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秦秀和見麵的地點，是唐素丹選擇的，不過在車光龍的要求下，她並沒有到場。

  一方麵的原因是無論是否要出手幫她這位學長，車光龍都不希望讓她繼續介入這件事。

  另一方麵的緣故，自然是要看一看秦秀和在孤立無助的情況下的表現。

  地點是三成洞exMall附近的一家咖啡館，離公司和宿舍都不太遠。畢竟首爾街頭巷尾最多的就是烤肉店、咖啡館和練歌房。

  時間是晚上八點半。

  車光龍和柳隨風兩個人是從宿舍步行過來的，出門的時候，車光龍刻意拖延了一點時間，所以他們來到這家咖啡館的時候，超過約定時間差不多十五分鍾。

  按著短信上收到的桌牌號，兩人找到了那位倒黴的家夥。

  看得出來，對方雖然刻意收拾過儀容，但那副晦暗堂惶的氣色卻沒能完全掩蓋。即便隻是一個人靜靜坐在哪兒，呼吸的動作卻很明顯，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很是焦慮，不時地抬手看著時間，顯得比較心浮氣躁。

  雖然在同一家公司共事了一段時間，或許在餐廳或者電梯曾經擦肩而過，但對三人來說，今天都是頭一次見麵。

  感覺到有人站在自己麵前，秦秀和下意識地抬頭看一眼，本能地覺得這兩位應該就是自己此刻所等待的人，連忙站起身來鞠躬行禮，態度很有點兒局促不安的味道。

  車柳兩人淡然還禮，入座後車光龍伸手示意，秦秀和這才緊張地坐了下來。

  “三人行工作室主程車光龍，天朝人。”

  “主美柳隨風，也是天朝人。”

  兩人的自我介紹簡短明了，不過車光龍長相上鮮族血統太明顯，秦秀和忍不住就疑惑地多打量了兩眼。

  “Lodumani工作室美術課，前原畫係長，秦秀和。”

  韓國企業的人事結構和級別名稱受日本風格影響較大，通常是部、室、課、係這樣排下來。

  遊戲研發工作室的負責人，天朝這邊一般叫項目經理，也有叫製作人的，韓國則通常是叫室長。所以劉可韋也可以被稱為劉室長，與s.m.公司的金延平等人算是一個級別。

  所謂的美術課原畫係長，按照天朝這邊的慣例稱呼則是美術部原畫組長，大致與在聖杯工作室的時候劉可韋的關卡組長，段杉杉的文案組長地位相似。

  別看秦秀和離職前不過是一個原畫係長，看起來地位似乎還比車光龍和柳隨風差了一級。可實際上Lodumani工作室有四個已上線的項目，人事編製遠比三人行更龐大，而原畫在美術部門中也算是人數比較多的，所以秦秀和離職前他這個課長管轄的屬下甚至比車柳兩人還多。薪水加上分紅的實際收入，也不會比後兩者差多少。

  談話一開始是由車光龍主導的，他盤問了幾句之前的事，秦秀和支吾著再三道歉，態度倒是十分誠懇，頗有痛省前非的姿態。

  但他始終回避著“你為什麽要這樣幹”、“誰讓你這樣幹的”之類關鍵問題。

  車光龍倒也沒勉強他，見他無意直說，便麵無表情地示意柳隨風：疙瘩，該你出馬了。

  接過談話主導權之後，柳隨風聊起了秦秀和在美術專業方麵的情況。

  這一回秦秀和倒是很直爽，從身邊的背包裏取了一個平板電腦遞過來，展示了他的一大堆作品和實際運用的出處，以及數次獲得個人獎項的經曆。

  即便是對美術這一塊並沒有什麽專業眼光可言的車光龍也能看得出來，對麵這個看起來有點兒油頭粉麵的家夥，水平確實超過了三人行那些韓籍美術一大截。

  耐心地等待柳隨風逐一瀏覽完那些作品，再朝自己做了個眼色後，車光龍這才對秦秀和點了點頭，說你的情況我們了解了，今天就這樣吧，回頭再聯係。

  說完便起身行禮告辭，柳隨風自然也跟在他的身後。然後將心裏仍舊忐忑得七上八下的秦秀和一個人丟在身後，到櫃台自行結賬走人。

  一路上，車光龍始終一聲不吭，翻起帽衫的帽子擋著前額，雙手的食指和中指插在左右褲兜裏，默默無語地低頭走著。

  回到宿舍所在的小區裏，在公園的入口處車光龍才停下了腳步。

  “想啥呢？瞧你一晚上心事重重的。”

  柳隨風淡淡地調侃了一句。

  “在想之前杭城時的一個同事。那家夥水平也不錯，雖然從應用軟件跨界來搞遊戲研發，不過上手倒是挺快。可惜他沒做滿兩個月就離職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幹嘛。”

  嗯，他說的就是之前與曹恭起了衝突然後被開掉的那個程序員（見第35章）。本身兩人接觸得就不多，又過去了這麽久時間，此刻連對方的名字和長相都快想不起來了。隻是記得有這麽一位被迫離開團隊的人而已。

  當時要是那家夥不走，程序部人手也不至於那麽緊張。工作排期要是寬裕點，在明宙總部來驗收alpha版本之前，大家說不定就能多花點時間在那個BUG上。不說一定能解決，至少幾率總會大一些吧？

  可惜的是人生沒有存盤讀檔的機會，沒有所謂的如果一說。

  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個家夥和秦秀和也沒什麽分別吧？雖然都有一點兒自身的過失，但更多的都還是因為公司高管們彼此勾心鬥角的延伸，才被迫離開團隊的。

  沒有許主策與黎主程明裏暗裏的較勁，那個家夥和曹恭之前的小小衝突能被無限放大到被迫離職的程度嗎？

  沒有三人行和Lodumani工作室的競爭關係，秦秀和會被鄭英錫派來挖蘇浩嗎？

  上一次，自己不過是區區一個組長，人微言輕，沒有能力去幹涉事態的惡化，可是這一回呢？

  我成天數落段杉杉沒有工作室一成七股份的覺悟，然而，我自己又真的擁有這份覺悟以及與之匹配的責任感嗎？

  車光龍沒頭沒尾的話，柳隨風自然聽不明白，愣了幾秒不知道該如何接茬。

  在他猶豫的期間，車光龍已經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給段杉杉打了個電話，叫他到宿舍樓下的公園裏來談點兒事。

  趙理事、劉可韋、段杉杉再加上自己，這是現在對工作室日常事務有話語權的四位股東（趙理事算是股東代表）。

  三個人中，估計性格淡泊的段杉杉那邊阻力應該最小，車光龍便決定首先爭取他的支持。

  早上在獻血站被戳了七針，中午又被喊去吃了頓不對胃口的西餐，最後還被人晾在甜點店裏，段杉杉今天的心情自然不算太好。

  接到車光龍電話的時候，他正和同寢室的趙啟文兩人組團玩《第六天魔王OL》，幫一個朋友的小號做特化任務。因為推王戰的難度不高，所以兩人四開，加上那個被帶的家夥自己三開，三個人正好就湊齊了隊伍。

  “賽文，車兒找我好像有啥事，你幫我操作下吧。”收起電話，段杉杉起身披了件外套就準備出門。

  “你要我一個人四開？”趙啟文一臉荒謬地反問道。

  一個人照顧四個角色的行動，對於不喜歡多開的人來說，確實會手忙腳亂，趙啟文的抗拒態度是理所當然的。

  “能者多勞，你不是大‘能’麽，就拜托你了。”段杉杉扔下這句話便沒義氣地逃跑了。

  趙啟文在遊戲裏的主角色叫大熊政秀，大熊正是其他玩家朋友對他的稱呼。後來又被人惡搞地喊作“大能”，段杉杉這句話順口又調侃了他一把。

  下樓進了公園，段杉杉看見車光龍和柳隨風兩人並排坐在兩張秋千上晃來晃去，倒是愣了一下。

  “啥情況啊你倆，有事不能回宿舍裏說嗎？”段杉杉叼起一根煙，一邊打火一邊嘟囔著問道。

  “不太方便去宿舍說，想分頭私下找你和老劉先談談。”車光龍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秦秀和的情況簡單地說了說，然後總結道，“今天我和疙瘩一起去見的他，疙瘩，你的結論呢？”

  一開始，柳隨風對秦秀和這個人是沒什麽興趣的。不過他加入工作室純粹是看在段杉杉和趙啟文兩位老朋友的麵子上，所以立場比較超然。公司裏的派係傾軋他一點興趣沒有，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專業上。

  “說實話，這人的實力真不錯，應該能算是業內準一流的水準吧。雖然風格不太一樣，但原畫這方麵的才華，就算瘋人町裏也隻有克裏斯能壓過他一點點。不過他除了韓係唯美風之外，還能駕馭卡通Q版風，另外界麵UI的設計也很有靈性，所以在不趕時間的前提下，他一個人能頂三個人用。我們團隊裏目前還真沒人能比得上這家夥。”

  既然不受主觀感情喜惡的左右，柳隨風的評價就給得比較公允，甚至比車光龍預計的還要高一點。

  “老段，你都能接受星寧加入咱們團隊，應該不會計較秦秀和這家夥之前企圖挖咱們人的事吧？畢竟他也隻是奉命行事而已，要說矛盾，還沒有之前星寧和你的矛盾大，對吧？”

  搬出了淩星寧這麽一個現成的先例，段杉杉也唯有啞口無言。

  平心而論，他和淩星寧的三觀和遊戲理念都相去頗遠，有工作交集的場合，各種大大小小的分歧一直沒少過。

  要說他和淩星寧成為多麽交情莫逆的朋友，那肯定是不能夠的事。

  可是就算是他也無法否認，淩星寧也是個真心想做好遊戲的人，並且專業上很有一套，隻是與自己的各種取向有所不同而已。

  “你都這麽說了，我還能有啥意見？”

  撇撇嘴，段杉杉悻悻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