??“是的，我和我女兒都嚇壞了……現在還好。”很顯然，他也被剛才所經曆的一幕嚇壞了。

  ??“他們搶走了你的車？”傑森追問道。

  ??“是的，一輛福特的客貨兩用車。”

  ??“車向哪邊去了？”

  ??“往北去了。”男子伸手一指。

  ??“往北？”

  ??傑森瞪起眼睛，想了想，然後衝著周圍的巡捕喊道：“出發了，夥計們，我們向北前進！”

  ??汽車沿著蘇州河一條並不寬敞的馬路開了將近一個小時，在一股充滿著肅殺之氣的廢墟和蘆葦蕩中，眾人終於看到了一個廢棄廠房的輪廓。

  ??廠房大而空曠，裏麵隻擺放著大大小小近百隻破舊不堪的木帆船，上麵沾滿了塵灰和蛛網，幾乎每一隻船的船舷上都隱隱可見“邵字號”幾個斑駁紅字。

  ??“‘邵字號’？船的主人也姓邵，難道這是你家的船廠？”歐陽娜問。

  ??邵俊點了點頭，淡淡說道：“我父親以前做過一段時間沙船生意，後來不景氣了，這個船廠就一直閑置在這裏，這些木船，他也舍不得丟掉，也一起放在了這裏。”

  ??原來，邵俊的父親邵天行剛到上海之時，就是以運沙起家的，他為此專門開了家船運公司。邵天行為了節約成本，也是自力更生，又開了這家造船廠，專門生產運沙用的木製沙船。正是靠著這些沙船，邵天行掘得了到上海之後的“第一桶金”，使他後來逐漸稱雄上海灘。後來，隨著汽船輪船的崛起，木製帆船漸漸開始走下坡路，船運公司的生意也每況愈下。

  ??其實，運輸船隻的機械化早已是一個潮流，此前李鴻章與盛宣懷創辦的輪船招商局、江南製造總局雖然是以造兵艦為主，但也造了不少的民用輪船，使得輪船逐步出現在中國的江河、海域，和古老的木帆船並駕齊驅。外國輪船公司的汽船、輪船雲集黃浦江、蘇州河。由於它們快捷，大幅縮短了運輸時間，具有沙船所不具備的優越性，所以沙船的出局是遲早的事。

  ??邵俊對這個勢頭是覺察到的，他也曾無意有意提醒過父親依靠風力的沙船可能要落伍了。父親當然明了這麽個趨勢，也知道輪船的長處，但他就是舍不得將自己的那幾百條沙船丟棄。這批沙船在他眼裏，都是生死之交的朋友，是它們幫著他從風浪中一路走來。他熟悉每一條船，其中有不少船已跟隨他數十年之久，從當年的新船變成了一艘老船。這些老船也曾不止一次的修理過，自己還親手為它們清除過粘在船體上的貝殼、苔蘚，挖出朽木和鏽蝕的鐵釘。所以，他無法做到一下子就將這些沙船拋棄掉，而且，他還固執地相信，不管機船如何風光，沙船也自有沙船的優勢，它們是不可能完全被替代的。

  ??“還是你好啊，有個家大業大的老子。”不知為何，林長楓突然冷不丁冒出了一句。

  ??“這有什麽好不好的。”邵俊聽了有些不悅，“他是他，我是我，我邵俊長這麽大，可從沒想著沾家裏人什麽光。”

  ??“話雖這麽說，但人很多時候是沒有選擇的。有的人出身富貴，一生下來嘴裏就含著金鑰匙，從此奢華一生；而有的人出身低賤，每日為了溫飽而活著，連起碼的尊嚴都沒有。”

  ??“林長楓，你這話就沒意思了。”邵俊越聽越覺得生氣，“人雖然沒法選擇出身，但可以選擇怎樣活著，富人有富人的煩惱，窮人也自有窮人的樂趣。話又說回來了，即便我的父親家大業大，可他沒偷沒搶，都是幹的正經生意，怎麽招你惹你了？”

  ??“這麽激動幹嘛，我不就是隨便一說嘛。”林長楓不冷不熱地淡淡一笑，轉而又道：“你厲害，你們邵家都厲害，都是不偷不搶規規矩矩的生意人，我們這些人是歪門邪道，你邵大人可要潔身自愛，別被我們給帶壞了。”

  ??“長楓，你怎麽這樣說話？”白璐瑤也聽不下去了，轉頭白了林長楓一眼。

  ??“我怎麽啦，我難道說錯了嗎？從我們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決定了每個人今後的命運，你生活在什麽樣的家庭，就享受什麽樣的生活，這個世道本來不就是這個樣子嘛！”

  ??林長楓說完，就悶聲不吭的向門外走去。

  ??“你……”

  ??邵俊還欲爭辯，卻被白璐瑤給攔住了：“邵大人，長楓最近可能心情不大好，說話沒個輕重，你別和他計較。”

  ??這時，顧養年也走上前來，拍了拍邵俊肩膀，說道：“是啊，長楓上次被他養……”

  ??他原本想說是養父，但不知為何又突然改口了：“被林森打了一槍，心裏這個結一直沒解啊！”

  ??聽了顧養年的話，眾人心裏也是五味雜陳，不知說什麽好。是啊，傷害自己最深的到頭來卻是自己最親近的人，這樣的事發生在誰身上都不好受。看著林長楓遠去的身影，他們忍不住一陣唏噓。

  ??“你別說，邵大人這裏還真是個不錯的藏身之地。”大概是想緩和一下現場的尷尬，顧養年突然換了個話題。

  ??“何以見得？我看這裏除了一些破船，可是什麽都沒有啊。”傅青衫手拿帕巾掩著鼻子，一刻也不願在這裏多待的樣子。

  ??“誰說什麽都沒有？”顧養年道：“這些船，我們可以簡單把裏麵收拾一下，睡覺肯定不成問題。至於吃的嘛……”

  ??“吃的應該也沒有問題。”

  ??邵俊接過話茬：“這裏有個夥房，過去是專門給船工做飯的，我們現在去看看，那裏說不定還存了一些吃的東西。”

  ??一聽說有吃的，大夥兒似乎都來了些精神。畢竟從下午到現在，大家一直都在疲於奔命，早就是饑腸轆轆了。此刻就是有個饅頭能吃到嘴裏，都覺得是無比幸福的事。

  ??來到邵俊說的夥房眾人一看，這裏有一個灶台，上麵擺著一個鏽跡斑斑的大鐵鍋，還有幾張破破爛爛的桌椅，上麵落滿了一層浮灰。

  ??“就這些啊？”歐陽娜看了顯然有些失望。

  ??“別急，跟我來。”邵俊又帶著眾人走到夥房最裏頭，那裏有一個小鐵門，門被鎖給鎖住了，他用力踹了幾腳，居然都沒踹開。

  ??“你讓開。”

  ??楚達走上前來，把邵俊推到一邊，拔出槍來砰砰就是兩槍，再用腳一踹，門一下子打開了。進去一看，裏麵竟有十多袋麵粉，還有七八個酒壇。

  ??“存貨不少唉，居然還有酒！”歐陽娜忍不住大叫。

  ??“這恐怕不是酒，應該是船工之前醃製的泡菜。”邵俊言道。

  ??“你怎麽知道的？”

  ??“我小時候經常跟父親來這裏，吃過船工們用這種酒壇醃製的泡菜，非常的下飯。”

  ??“這下好了，有麵有菜，晚上不愁餓肚子了。”

  ??白璐瑤看上去似乎特別興奮，她很快招呼起來：“我看這樣吧，等會兒我和娜娜在這裏負責給大夥兒弄點吃的，你們各位男士們辛苦一下，把晚上住的地方收拾一下。大家看怎麽樣？”

  ??“好的，我們各自開幹吧。”

  ??一聲招呼，大家紛紛都開始動手忙去了。

  ??林長楓卻一個人獨坐在廠門外的河岸邊上，默默看著頭頂的夜空發著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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