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蟲豈可語冰？

  要對一個在遊戲這個領域既沒有興趣也缺乏足夠了解的人解釋遊戲的玩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哪怕對方曾經代言過好幾款遊戲。

  哪怕對方以高情商和高智商而聞名。

  《騎馬與砍殺》這款遊戲的玩點有很多，比如說角色等級技能熟練度這些養成方麵的要素；比如說完成各種任務帶來的成就感；比如說跑商倒賣各地特產賺取巨額差價的滿足感；比如說遊戲背景方麵的代入感；比如說成為領主後建設領地和軍隊的自豪感；比如說自立為王後橫掃六合的征服感……

  然而，上述這些玩點，在泰妍的遊戲過程中，似乎都沒有引起她的絲毫興趣。

  她追求的似乎就隻有最簡單最直接的殺戮而已。

  換做是段杉杉自己，如果《騎馬與砍殺》是一款僅僅隻有戰鬥場景這部分內容的遊戲，他或許也會玩一玩，但最多不超過一小時，他就會厭倦於這種無止境的機械勞動。

  未免也太單調也太乏味了，不是麽？

  可是泰妍卻能玩得這麽津津有味，以段杉杉的遊戲閱曆來看，她喜歡的絕不是這款遊戲本身。

  “她隻是把這款遊戲當做一個發泄的渠道而已？”

  將信將疑地瞪著段杉杉，秀英下意識地將他剛才那句話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

  端起麵前的現磨咖啡喝了一口，段杉杉咂了咂嘴點點頭道：“嗯，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麽緣故，但泰妍西最近可能有什麽心事，導致了壓力太大，所以才會尋求在遊戲裏發泄。”

  “遊戲策劃是你的兼職，你的本職其實是心理醫生來的是吧？”秀英不屑地撇撇嘴，翻個白眼鄙夷道，“說得和真的一樣，你不如去開心理診所算了！”

  “人做任何事情，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玩家為什麽要玩某一款遊戲？他期待從遊戲中獲得什麽？為什麽是這款遊戲而不是其他遊戲引起了他的興趣？這些都是我們遊戲策劃必須要經常去揣摩分析的問題。我對泰妍的了解當然沒有你多，但是我肯定比你更了解遊戲玩家的心態。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說法，那就算了。”

  情不自禁地，段杉杉就用上了剛入行時，劉可韋給他灌輸的那些遊戲製作理念。

  見段杉杉說得頭頭是道煞有其事的樣子，秀英以手支頜撐在桌上，視線微微上移，陷入了思索與回憶。

  仔細想來，泰妍最近這段時間，確實比之前又更沉悶了一點。

  比如說每次飛回首爾的時候，出了機場，別人都三三兩兩湊在一塊，隻有她一個人帶著耳機手插在衣兜裏一個人低頭默默行路，好像誰都沒興趣去搭理一樣。

  隻不過她的性格本來就內向消極，隊友們也早就習慣了，所以並沒有引起大家的重視。

  聽這位段策劃這樣一說，再回過頭來想一想，看來泰妍很可能真有什麽心事？

  如果確實是這樣的話，沒想到第一個發現的，不是我們這些與她朝夕相處的隊友，而是麵前這位和她的交集其實並不算太多的策劃大叔……

  秀英想著想著，視線不由自主地降低，再次落在對麵的段杉杉身上。

  趁著她出神的空隙，段杉杉對一盤裝飾得很可愛的奶油蛋糕發起了凶猛而野蠻的進攻。

  雖然他並不太喜歡吃這種西式甜點，可是這會兒也確實是真的餓得狠了。刀叉並用地將那塊蛋糕一層層削坐薄片，然後川流不息地送進自己的嘴裏。

  “呀，你不是我的顏飯嗎？為什麽我就坐在你對麵，而你卻隻顧著低頭猛吃，難道對你來說我還沒有那塊蛋糕重要？”

  類似的疑問，泰妍不久前也曾經有過。她不會直接問出口的困惑，對秀英來說就是另一回事了。

  輕輕地拍了一下桌子作為抗議，秀英板起臉瞪著段杉杉這樣責問道。

  少女時代裏有三個以淘氣而聞名的成員，那就是侑莉、秀英和允兒。

  孝淵雖然也有“十歲”、“初丁”和“小學生”之類的外號，可那更多是說她口無遮攔、心思單純。

  真要說到淘氣的話，孝淵是拍馬也趕不上這三位的。

  而在這三人中，侑莉的淘氣通常體現在搞笑上，屬於自得其樂的那種淘氣，不僅沒有什麽攻擊性，自己經常還會玩到一半就害羞起來那種；允兒的淘氣則較為幼稚化，像是纏著大人們求關注或要一起玩的小朋友，比如說明明不喜歡吃雞爪卻喜歡拿雞爪去嚇唬Tiffany啦，或者是故意吃了一大塊黃瓜然後去對Jessica哈氣（Jessica對黃瓜過敏）啦諸如此類的。

  唯有秀英能全方位隨時隨地不可預測地進入勢不可擋的淘氣模式，比如說摹仿電視購物、蠟筆小新、著名搞笑藝人的口吻、鬧鍾報時、召喚棍子的撒嬌……

  最重要的是，秀英的淘氣就像她的性格一樣，大大咧咧無所顧忌。

  “天朝的孔子說過‘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孟子也說過‘食色性也’，這兩句話你知道嗎？連兩位聖人都一致把美食放在美女之前，當然是吃東西比較重要。”

  抬頭瞥了秀英一眼，段杉杉一邊咀嚼著口中的食物，一邊含糊地嘀咕道。

  兩句原文他都先用中文說了一遍，然後翻成韓文再說一遍，秀英倒是基本能聽懂。

  “呀！”

  被人說自己還比不上一塊蛋糕，秀英頓時就被氣笑了。

  “段策劃！”她眼珠一轉，換上了認真誠懇的表情，咬著後槽牙喊了一聲。

  段杉杉匆匆咽下口中的食物，茫然抬起頭來望著她。

  “你不是既是泰妍的音飯，又是我的顏飯嗎？那在泰妍和我之間，你飯誰更多一點？”

  秀英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一臉好奇地問出了這個刁鑽的問題。

  這是綜藝節目裏經常拿來為難男嘉賓的套路，作為藝能感天生就開了作弊外掛的秀英來說，信手拈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呃，你這是要讓我玩理想型世界杯嗎？”段杉杉倒也不傻，看過了不少韓國綜藝，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幸虧你沒有在泰妍的麵前問這個問題，不然我隻能被你逼著去投漢江了……”

  《青春不敗》裏就有一期，MC金泰宇的理想型世界杯這個環節占據了不少放送量。在劉可韋的力薦下，段杉杉也看過了這一期。

  “多謝段策劃你提醒了我！”

  啪地一擊掌，秀英點了點頭，從兜裏摸出了手機，對著段杉杉開始拍攝，還湊到手機邊上重複了一遍她自己剛才的那個問題。

  “秀英西，你一定要玩得這麽大嗎？”

  段杉杉哭笑不得地看著麵無表情的秀英，試圖伸手去遮擋手機的鏡頭，被秀英不耐煩地撥開了。

  “你就老老實實地說吧，不過在說之前，你一定要先想清楚喔，我肯定會將這段視頻拿去給泰妍看的！”

  “不是一個類型怎麽能比較嘛！就像我喜歡踢足球也喜歡遊泳，程度都差不多，沒有可比性啊。”

  段杉杉當然不傻，如果現在選擇秀英，回頭若是泰妍知道了，下次見麵的時候免不了彼此要尷尬，而選泰妍的話，對在場的秀英又很失禮，甚至會被人覺得自己為人處世的情商不足。

  雖然他這方麵確實一貫低能了點兒，但至少他明白這個答案打死了也不能說。

  然而意外的是，秀英的臉卻一下就變紅了。

  段杉杉是有口無心，因為韓文並非母語也還算不上熟練掌握的緣故，這句話在段杉杉腦子裏是先形成中文成句然後再“翻譯”成韓文的。中文裏“遊泳”和“秀英”可是天差地別的兩個詞，他一時沒想到韓語裏“遊泳”這個詞在裏和“秀英”不僅讀音是一樣的，甚至用韓文來寫的話都沒有任何區別。

  韓文是一種音節語言，所以有大量同音同字的異義詞匯。

  換句話說，“喜歡遊泳”也完全等同於“喜歡秀英”。

  按照秀英的事先預測，段杉杉多半是會拚命回避問題，甚至可能會裝傻耍賴，自己正好把他為難出醜的樣子拍下來給其他隊友看看，算是報複剛才他說自己還不如蛋糕有魅力的事。

  她做夢也沒想到段杉杉這個平常看起來低調穩重的大叔，竟然會這麽坦率地直接說出“喜歡秀英”這句話，這個結果和她預期完全不同。

  “段策劃，你這麽‘泰然’真的好嗎？”

  帶點兒嗔怒地白了段杉杉一樣，悻悻地收起了手機不再拍攝，秀英同樣語帶雙關地說道。

  正如“秀英”與“遊泳”的關係，“泰然”在韓文裏和“泰妍”也是一樣的。

  在秀英這麽直白明顯的“暗示”之下，段杉杉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說的話容易引起誤會……

  “阿尼額，我不是那個意思啊，米亞那大……”

  他第一時間想要否認解釋，然後又猛然醒悟過來解釋的話不就等於是在說自己其實並不喜歡秀英，當麵這樣說又毫無疑問是很失禮的行為，於是連忙道歉。

  手忙腳亂地連連搖頭擺手，一瞬間急得他腦門上的汗都出來了。

  p.s.按照本名來說，其實應該是“秀榮”與“遊泳”一致，“太耎”與“泰然”一致的，為了照顧前後文以及方便讀者理解的考量，文中還是寫作秀英與泰妍。

  再解釋清楚一點，泰妍和秀英都是用本名“太耎”、“秀榮”作為藝名的，隻不過因為寫成韓文再翻譯成中文的緣故，這才變成了“泰妍”和“秀英”。

  行文中，隻有在比如說隊友之間的熟人對白這種特定場合中，才會直接用上她們的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