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遷就程序，按照車光龍的說法是遊戲研發公司的慣例。

  這是因為和程序比起來，策劃入行的門檻相對要低不少，技術性上也會更弱一些，畢竟學什麽專業的人都有可能當策劃，而要成為一名程序員，肯定要有編程方麵的技能需求。這也就導致了策劃行業競爭比較激烈，而程序相對而言就業問題不大，很多時候高級程序員更是處於供不應求的賣方市場。

  正因如此，程序員的待遇通常會高於策劃，當然這僅僅是指多數情況下的狀況。到了主策、主程那個級別的話，雙方待遇誰高誰低或者一碗水端平也都是常見的，更多的還是看其個人的能力和經驗。

  策劃作為製作需求的提出方，在與程序或美術部門的交涉中，為了確保自己的構想可以迅速有效地落到實處，往往會選擇以比較低的姿態去進行溝通。換句話說，通常是“哄”著程序或者美術去工作，隻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選擇強硬、嚴厲的立場。

  在遊戲研發過程中，經常會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策劃們不得不屢次變更自己曾經提出的方案，需要程序或美術配合著進行一次次的修改。麵對著“你當初不是這樣說的嗎？怎麽又要改？”“為什麽不想清楚了再來讓我們做？”之類的抱怨，這也是導致策劃在程序和美術麵前腰杆子挺不起來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總而言之，車光龍說的沒錯，“平常策劃和程序溝通的時候，不都是你們遷就著我們嗎，大家也都習慣了。”

  當然凡事也都有個例外的事情，比如說剛才曹係統的爆發。

  “你以為就你們程序加班壓力大？”劉可韋叼著煙斜睨車光龍，“老曹也不容易，項目初期係統策劃的工作優先度高，他手頭係統文檔太多忙不過來不說，許主策那邊也催得很緊，還讓小佘去幫他弄係統，再加上這個死胖子昨天還搶了他一份對白係統，老曹這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正好又碰上你們那個程序員沒本事脾氣又壞，他不拿來立個威都對不起他自己。”

  “關我什麽事！”宅胖子怒了，不帶這樣冤枉人的，“又不是我想搶他的活兒，是他自己要推給我，這也能怪到我頭上來？”

  “他給你你就接啊？要不要我把我這邊的關卡工作也都推給你，看你有沒有本事去接。”劉可韋繼續敲打宅胖子，“反正結果就是你搶了老曹的一個係統，過程可以直接忽略。”

  宅胖子鬱悶地低下頭不理他，這人要是不講道理了你還怎麽和他溝通？

  “立威？立什麽威？”車光龍一愣，明顯沒聽明白劉可韋的言外之意。

  劉可韋站起身來走到門邊，將房門拉開一條縫，鬼鬼祟祟地向外瞅了瞅，確定附近都沒有人之後，才再次帶上門，躡手躡腳地走回來。

  “你以為老曹做事的時候沒腦子？我和他共事那麽多年，就沒看他辦過糊塗事。”劉可韋壓低了聲音小聲說，“等著吧，你們那個程序員，估計下周一就得辦理離職手續了。”

  “不至於吧？不就是一點兒小矛盾，怎麽會弄得這麽嚴重？”車光龍驚愕地問道。

  劉可韋嘿嘿笑了：“所以我說老曹聰明啊，他不找別人找你們後端程序員的麻煩，你們黎主程和我們許主策沒什麽交情，老曹這也算是為我們策劃部出頭，許主策不可能不挺他，否則他還怎麽帶我們策劃？就算你們黎主程也想保那個程序員，可你別忘了，老曹和我一樣是被汪經理帶到這家公司來的，汪經理怎麽可能不管他？一邊是汪經理和許主策，另一邊是你們黎主程，你說這件事的結果會怎麽處理？何況你們黎主程也未必非要給那個程序員出頭，除非他倆之間另有私交，否則黎主程不可能看不清形勢。”

  “他為啥要這樣幹？對他有好處？”車光龍難以置信地問道。

  劉可韋重重地點頭：“你想啊，他一發脾氣就弄走一個程序員，下次他去你們程序部說工作，誰還敢推三阻四陽奉陰違的？也怪你們平常多半是應付他的時候，敷衍得太明顯了，所以他才會找這個機會下一次狠手，否則以後係統這邊控製不了你們程序的研發進度，許主策的板子還得打在他身上。”

  深吸一口煙，一下子燒掉大半截之後，劉可韋把煙蒂掐滅了然後又點上了一根。

  “你也少抽點吧，對身體真的不好。”車光龍搖頭勸道。

  劉可韋不耐煩地揮揮手打斷對方，繼續說下去：“還有就是，他這樣一來，我們幾個策劃也能看到他發火的樣子，以後多少會有一些顧忌，這方麵說起來，多半還是做給那個搶了他對白係統的死胖子看的。”

  宅胖子本來有氣無力地趴在桌麵上，聽到這句話後扭了扭身子坐直起來：“你有完沒完啊，說了我根本沒想搶老曹的係統文檔，是他推給我的！也不知道是他想太多了，還是你想得太多！”

  “你閉嘴，老實的聽我說，就是要讓你搞清楚老曹到底有多精明，你下次辦事的時候才能不犯糊塗！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沒心沒肺還傻不愣登的呢？”劉可韋轉頭瞪著宅胖子，沒好氣地繼續說道，“他要是找你鬧，就直接和許主策對上了，畢竟是許主策安排他配合你改對白係統的，就算汪經理扯進來幫他抹平，也會因為被迫和許主策鬧了矛盾而不高興。要是他找客戶端那邊的人鬧，那邊的龔主程和我們許主策關係好，兩人一碰頭肯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事情壓下去低調處理，那老曹就得落個灰頭土臉。也正好今天這個程序員是車兒那邊服務器端的，才給了他這個機會。”

  宅胖子傻眼了，半信半疑地說：“不至於吧，我覺得老曹是個挺好相處的人呀，沒你說的這麽老謀深算吧？你還真當他是曹孟德轉世了？”

  “你懂啥，當初我和他在廈門可是在同一個屋子裏住了兩年多！你能比我了解他？”劉可韋不屑地反駁道，“這事兒當初他在廈門也玩過一回，把一個美術給弄走了，過程也差不多。這家夥平常看著是挺親和友善，可心機深著呢，沒必要的時候他會一直隱忍，但你真把他逼到無路可退，他絕對會和你鬥個魚死網破。”

  自從宅胖子把劉可韋的火力吸引過去之後，車光龍就愁眉不展地坐在一邊，滿臉生不如死的表情，一句話都不說。

  滔滔不絕地訓完宅胖子，把對方教訓得臊眉耷眼地低下腦袋之後，劉可韋這才轉頭發現了車光龍的異常。

  “車兒你咋了，和那個程序員是朋友？”

  車光龍鬱悶地搖搖頭：“沒，隻是一般同事，平常話都沒說幾句。”

  “那你這表情算啥？出事的又不是你，那個程序員大概也沒什麽本事，被開掉也沒什麽好可惜的，咱們就看熱鬧唄。”劉可韋搡搡車光龍的胳臂，像是想要幫對方打起精神來。

  車光龍煩躁地推開他道：“服務器端除了黎主程外，能獨立做係統的就我和出事那哥們兩個人，我還以為弄完NPC係統就等客戶端來聯調了，多少能清閑兩天。誰想到老曹來了這一出，黎主程那邊場景係統好像還有些麻煩，要是那哥們真被開掉了，估計任務係統這一塊又得讓我來。”

  “想開點唄，有事情做還不好，我都羨慕死了，你是不知道我都閑成啥樣了！”劉可韋嬉皮笑臉地無視了車光龍的推搡，執意湊過去摟著他的肩膀，“多做點活兒肯定是好事，你自己也說了現在處在積累階段，多做多學點多積累點經驗不是正好嗎？而且你做了多少事公司肯定能看得見，demo版一出來，老板們搞不好就給你升職加薪了。”

  “離我遠點，我性取向正常！”車光龍弓著身子躲開劉可韋的“熱情懷抱”，皺著眉頭說道，“你們策劃說的話有幾句能當真？估計全公司除了邴經理外就得數你們能說。”

  “你是直男哥也不是彎的啊！”劉可韋抱怨著，轉頭又把矛頭指向另一邊的宅胖子，“再說你要不爽就衝著那死胖子去，那哥們被開也好，任務係統要轉給你也好，那死胖子至少要承擔一半的責任！”

  欲哭無淚的宅胖子被他這麽一說，索性整個人趴在桌子上，徹底放棄了爭辯。天地良心他隻是想做好交給自己的工作而已，誰能想得到竟然會惹出這一連串後果！這還真是應了蝴蝶效應那句話——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

  劉可韋和宅胖子抽完煙，三人起身離開，路過會議室的時候，正好門從裏麵打開了。

  許主策臉上掛著略帶嘲諷的微笑，他身邊的黎主程神色嚴肅，看起來挺不高興。他倆身後的那個程序員則是垂頭喪氣，有點失魂落魄的感覺。

  滿臉陽光燦爛表情的曹係統，雲淡風輕地走在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