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成語叫照貓畫虎。

  宅胖子現在就在這樣幹，不，應該說他更像是反過來照虎畫貓。

  對照著曹係統丟過來的任務文檔，“刷刷刷”地寫著名叫“仙俠寶鑒係統策劃文檔.doc”的東西。

  連模板都是直接複製了套用的，劉可韋說了，所有的策劃文檔格式要完全一致，包括每一級標題和正文的字體、大小都要完全一致。

  許主策很重視這一點。

  所以他就“刷刷刷”了，不停地寫一段文字，便用word的格式刷功能照著曹係統給的文檔對應格式去“刷”一下。

  對他來說，文檔的文字部分其實沒什麽難度。無非是摳細節而已，把每一個點都考慮到，然後條理分明地說出來，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真正的困難在於界麵示意圖。

  話說他這輩子上一次繪圖，還是初中吧……高中以後貌似就沒有美術課了。離開學校到現在，他還真沒有接觸過必須要在計算機上作圖的工作。

  沒辦法，還是得找那個卷毛求助。

  有時候他也暗暗慶幸，進公司以後能交到這個朋友，不過每次看到那張愛嘚瑟不著調的臉和動不動蹦出來的韓文，還真有點忍不住想揍人……

  例如此刻。

  “wuli策劃部常用的繪圖軟件是visio……”劉可韋彎著腰站在他身邊，手裏捏著宅胖子的鼠標，一邊操作一邊說道。

  宅胖子隻是問了下怎麽畫示意圖，這家夥用RTX發了一個安裝包過來，然後便屁顛屁顛地跑到宅胖子座位邊，幫他安裝軟件並實際操作示範，附帶口沫橫飛的輔導說明了。

  雖然很感謝他有點過度的熱心，不過聽到韓文的時候宅胖子還是很鬱悶，如果這家夥對誰都這麽說話倒也罷了，可他偏偏隻對車光龍和自己說！

  車光龍那哥們是朝鮮人——哦不，是朝鮮族人，他能聽懂你找他說沒問題，可你怎麽知道我也能聽懂？雖然你向車學韓文的時候我基本在場，可我要是沒注意你們說啥咋辦？

  不過話說回來，這卷毛號稱自己能拿下關卡、係統和數值三大塊任何工作，還真不是蓋的，專業這方麵絕對過硬。

  不過幾十秒的功夫，這家夥就熟練地使用visio的各種素材模板，弄出了一個看起來像模像樣的地圖出來，樹木、建築、河流甚至人物都用上了很形象的圖標，幾乎不用附加任何說明就能看懂。

  “這是關卡策劃做場景設計時候用的場景示意圖，給美術看的。”劉可韋不知道是在炫耀賣弄還是真心在做示範，“美術會按照示意圖去繪製遊戲中的場景。”

  “我要畫的是界麵示意圖，不是場景示意圖！”宅胖子無奈地說道。

  “喔，界麵啊，你怎麽不早說。”劉可韋一邊抱怨一邊關掉了他畫好的場景示意圖，然後又新建了一個空白的頁麵。

  你給我說的機會了嗎？我才問了句怎麽畫示意圖，你就跑過來直接搶走我的鍵盤鼠標了！宅胖子在心裏吐槽道。

  “界麵嘛，也叫UI，其實畫起來更簡單了。”劉可韋又開始忙活起來，“主要就是幾種圖形、文本框和按鈕之類的，用熟了就行。”

  又是幾十秒的功夫，隨著劉可韋在鼠標鍵盤上行雲流水的點擊拖曳，一個角色資料界麵示意圖出來了。

  “姓名：段杉杉

  職業：修仙者

  等級：LV1

  生命值：250/250

  力量：13

  敏捷：13

  法力：13

  攻擊力：250

  防禦力：250

  人物傳記：自稱山東人但是滿口福建話，愛吃水餃，手藝還行……”

  劉可韋一邊笑一邊攔著宅胖子不讓他搶走鍵盤，這家夥又展示了一把什麽叫做“一秒鍾變成逗逼”的特長。

  “你才二百五！你才十三點！”宅胖子哭笑不得地把他轟走，“你再嘚瑟明天我就不去火車站了，你和車兒兩個人去上海過二人世界吧！”

  額，這一段信息量好大……

  好吧，上周周日，他們買了麵粉、鮮肉、大蔥等材料，在宿舍裏DIY了一頓水餃，宅胖子的手藝讓他們吃的大呼過癮，若櫻揉著肚子說被撐到了，車光龍和劉可韋也算是勉強認可了宅胖子的山東出身。

  然後，今天就是周五了，上上周的周末他們就約好，明天去上海看那場所謂的“少女時代亞洲首次巡回演唱會”。

  參與者就是宅胖子、車光龍和劉可韋三個，網購的門票前幾天就寄到公司了，每人花了六百八十元——倒不是劉可韋想節約，而是更好的位置早已售罄。

  一提到演唱會，劉可韋立馬變乖了，陪笑說了句“別價我錯了還不行麽，還有啥不明白的再來問我。”後很自覺地溜回自己的辦公桌。

  宅胖子呼出一口長氣，揉揉隱隱作疼的腦門，喝了口水，靜靜心坐下來琢磨著那個叫做visio的軟件。

  拿起鼠標，一邊在腦海裏構想著自己想要看到的界麵，一邊考慮著怎麽用各種控件將其形象地展示出來……

  比起劉可韋用visio時的舉重若輕，宅胖子堪稱手足無措，每個細節都要反複琢磨反複修改幾十遍，才覺得勉強可以給別人看看。

  結果就是，宅胖子畫那三幅界麵示意圖所用的時間和心血，遠遠超過文檔的文字部分。

  而且他左看右看都覺得如果是讓那個卷毛來畫，估計隨手幾分鍾的效果，都能比自己幾個鍾頭的努力還強……不，其實應該說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沒有可比性好伐。

  沒辦法，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宅胖子自嘲地苦笑著，將示意圖複製到文檔中，然後又反複檢查了好幾遍，連偶爾幾個輸入法導致手誤都仔細地挑出來加以修正。

  然後，將這份文檔在RTX上發給了許主策。

  然後，許主策接收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一直到下班時，許主策都沒有絲毫回應。不論是口頭上，還是在RTX上。

  說起來也不是不能理解，策劃部那麽多工作，不管是曹策劃的係統文檔，還是劉可韋和佘關卡的場景設計，每一份都要許主策去過目審核，有什麽問題還要一對一會談解決。

  然後許主策自己還有一堆數值策劃的工作要做。

  還要與其他部門的主管交流協調，高屋建瓴地掌控著整個團隊的研發進度。

  作為一個妥妥兒的新人，宅胖子你異想天開地自己提出了一個構想，人家沒有直接駁斥回去，而是讓你寫一份文檔出來，並且還接收下了，隻是暫時沒有時間去看，或者已經看了，但是沒有時間回應你。

  這算過分嗎？不算吧。

  宅胖子自己也知道這個道理，為神馬心裏還有一股濃濃的、揮之不去的……失落？

  倒不是他迫切地渴望著被認可乃至被稱許，畢竟寫文這麽多年來，在網路上各種各樣的冷嘲熱諷甚至人參公雞早就見得多了，從來沒覺得自己寫出來的東西非得要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

  但是，即便是暴風驟雨般的批駁痛斥，也好過無聲無臭地被冷落在一個遺忘的角落吧？

  正因為他確實用心地去做了，所以才會對結果有期待。

  宅胖子有心理準備麵對自己設計上的不足，也做好了虛心聆聽意見批評的覺悟。

  他選擇這份職業，背井離鄉來到這間公司，並不是隻為了按時上班下班，完成分配下來的工作，領取那份微不足道的薪水啊！

  悶不做聲地打卡，離開公司，一個人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行走著，宅胖子的情緒很低沉。

  就連劉可韋和車光龍先後發短信過來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他都簡短地回複拒絕了。

  他已經好幾次預感到，在許主策這樣性格的上司手下工作，恐怕會是很壓抑的一件事。

  貌似這位主策，更傾向於讓自己的部門像一台精密設計的機器一樣，有條不紊地運轉著。每個策劃隻要按照他所期望的方向，踏踏實實地去做好分配下去的工作就好了。

  這兩周來，他所主持的那幾次策劃部工作會議，就充滿了這樣的氛圍。

  這個係統的設計？看看魔獸世界學習一下吧。那個係統的設計？多揣摩揣摩天龍八部二的相關內容……

  參考、借鑒、剽竊、抄襲……

  雖然沒有沒有明著說出來，可宅胖子又不是沒有眼色的傻瓜，難道連這點傾向都看不出來嗎？

  已經經過市場檢測，獲得巨大成功的作品，就是這位主策所期待的前進方向。

  既然如此，自己來到這家公司是不是從一開始便是錯誤的呢？

  宅胖子不知道是第幾次這樣想了，雖然這個念頭埋在心裏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

  身為一名以“不原創毋寧死”的座右銘而自矜的作者，不論個人功業名位如何，曹大和郭四之流的做法，一直都是他所厭惡和鄙視的。

  在千禧年，網路上曾經有一個叫做瘋人町的網站，充斥著一群恣意揮灑著自己的靈感和才能，因原創的文字或者美術作品而感動而瘋狂的瘋子們。

  自己不也曾是那群瘋子中的一員麽？雖然那個網站早已關閉，歲月漸漸湮沒了瘋子們在網路上並肩譜寫下的痕跡……

  既然走上了創作這條路，總不能一點底線都沒有吧？

  由今天被冷處理所引發的思緒，誘使宅胖子不由自主地回顧了這半個月來在公司裏所經曆的一切，然後強迫自己理智而客觀地去評估起自己的去留問題。

  直到他驀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那家必勝客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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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中午看到汪國真先生的訃告，下午聽說新戰國聯盟的nangi殿過世。心情非常不好，一位是我學生時所衷心仰慕的詩人，一位是曾經在論壇上曾經交流切磋過的同好友人……在此虔誠祈禱兩位逝者往生極樂，一路走好。