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入職時麵談的那間會客室，麵對著的同樣也是那位笑容常駐臉上的邴經理。

  “試用期合同帶來了嗎？”

  “嗯，給您。”

  一問一答之後，邴經理伸出右手，宅胖子將一本薄薄的打印件遞過去，邴經理接過後隨手翻看了一下便擱在一邊，然後從麵前一疊新的打印件中抽出兩本，確認封麵的名字之後交給對方。

  “正式合同，你先看看，沒啥問題就簽了吧。”

  宅胖子接過合同翻看著，條款與之前那份大同小異，薪水增長的幅度和職務有點超乎他的意料。入職不到兩個月，薪水幾乎翻了一倍，還越級跳過了文案策劃這一級，直接提到了組長的位置上——雖然多了一個“代”字。

  在聖杯工作室呆了這麽久，宅胖子至少已經知道了，這意味著自己不僅超過了新進入公司的五位執行策劃，甚至還越過了擁有兩年多業內資曆的佘關卡，成為策劃部裏第三位組長。

  薪水高了當然是好事，可更令宅胖子高興的是努力得到認同的喜悅感，類似於看見自己挖空心思設計出來的任務和對白在測試服務器上逐一實現時的感動。

  既然如此，也沒啥好猶豫了吧，宅胖子拿起桌上的簽字筆，在合同上簽上了自己那個別扭的大名。

  “好好幹吧，我很看好你。”邴經理神秘兮兮的笑著，壓低了聲音小聲嘀咕道，“說起來你可能還不知道，你的待遇，我可是費了老大的力氣才從你們許主策那邊爭取來的呢。這一次調薪幅度，整個策劃部就數你加得最多。”

  宅胖子愣了一下，要說對照自己在本職工作上的付出，他自問領這份薪水還算得上是問心無愧。可是要說在策劃部調薪最多，和曹係統與劉可韋所做的工作比起來，他還真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地方能勝出，甚至自己還有很多工作都是在這兩位的直接指點下展開的，就算是佘關卡，單論工作態度，宅胖子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地方能比人家強，同樣上下班同樣加班，至少人家沒有隔一小時就跑出來抽一兩根煙的臭毛病。

  這樣一想，宅胖子第一個感覺就是不好意思。

  “不會吧……我覺得其他同事的工作都做得很好，老曹老劉還幫了我不少的忙，小佘平常也挺努力的……”宅胖子嚅囁著解釋，又有點張口結舌辭不達意了。

  宅胖子的反應讓邴經理有點意外，說實話他自己也沒搞明白為什麽到了最後一刻汪經理會突然插手他的調薪計劃。按照汪經理之前的態度，對策劃部內的事務，向來都作出尊重許主策這個部門主管意見的姿態，這次忽然幹涉調薪方案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來著。至於具體的原因，汪經理並沒有告訴他，他也沒去過問，隻是憑本能就可以判斷出，這件事打破了汪經理和許主策之間一些表麵上的默契。

  “公司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自然有我們的考量，你不用想太多。”邴經理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安撫一下麵前這個看似單純的家夥，免得他情緒失控後到策劃部裏吐露了一些不該吐露的東西，“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按照公司的製度，員工薪水屬於商業機密，不管你拿多拿少，放在心裏就好了，這個話題比較敏感，不要和其他同事討論。”

  宅胖子遲疑了幾秒後點點頭，拿起一式兩份中屬於自己那一份的新合同，起身離開了會客室。

  每個員工具體工資是商業機密，可是職務調整肯定是要公開的。

  不僅如此，還要對提升職務的員工進行宣揚，否則就起不到論功行賞應有的激勵效果。

  所以，在所有調薪計劃內所有員工都簽訂完新合同之後，聖杯工作室難得地召開了一次全公司的表彰大會。在這之前，最大規模的公司會議也不過是跨部門的協調會，比如說策劃與程序或者策劃與美術。而這一次，除了低調的人事部門照例不參與之外（邴經理是唯一例外），策劃部、程序部、美術部終於坐在同一間屋子裏了。

  因為編製擴大的緣故，原本寬敞的會議室竟然頭一次有了擁擠的感覺。原先擺放在會議室裏的三四十把靠背椅已然不敷使用，還有不少人是靠牆站著的——椅子外麵有的是，可是會議室裏已經放不下了。

  按照國內開會的傳統，主持會議的汪經理首先做了一番官樣文章，主題無非是回顧過去的奮鬥過程，宣揚demo版通過審核的意義，以及展望公司未來的發展方向。接下來就是邴經理逐一宣布職務晉升名單。

  首先是黎主程晉升為技術總監，正式掌管了包括服務器端和客戶端在內的整個程序部。

  在眾人的鼓掌聲中，劉可韋偷偷地打量著身邊的許主策和對麵新晉的黎總監和龔主程的表情。許主策的臉上掛著看不出是高興還是嘲諷的微笑，黎總監則是紅光滿麵一臉喜慶，至於龔主程麽，很有風度地保持著一貫的溫和與低調。

  雖然以劉可韋現在的職位，還不可能直接接觸到這個級別的博弈，可是他下意識地感覺到，這是應該是汪經理為了平衡內部勢力所采取的手段。畢竟美術部在研發工作中的地位相對比較超然，話語權也比較弱，閔主美那兒能夠獲得的支援力度肯定不夠，所以黎主程變成黎總監這件事，顯得是那麽的意味深長。

  接下來就是策劃、程序、美術各部門的組長人選公布了。

  策劃部如前所述，係統組長是曹恭，關卡組長是劉可韋自己，還有一個文案組代組長是宅胖子。對於包括自己在內的前兩個組長，基本不會有什麽爭議。至於宅胖子那個代組長，想必汪經理也是煞費苦心，才弄了這麽一個介於正式與非正式之間的“代”字，既回應了自己的力薦，又給許主策留下了一定的緩衝餘地，不算把事情做得太絕……劉可韋低下頭，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許主策此時的表情，對方的微笑已經幾乎看不見了，並且目光不自然地轉向窗外，像是正在進行的議題與他毫無瓜葛似的。

  劉可韋很清楚，自己這一次的行為已經算得上莽撞冒失，以後這種事情能不幹還是不要在幹的好。

  邴經理繼續宣布其他部門的組長晉升名單，不出所料，車光龍也毫無疑問地跨過了了這一步，成為程序部門三位新晉組長之一。與策劃部美術部相比，程序部其實隻有前後端的區別，並沒有所謂的組的概念，所以組長更多隻是一種象征著身份地位的頭銜。

  宣布完美術部的另外三位組長名單之後，汪經理善解人意地宣布今天提前下班，給各部門留下“敲詐”新晉大小頭目們的時間和空間。

  於是六十多人便分為四五個小群體去聚餐，掏腰包的自然是獲得升職的那些幸運兒。

  數個小時之後，都被灌了七八分醉意的三個人在宿舍裏相會了。

  “段叔加薪了吧？”劉可韋揣著明白裝糊塗，其實他很清楚文案組長在業內的薪水範圍大概就是6K至10K之間，考慮到那個“代”字，以及團隊新成立的現狀，顯然宅胖子的薪水就在這個區間的下限附近。

  宅胖子嗯了一聲。

  “說起來咱們這屋三個人出了三個組長，這風水還真不錯來著。”劉可韋坐在宅胖子的床上攬著對方的肩膀，樂嗬嗬地對對麵的車光龍說道。

  “隻有兩個組長，我這個可還有個‘代’字呢。”宅胖子還沒有徹底喝高，搖搖頭謙虛地糾正了劉可韋話中的語病。

  劉可韋轉頭瞪眼：“早晚的事而已，按照一般公司三個月試用期的規矩，你還沒到轉正的門檻呢，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宅胖子訥訥辯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說我還不算正式的組長……”

  “少廢話，”劉可韋把宅胖子推到一邊，站起身來走到屋子中央，顛顛地轉了兩圈，“咱們這也大小算是升職了吧，再三個人擠一間屋子是不是有點對不起自己啊？你們瞧瞧這破屋子這麽小，轉個身屁股都能碰到床鋪，我早就住膩味啦！”

  車光龍抬頭隨口問道：“你想搬出去？我沒意見，批準了，你走了正好給我和老段騰出空間來。”

  “我是想咱們一起搬出去，找個三室一廳的公寓一人一間，就像小邴老曹小佘他們那樣！”劉可韋似笑非笑地指著車光龍道，“你丫別給哥裝糊塗，你不是不想搬出去，是舍不得隔壁的某個妹紙吧？”

  車光龍原本就喝高了的臉色變得更紅了，他低下頭去嘟囔著：“哥樂意，要你管……”

  劉可韋跌跌撞撞地擠上車光龍的床鋪，語重心長地說：“我說車兒哎，你的眼光要放得更長遠一點，在這個宿舍裏距離雖然是挺近的，可是宿舍這麽多人人多眼雜的，很多話你不方便說，很多事你更不方便做。要是咱哥三個出去住，一人一個屋子，你關上門誰能打擾到你？你懂我的意思，對吧？”

  車光龍眨眨眼想著啥，似乎有點意動的樣子。

  “搬家好麻煩，鋪蓋行李扛來扛去的，何必折騰呢？宿舍還不用掏租金，每個月交三百管理費多劃算！”宅胖子出言表示反對。

  “劃算你妹啊！咱三人就是九百，九百大元租這麽個破屋子你還覺得劃算？”劉可韋不屑地鄙夷著宅胖子的看法，“你要知道老曹他們那種拎包入住的公寓裏家電家具是全套的，床鋪也比這該死的上下鋪舒服多了，而且還有寬帶和寫字桌，你隨便弄台筆記本啥的自己就能在屋裏玩第六天魔王了，你覺著網吧那環境能比麽？老曹他們那套公寓，人均也就七八百左右吧，自己多琢磨琢磨再說話！”

  再次超水平發揮了口才的劉可韋，輕易地說服了宅胖子，聽到可以在自己的屋子裏玩第六天魔王之後，宅胖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於是全票通過，就這麽說定了，明天開始我就去網上找找附近合適的房子！”劉可韋大大咧咧拍板做了決定。

  他的兩個室友，若有所思地保持了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